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昀杰葬毕,张晖杰便对族人言道:“我瞧玉乔这孩子也甚是可怜,这下成了孤女了,不若我做主,为她寻个好人家。她如今也不小了,正当嫁人。”族人皆称是。
身为女子不得继承祖产,这张玉乔是知晓的,只是她没料到伯父会立时教她嫁人。张玉乔自幼习武,亦不拘闺阁礼数,教她嫁作人妇,守那三从四德之矩,实令其痛苦不已。
张玉乔还未来得及向伯父禀明缘由,提亲之人便已上了门来。对方公子亦姓张[明时虽有规定,同姓者不可为婚,但若男女双方非同宗,便不必严守这一规定,且明末乱世,官府已无力约束民间,律法几乎形同虚设。],名曰焜言,其家乃当地士绅大族,其伯父张圭章,曾任山西盐运司判官,官至刑部员外郎。张家早已知晓张玉乔孤女之身,却并未趁火打劫,三书六礼俱是齐备,聘礼之厚也令张晖杰咋舌:金梳玉如意,铜镜银耳珰,另有关东绢八匹、院绢八匹、鲛绡八匹、雾绡八匹。
张玉乔见到伯父,未及开言,张晖杰便道:“我说侄女呀,伯父已替你探听过了,这张家公子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与侄女你端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其家世显赫,家境殷实。此番主动上门提亲,可见其家对汝也甚是满意,你从未缠足,那张家对此也不介怀,委实难得。你嫁过去,定是锦衣玉食,不会受苦。伯父这都是为你打算啊。”
张玉乔见张晖杰如此说,知己再说亦是无益,便只得顺从。
张玉乔就这样被张晖杰用八抬大轿送进了张焜言府上。张晖杰依礼为张玉乔准备了嫁妆。成婚当日,张玉乔身穿丝、缎织造的褂裙,褂裙上以白金线、黄金线及珠石等绣成代表龙凤呈祥的龙凤和鸳鸯图案,并以红纺绸盖头并垂丝穗遮面,足穿绿色绣花鞋,象征新妇过门后,即为夫家开枝散叶。
张玉乔头戴一只交股钗袅双头凤翅,即双凤头金钗,做工甚为精致,簪首系以朵云为台,一对鸾鸟衔花偕立于如意云端,一个“袅”字,恰当地体现了凤钗神韵。这凤钗本是张昀杰为女儿将来许嫁及笄而特请匠人花重金打造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张玉乔这般不情不愿地嫁入了张家,谁知掀过盖头、饮过合卺酒后,新郎官便出外与宾朋饮宴,久久未归。张玉乔独自一人坐于洞房之内,夜深之后甚觉困乏,便和衣而卧,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张玉乔甫一睁眼,就见张焜言扒在床沿之上,双目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这一下将张玉乔骇得不浅,立时紧握锦被覆身,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如今已是自己的夫君了。张玉乔这才有机会细观自己的这位夫君,张焜言束发[指十五岁。文中以此说明张焜言当年十六岁。]已过一载,生得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相貌周正,眉宇之间英气勃勃。然张焜言自幼便对刀枪棍棒兴致昂然,于孔孟之道却兴味索然,时日一长,家中请来为其开童蒙的先生对其失望透顶,主动辞教回乡。张焜言自幼丧父,寡母赵氏对其难免骄纵,便只得由着他的性儿,任其长成一位胸无点墨的鲁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