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虽知方才并未如王夫人所说之想,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加以掩饰,不然让她知道自己有偏向黛玉之意,定会让其勃然大怒,遂就势说道:“不怕太太笑话,想我王熙凤原也是个没福的,嫁给这么个着三不着俩的男人,偏生还那么朝秦暮楚的,我有心和他闹吧,一则让人家看笑话二则到让人家说我没肚量。只是我这男人也是贪心的紧,我过门没一年就把平儿给了她,谁知他还是那样吃不够,四处里招花惹草的,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呀!”说罢,不由泪湿了眼圈。
凤姐的一番话既掩盖了方才所想之事,又避免了帮助王夫人出主意的尴尬,可谓是一举两得。王夫人见其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由长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看是指不上你了,做姑娘时本也是聪明伶俐的,怎么嫁了男人就越发的糊涂了?眼里除了自家的男人就再无旁的了。”
凤姐道:“人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太太只说说,我心里没他到还装着谁去?还请太太在老爷跟前说上几句,让老爷得空也劝劝他去。”
王夫人见她非但没给自己出成主意,反倒烦上了自己,有心不管,但又一想,毕竟是自家侄女,都是王氏中人,她若一味的不得宠于自己也没什么好处,遂说道:“你的烦心事我也尽知了,做姑妈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的,琏儿平常胡闹也是有的,你也莫都往心里去,等闲暇了,我自然会让老爷劝他的,你呢,适时地也学些辖制他的本事,软硬兼施,你们小夫妻还是时日浅,等日子长了便会好些了,再有母凭子贵,你过门也快两年了,怎么却不见动静,你还应在这些地方多花些心思才是,别见天的只怕他往别处去寻腥。”
凤姐听罢,急忙道谢,说道:“到底是至亲至爱的姑妈疼我呀,对了,方才姑妈说什么来着?我到未曾理会,真是罪过了!”
王夫人此刻却想:算了吧,自己一个长辈算计小辈毕竟是不太光彩的事,何苦又让她染指呢?再者我堂堂的一个三品夫人,还辖制不住一个小丫头?遂说道:“也没什么,不过平常不打紧的话,你今个也乏了,快去歇着吧!”
凤姐出门后方长叹了口气,心道:幸亏自己机灵,没接那个烫手的山芋。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夫人自凤姐走后,就一直在屋中来回踱步,在心中计划着算计黛玉之计策。沉迷专注中,竟然连玉钏奉茶上来,叫了几句都未听见。忽然,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也不接玉钏递到手里的茶,只匆匆说道:“拿了那件锦缎金丝缕的披风和我瞧那林丫头去。”玉钏自然不敢耽搁,忙忙的奔里屋寻披风去了。这里王夫人坐下来,端起了茶盅,抿了一口茶,一丝奸笑浮上了她的脸庞。
须臾,玉钏取来了披风,拿了个灯笼前面带路,二人便往黛玉院中走去,待走到了门口,王夫人忽然想起,黛玉这几日是和元春住在一处的,暗骂自己糊涂,这样子,不是连带了自己的女儿?且先留她美几日吧!故悻悻地叫住玉钏,主仆二人又原路折了回去。
玉钏只是心头不解,却也不敢问,只默默地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
却说黛玉和元春这一日也着实乏了,回到房里,草草洗浴完毕就睡下了。黛玉与元春睡在一张床上,元春倒是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黛玉却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虽然她年纪小,却是冰雪聪明,想到了父母匆匆送自己进京,必然有什么隐情,只是其中到底为何,却未能得知了,但隐隐的却有一种不好的直觉。想及此处,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却被在外间躺着的雪雁听到了。雪雁不亏是衷心为主,想着黛玉今日肯定会生出思母之愁,必会夜不能寐的,这在于她,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孩子是极容易预见得到的。虽然她还比黛玉小一岁,但却骨子里容不得自己懈怠,她要尽自己最大的所能保护黛玉,关心黛玉,让她开心,高兴,这是她在来京路上就深深刻在自己脑海中的重任。遂连忙披上衣服点上灯,来到黛玉房中。
“小姐,莫不是想家了?”
黛玉见惊动了雪雁,便也披上衣服起身坐在床边,说道:“是呀,第一次离开母亲,说不想那是骗人了。”
雪雁走过来,握住黛玉的手说道:“小姐莫愁,我们在这不过住上个把月,老爷太太自会派人接我们回去的。”
听着她发自肺腑的关怀之音,黛玉心头袭过一阵暖流,真是难为她了,小小的年纪,反过来安慰照顾自己。遂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没什么,已经三更过了吧,春寒料峭,你快去睡吧,一会冻着了,可不是玩的!”
雪雁答应着正要起身出去,猛听得元春在睡梦中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爹,娘,求求你们了,不要让元春去,不要……不要呀……?”她声音凄厉悲惨,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唬得黛玉一时不知所措,直到元春的丫头宫纱匆匆跑了进来,“姑娘定是做恶梦了,林姑娘,雪雁,快帮我喊醒她!”
黛玉雪雁不敢怠慢,一个摇着元春的胳膊,一个抚弄着元春的胸口,宫纱坐在床上扶起元春,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三人忙碌一阵,元春方从噩梦中醒来,神情木然地望了望黛玉等三人,两行清泪如断线珠子般潸然落下。
宫纱忙安慰道:“姑娘不必当真,做恶梦而已。”
元春叹了口气,怅然对黛玉说道:“好妹妹,真是我这当姐姐的不是了,你第一天住在贾府,没能好好照顾你,到让你替我担心害怕了。”
黛玉道:“难得咱们姐妹投缘,姐姐何必说这些外道的话,姐姐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