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听到此处,忽然自怀中掏出一物,张玉乔低首一看,惊道:“血书?公子还留着这个?”
李元胤道:“当时你在庭中死谏,义父忙着救你,便随手将这血书丢弃于院中。我见到了,便偷偷将其拾起。这些年我一直将它带在身上。时刻提醒自己,一介娥眉尚能如此,吾更不能有负朝廷。”
张玉乔道:“公子为朝廷屡立奇功,的确未辜负朝廷和圣上的信赖。”李元胤沉默了许久方才道:“可我辜负了你。”张玉乔一惊,抬眼盯着李元胤,但听他道:“义父在时曾问过我,可曾愿意他娶你,我为了大明,为了能让你有机会谏他反正,骗了他,我说我对你不曾有私,因此他能娶你,我甚是欣喜。可事实上,我不愿,我不愿他娶你。因为我知你嫁他绝无幸理,所以不愿你嫁他。”
张玉乔直视李元胤,说道:“那么公子,自己可愿娶我?”这话问得甚是直白,当时社会礼教要求女子以矜持为要,绝不可自己口谈婚姻之事,也唯有青楼女子,才能这般直接。
李元胤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我也不能娶你。事实上,我从未想过婚姻之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像我这种人,如若娶妻生子,便是害了人家。”
张玉乔眼中有些许失落,却并不明显,她复又问道:“那么玉乔在公子心中,究竟算是甚么?”李元胤道:“卿乃池中的荷花,我能做的,便是尽力教其少受风雨,但却无法将之栽种在自己的屋室之中。”李元胤又补充了一句道:“但在下乃风中的柳絮,自身尚无定数,尚且任由雨打风吹,更无一方沃土,可栽种娇花啊。”
张玉乔道:“妾身明白了。公子一生至忠至诚,心怀家国,绝无狭私,实乃千古难遇的完人也。妾身一介凡俗女子,的确配不上公子。”李元胤待要说甚么,张玉乔摆摆手道:“公子不必自谦。妾身已知公子心意,定会按照公子所说,向圣上禀明公子之义。”
李元胤点点头道:“好。”复又将血书装回身上,说道:“这个……我还是留着罢,见字如人,就如同……你始终陪在我身边一样。”张玉乔知李元胤定会殉国无疑,心下恻然,泪水几欲盈眶:“公子,你我此生无缘,公子大德,玉乔来世再报。”
李元胤笑笑,安慰她道:“不必为我难过,这也是我的宿命。倒是你,我只愿你此生安好。我知你此番来找我,必是偷逃出来的。答应我,莫再投入这血雨腥风中来了,回到你的平静中去,安然过完这一生。若有来世,我们……再相见,只是莫要再以这种方式相见了。”张玉乔忍泪点了点头。
凌晨之时,张玉乔借着残夜的雾色掩映,乘一轻骑翩然而去。
城楼上,绝望之下的李元胤穿上大明朝服,登城四拜,哭叹道:“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言毕,拔剑自刎而死。张玉乔回首,见到了这一幕,虽在意料之中,可亲眼所见后,内心仍骤然如刀绞一般,痛苦不已。张玉乔泪如雨下,轻声叹道:“公子……”
李元胤殉国后,广东重又尽陷于清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