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这陈如之，他性子舒爽喜欢结交朋友，是以自打来到京城后便积极参加各种聚会。
唐缺却正好和他相反，他喜静，多数时候都留在房中温书。
闲话休提，却说五日之后，今界的秋闱便正式开始了。破晓时分，贡院门口便已是人山人海，唐缺站在候考的人群之中闭目养神，陈如之站在他身旁，脸上神情略显紧张。
等了许久，终于那贡院之门被人推开，从里走出三位学官，一声铜锣震天响，标志着各位学子该下场一搏的时间到了。唐缺提着考篮，被门口的兵卒搜了一遍身，这也是正常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时不时能看到有人被搜出小抄等物，然后哭闹不休的场面。
检查完毕，领了考号，唐缺神情自若的迈入考场。
这贡院中都是一排排的“格子间”不仅逼仄狭小且还有一股难闻的潮腥味。
两个时辰后，大齐朝将近一万名的考生，全部进场完毕，贡院的大门缓缓合上，除非考试结束的那天，否则任何人也别想从外面进去，当然更别想从里面出来。
秋闱正式开始。
“夫君现下正在奋笔疾书呢吧！”千里之遥的桐洲城中，莫离一边摸着自己已经开始隆起的肚子，一边面带担忧的轻声喃道。
“你爹说了，咱家姑爷的学问整个桐洲城没一个能比的上的。那些什么劳子的考题，定是难不住他的。”
“相公的确满腹才华，可是这天下英杰何其多。也不一定能成的。”不是对自家男人没有信心，只是莫离也深知，这科考之路如万人过独桥能最终到达底彼岸的终是极少，极少的。
“你呀，只管放宽了心，安生的把胎养好，等姑爷回来的时候许是就能见着自己白白的大胖儿子了。”方氏戏言笑道。路途遥远，唐缺试后定是要留在京城等待放榜的，而且若真是高中，等着他的还有殿上金询、鸿胪琼花，说不定真像母亲所言，待丈夫回来，自己怕是连孩子都生了。
莫离微微撅了撅小嘴儿，觉得自己大是亏本了。
考场上，唐缺停笔，待墨干后，起身交卷。
主考官收了他的卷子，匆匆一瞥，见其字迹刚正凌厉，几欲透纸而出，不由抬起头细细看了他两眼，低声赞道：“好字！”
唐缺微一拱手，谢过了大人赞扬。考场上讲究的是避嫌，主考官也未再说什么，微一挥手示意唐缺可以退下了。
时至正午，第一场考试结束。
唐缺收拾了下笔墨，便开始准备吃食，每个“格子间”里都被备了只煤炉和一只小锅。唐缺的考篮自带了米粮，不多时，一锅浓稠的白粥便煮好了，唐缺拿出碗筷盛了米粥，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嘴角边流露出抹笑意，施施然的又从篮子中拿出两样吃食。
酸黄瓜和酱牛肉。
只是这两样东西与平时自家饭桌上吃的不同，都是被压在白膜中紧紧包裹起来。妻子告诉她这叫“塑封”可保持食物几月不腐。
他的小离儿总是来会弄一些让自己惊讶的东西出来呢。
一顿饭食下来，肚中便觉得温暖，精神上的紧张与疲惫缓解开来。只是这场中学子却没有他这样的好口福了，多数只能用糕点、桃酥充饥，甚至那家境不好的，只能干啃馒头。考生在这贡院中的精神本就压抑紧张，再加上这里的环境着实恶劣，那格间小的连躺的地方都不够，每到夜里还要饱受蚊虫叮咬之苦，夜深露中之寒，可是让一干书生们吃尽了苦头。
待得贡秋闱结束，贡院大门重新开放时，这些天之骄子未来的国之栋梁们个个变得脚步虚浮，成了两眶青黑的乌眼鸡。。唐缺顺着人流缓步而出，他看起来也有些憔悴，只是精神还好，寻到了陈家的马车，一推开车门，便看见了正躺在里面半死不活的陈如之。
两人回到租赁的小院，各自回屋里一觉就睡到了次日三竿。
“嫂夫人真是有先见之明。”陈如之苦笑的说道：“那几个棉花球还真派上了大用。”
贡院中万余名考试齐聚一堂，别的不说，光是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就够叫人恶心的，还有夜里那些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陈如之无比感谢那几个棉花球们，耳朵中塞两，鼻子中塞两，他才总算挺了过来。
唐缺闻言一笑，眉宇间颇有无奈之色。
二人说了会儿话，最终还是落在了此次科举上。
陈如之道：“离揭榜还要两月时间，谨言兄可是留在京中等待？”
唐缺点头：“自是如此。”
“哈哈…那谨言兄这次可不能再闭门不出了，这京城中周边的名胜古迹极多，不妨好好游玩一遍。”
唐缺这一次没有拒绝。
在京城北边三十里之远的地方有座香炉山，山上有一口灵泉，泉水清冽，煮出了茶水不同于凡，这一日，唐缺与陈如之二人便是慕名而来。如今已是秋日，这香炉山上种了不少枫树，远远望去整个山头一片赤红，倒别有一番美景。
二人先是到寺里逛了一圈，书生意气多是不信鬼神，也没上香祝祷什么的，只捐了二两油钱便出得门来，恰好看见一小沙弥，陈如之便问道：“小师傅，我听闻这寺中有一口灵泉，不知可否有幸一观”。
小沙弥双手合十：“自可，自可，两位公子请随小僧的来。”
那灵泉位于寺庙后身，恰在一古松之下，而且它说来是泉其实不过是口井。此时这井旁已是聚集了不少人，且看起来大都是此次应考的书生之流。这些人团团围住一人，空气中隐约流动着躁动狂热之意。
“你说我这次可以名中金榜？”一声尖锐的兴奋大叫猛然响起，只见有一人手舞足蹈，又哭又叫的连连追问道：“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啦，你连我父母早逝，幼时寄人篱下的事情都算的出来了，一定是真的了。”
唐缺与陈如之对视一眼，心想原是在看卦问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