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娘知自己此番奔赴“鸿门宴”,怕是有去无还,便抱定了必死之心。堂会之上,赵青娘一开腔,就唱了一出《精忠旗》中的廿五折《岳侯死狱》:
【越调引·金蕉叶】昼长夜悠,痛忠良番为楚囚。叹笼鸟如何出头,望燕云空思唾手。你每有何话说?〔外、丑叹介〕〔生〕有话便讲。〔外、丑泣介〕我也不好说得。〔生〕怎不说?无非只要我死罢了!难道我岳飞怕死的不成?快快说来。〔外、丑〕岳老爷,这也不干我每事。适才接得秦老爷手书,分付我每结果你的性命。特地请你出来,大家作个商议。〔生〕原来如此,只一死便了。
【越调·祝英台】指望出樊笼,纾国耻,不肯死前休。〔外叹介〕好个岳老爷,你看他到这样地位,还只想着报国哩。〔生〕我一息尚存,还望中原,却怪壮心难收。何忧?便终教名遂功成,少什么藏弓烹狗!怎教我,便等不到当烹时候!〔丑〕岳老爷,如今已是三更了,非是我每催逼,只是秦丞相的性儿,你是晓得的。〔生〕不须多言,待我拜辞二帝与主上便了。〔丑〕那样东西,就不辞他也罢了。〔生哭拜介〕
这本是一出生角戏,非赵青娘所长,然赵青娘拼却气力唱了这一出,无非是为在死前表明心迹罢了。
果然,绍兴府听后大怒,勃然道:“大胆贱婢!不但窝藏反贼钦犯,还敢唱此逆曲!”
谁想赵青娘并不惊慌,反倒质问知府道:“岳武穆精忠报国,乃一代名将。敢问妾身唱这出,何错之有?”
绍兴府道:“我大清国乃金国后裔,你这贱婢竟敢公然唱那反金的逆贼岳飞!岂非大逆不道!”
赵青娘闻言嘴角微微含笑,不再答言,显然,知府的话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绍兴府见状更是怒不可遏,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贱婢抓起来!”
“且慢!”但见杨青芳快步上前,挡在了赵青娘身前,道:“敢问大人,赵青娘犯了哪条王法?身为娼家,我们奉尊府之令前来献艺,何罪之有?”
绍兴府冷笑道:“就凭窝藏钦犯这一条,你稽山楼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本府本想网开一面,对你免于追究。既然你们如此姊妹情深,那本府就成全了你们!来啊,把她们两个都给我押下去!”
“慢着!”这次开腔的却不是杨青芳,而是座中的一名男子。绍兴府闻言本恼怒不已,待得回转看清开言之人的身份时,却登时换了一副神情,肃然道:“将军有何指教?”
原来那人正是李成栋的养子李元胤。绍兴府本想借堂会之机巴结李成栋,盛邀李成栋前来绍兴。李成栋显然不愿为区区一个知府离开松江驻地,但又不好驳其颜面,便派养子李元胤前去。李元胤道:“大人若要缉拿此女,怕是多有不妥。”
绍兴府道:“有何不妥,但请将军指教。”李元胤微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女乃家父爱宠。家父在杭州和嘉定时,都曾多次召幸于她。因此,无论该女子是否窝藏钦犯,都还是交由家父亲自处置为好。”
绍兴府闻言,面色阴晴不定,他并非是因为李元胤阻止他逮捕赵青娘而感到恼怒,而是因为自己不慎得罪了李成栋的爱宠而感到慌张。绍兴府自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拱手道:“下官不知此女是大将军尊宠,多有得罪,万莫见怪。”
李元胤笑着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多承大人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