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说辞，又谁会信!不敢在嫡姐姐之前选侍女，不敢不让着蕊丫头！
哼！她何时这般能说会道了！
嫡夫人手肘支着桌面，涂着千层红的指甲尖点着光洁的额头，眼皮耷拉着，因为眼睛狭长的缘故，这样耷拉着眼皮，斜倚着手，倒给人一种睥睨之感，与傲慢之感。
顾初寒低着头，一言不发，自己已经说了很多的话了，已经明确地表示了自己身为寒烟阁的主人，将收留徐嬷嬷的侄女做丫鬟，根本没必要接受宝朱。
在表明了态度之后，就应当敌不动我不动，请夫人开口了。
嫡夫人挑眸冷眼看着顾初寒，冷淡的目光在她低垂的鹅蛋脸上逡巡不已，既有探究，又有忌惮。在嫡夫人看来，事情不当这么凑巧，才做了套好叫宝朱去寒烟阁做眼线，谁料，一个徐嬷嬷的侄女就半路杀了出来。
难道顾初寒能未卜先知？
清晨的阳光透过纸窗散出一缕缕的浅黄的光，打在嫡夫人脸上，正照的她那张洁白如玉的脸半明半晦，她微闭着狭长眸子，心中却有丝丝疑虑浮漫开来，但终究，惴惴的疑虑还是被自负打败，自负的她，从不相信顾初寒能够早一步做打算，况且，寒烟阁多了一个自己不熟的侍女，便能翻了天么？
这些庶女防着自己是情理之中的，怕身边被安插眼线也是情理之中的，她们不怕不拒绝，反而叫人怀疑，嫡夫人轻吸一口气，开口笑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便叫徐嬷嬷的侄女去寒烟阁伺候你吧。”
“多谢夫人。”顾初寒谦恭答礼，仪态端庄。竟然没有怀疑徐嬷嬷侄女的身份，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嫡夫人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外头传来了一声娇喝：“阿俏来迟了。”
软帘被掀开，顾初俏一脸微笑地走进来，腮上指痕未褪，便以桃红胭脂涂抹敷衍，涂得极其纤细，两颊粉嫩如桃瓣，尤在笑时，便似桃树横出一簇轻红，迎风盈盈，令人不自觉心动。
嫡夫人面上不喜不怒，只是浓密眼睫垂下，在泪窝处投下浅淡阴影，覆盖了眼中情绪，嘴上却客客套套：“俏丫头不是昨夜不曾睡好么，怎么此刻瞧着倒是好精神，倒不是我要唤你来，是你父亲。”
才说到顾孟至，侧面的门便忽地开了，顾孟至穿着一袭家常的青松色文士衫，从门槛迈步而成，顾初寒转头瞧去，只觉他面上不似往日那般平和轻松，多了几丝凝重与愠怒。
顾初俏转头看去，也不觉有些畏惧了。
待到顾孟至彻底走出了门，坐到了嫡夫人平侧的合金八仙凳上，宝朱才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娇娇弱弱地颤着身子走出来，缓缓走到了宝絮身侧站定。
她尚未换衣服，还是穿着昨夜从寒柳阁出来的一袭淡红杏子衫，只不过昨日从寒柳阁出来的时候，尚且是整整齐齐的，此刻立在宝絮身侧，却是额角擦破，眼角红肿，鼻梁带血，两颊红肿，身上杏子衫也是破破烂烂，已是很可怜的模样，连顾初蕊瞧了，也禁不住蹙眉。更兼她瑟瑟缩缩地站着，拱肩缩背，更添了可怜之态。
一室的人瞧了她这副模样，都不禁蹙眉，生出怜悯之情。但也不由得连狐疑之情一同升起。
内寝里怎的多了这么一个娇滴滴又衣衫破烂，面孔带伤的女子？
顾初蕊心中尤为不解。
倒是顾初悦出入长松院，认得这是从前长松院里头伺候的丫鬟宝朱，顾初俏也是认得的，昨儿不小心打砸了自己喜欢的那方寒山玉壁盅盏的丫鬟就是这个。
“宝朱？”顾初俏，顾初悦一同惊讶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却见宝朱瑟缩地望了顾初俏一眼，那眼神是极端地恐惧与躲避。
顾初寒在一侧冷眼观望，只觉顾初俏已经步入了嫡夫人的圈套了。
嫡夫人面色沉沉，却不是阴沉，而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沉静，顾孟至便冷声喝道：“你还有脸问！”
“我·······我为何不能问？”顾初俏有些委屈地看着顾孟至，顾孟至拍着桌案，怒道：“这个丫头正是嫡夫人指给你的，你却因为她在你面前说了几句嫡夫人的好话，便将她摧残至此。你简直毫无闺阁小姐的风范与涵养!”
顾初俏本就是骄纵的性子，被人这么一骂，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由不得怒火上冲，只觉得腔子里有一股委屈冤枉又暴怒的火气直往脑子上顶，当即想也不想，便尖声叫道：“我如何摧残于宝朱！昨儿她打砸了寒山玉壁盅盏，我念着她是嫡夫人的人，都没有骂她，我如何摧残了她！”
见顾初俏这般激动的模样，顾孟至由不得更加失望：“大家闺秀，竟然当着姊妹的面，如此地尖声高叫！你的涵养何在！你的修养何在！”
“是啊，俏丫头，你的确是失态了啊。”嫡夫人款然开口，声音淡然沉稳，在顾孟至隐隐的怒火将燃与顾初俏的暴怒火焰之中，她的声音，淡然沉稳，好似一抹山间清泉，缓缓流淌，不急不躁，适当地冲缓了这对父女之间的剑拔弩张之态，然而在这样的舒缓之下，却是一股杀机娓娓道来：”俏丫头，宝朱早上来哭诉，说你打砸了寒山玉壁盅盏，却污蔑给她，还借着不敬小姐，蔑视主子的由头，叫小厮狠狠地责打了她！“
说着，她一顿，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一脸怒气与惊怒的顾初俏，淡淡道：”昨儿夜里老爷宿在我长松院里头，我不可能命我们院子里的人打她，她是从你寒柳阁里头趁人不注意溜出来的。除了你寒柳阁，谁会这般责打她？况且，那寒山玉壁盅盏是你珍爱之物，记得你五岁那年，徐副侍郎进了好几个珍宝给你父亲，你父亲让你们姊妹挑选，那么多上等金银玉器，珍宝玩物，你不要，偏偏选定了寒山玉壁盅盏，缠着你父亲给你。你幼年心爱之物，一定是待之如珍宝，宝朱是有几个胆子，才敢摔碎了那玩意儿！宝朱说是你不小心手滑，摔坏了，又痛惜又愤怒，恰好宝朱走进来，你便想起了白日我搜查你院子里的事，又见宝朱是我送过去的人，所以你迁怒于她，将她痛打至此。“
寒山玉壁盅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