张玉乔走后,袁文弼忧心忡忡地对洪承畴道:“老师,她……会帮我们么?”
洪承畴点点头道:“会的,一定会。”“老师缘何如此肯定?老师用何事将她说服?”“并非是我说服了她,而是她自己说服了自己。”“哦?”
洪承畴道:“虽则寥寥数言,但不难看出,这个张玉乔,对明廷、对她们青衿会,绝非忠心不贰。所以,她一定会帮我们。”洪承畴长叹一声,复又道:“连这样的女人,他们的巾帼大英雄都怀有贰心了,大明……气数真要尽了。”
袁文弼道:“老师明鉴。只是……老师,若大明真的亡了,学生该怎么做?”“嗯,”洪承畴沉吟了一阵道:“自然是降清。”
袁文弼虽然猜到了洪承畴的回答,可依旧道:“老师,学生这样,真的好么?学生毕竟是……袁督师的儿子……”
洪承畴道:“那又怎样?你别忘了,令尊是怎么死的?是被明朝的皇帝下令千刀万剐死的。这么看来,清军也算是为令尊报了仇。你还不该降他么?”
袁文弼皱眉道:“可是老师,学生固然恨崇祯老儿,可学生毕竟生为汉家身,死为汉家鬼,学生并不想叛国呀!所以学生降清以后,究竟该如何配合老师,维系汉家正统,还请老师指点一二!”
洪承畴道:“不不不!不要!你甚么也不要做。你降清以后,只需安分守己,娶妻生子,多娶几房妻妾,多为袁家开枝散叶,永保袁家血胤不绝,即可。”
袁文弼狐疑道:“这……学生不懂老师的意思。学生娶妻生子,与维系我汉家正统,有何关联?”
但见洪承畴仰天长叹一声,复又道:“因为大清江山,数百年后,必归于袁氏之手。”
袁文弼闻言大惊,道:“这……这……这怎么可能?您的意思是说,学生的子孙后代中,有帝王之命?能将清廷取而代之?”
洪承畴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为师已向你泄了一部分天机,怕是今后,难得善终啊。”袁文弼惊骇不已,惶惶不能言。
事实上,洪承畴如此说,并非窥破了天机,而只是为了安抚袁文弼。洪承畴一向仰慕袁督师为人,为保袁督师的血脉,方才随口胡诌出这样一个弥天的预言来,又怕难以自圆其说,方才不肯和袁文弼细说。可洪承畴万万没想到,他的随口胡诌,居然一语成谶。
公元一九一二年,即大清帝国宣统十二月二十五日(夏历),临朝称制的隆裕皇太后(即孝定景皇后)接受袁世凯提出的优待条件,下诏袁世凯组建中华民国,至此,清朝对中国长达二百六十七年的统治宣告终止。
一九一五年十二月,在其子袁克定和众人的蛊惑下,袁世凯多次揖让,最终接受皇帝之尊号,准备成立中华帝国打算将一九一六年定为洪宪元年,行君主立宪政体,把总统府改为新华宫,并拟定《新皇室规范》,其中包括“亲王、郡王可以为海陆军官,但不得组织政党并担任重要政治官员;永废太监制度;永废宫女采选制度;永废各方进呈贡品制度;凡皇室亲属不得经营商业,与庶民争利。”然而,十二月十五日表面支持帝制的蔡锷和唐继尧在云南宣布起义,发动护国战争,讨伐袁世凯。贵州、广西相继响应。翌年三月,袁世凯被迫宣布取消帝制,起用段祺瑞为国务卿兼陆军总长,企图依靠段团结北洋势力,压制南方起义力量,但起义各省没有停止军事行动。同年五月下旬袁世凯忧愤成疾,六月六日,袁世凯因尿毒症不治而亡,时年五十七岁。伴随着袁世凯的去世,袁氏家族对于中华大地的控制,也宣告结束。
而无意间泄露了天机的洪承畴,也的确如他自己推断的那样,未能善终。顺治十八年正月,顺治帝驾崩,其子玄烨(即康熙帝)嗣位。此时已六十九岁的洪承畴仍任大学士,因此于五月疏乞休致。朝廷几经争论,康熙才授以三等阿达哈哈番母(轻车都尉)世袭四世。这样的封爵,对于曾为清廷平定江山履立奇功的洪承畴来说,显然是过于苛待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为洪承畴后辈,身份资历远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吴三桂则被封为平西亲王,镇守云贵。
洪承畴对于自己的下场并无怨言。他明白,自己所图甚大,既叛了明,又未能忠于清,落得如此下场,实为意料之中。
而后,清乾隆帝下令编纂《钦定国史贰臣表传》(即《贰臣传》),将明末清初包括洪承畴在内的曾明清两朝为官的人物一百二十余人收录在内,其中对洪承畴极尽羞辱之能事,亦乃报应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