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快中午的时候，李选晴来了，父女俩两年多没见面了，很是感慨。李定准备先和她聊聊，他有一肚子话想要对女儿说。但李选晴却说：“爸，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先到我那里去，我们一路上说吧。”
李定说：“都中午了，先在这吃了再走吧。”
“不了，还是到我那去吧。”李选晴拉着他就走。直到坐在了汽车上，李选晴这才长松一口气。李定看了看她的表情，觉得很奇怪，她就像是要逃离这个地方一样。李选晴看到父亲奇怪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说：“爸，你怎么了？”
李定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本以为两年多没见了，女儿也会和他一样，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见了面后，发现她好像有很多心事一样。也许是女儿长大了的原因。
3线索再现
李定到了李选晴支教的那个乡了。对这里的贫穷李选晴在开始来时就已经写信写他描述了，但亲眼所见，感觉还是很震撼的。李定不是没见过世面，他早年搞民俗收集，走过太多的乡村山野了，但也还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
到了李选晴的学校，这是一间过去大锅饭时留下的厨房，很旧，也很大，现在被胶合板分割成几大块，分别是从一年级到六级的教室与包括李选晴在内的两个支教教师的宿舍。李定走进李选晴的宿舍，鼻子一酸，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女儿怎么能在这么贫穷的地方呆上两年多。李选晴注意了他的表情，笑着说：“爸，你别担心了，我在这住得挺好的，生活很简单，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李定正要说什么，门口凑进来一个小伙子的脑袋，笑着说：“小晴，这就是你爸爸吧？”
李选晴忙给李定介绍，小伙子就是另一个支教老师，叫徐欢，是上海人。徐欢上前来和李定握了手，客气地叫了声“伯父”。李定对他的第一印象挺好。事实上，能从上海那个繁华的城市跑到这来当支教，没办法不对他印象好。徐欢变戏法一样，从门外端来一桌子菜，嘿嘿笑着说：“伯父，早上选晴说要去接你，这不，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来烧菜。呵呵，我的手艺不是很好，还请你多多体谅。”
李定听他的口气，像是跟女儿关系挺不错一样，有意地看了看李选晴，她的脸红了红，更加让李定坚信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徐欢，他的外表是没什么问题的，做人方面呢？
三人边吃边谈起来，李选晴问爸爸怎么到了开阳县了。李定就说了自己的来意，感慨万分地说：“没想到正主儿没找到，却落得个两手空空的。”李选晴突然皱了皱眉头，说：“那个叫王明生的是不是二十来岁，皮肤白白净净的，也许，他的腿有点跛？”李定一听，连忙点头问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
李选晴的脸色猛地变了，咬着牙说：“我怎么会忘记他呢？”接着，她说出了一件事。半个多月前，她和徐欢去开阳县城购买一批学生用品。回来的时候因为唯一的一班车突然坏了，两人只得找了间旅馆住下。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起出去散步。走在东区小道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一阵很古老的唱腔，因为父亲是搞民俗收集的，她耳濡目染，多少也懂点，一听就知道这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唱腔，于是想走过去探个究竟。他们看到了公园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围在一起，歌声是其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唱的。他们正要上前询问，却看到那几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跟着像幽灵一样隐入黑暗中。两人又跟了上去，猛地听到前面有人发出一阵阵沉闷地叫声，忙急步赶过去，竟然发现那几个人戴着面具正用一个头罩罩住一位行人的脑袋在抢劫。李选晴想也没想，就大叫一声：“放手！”那几个歹徒吓了一跳，正要逃跑，一看他们只有两人，又逼了过来。虽然有徐欢的极力保护，但寡不敌众，两人很快就被打倒，紧要关头，李选晴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扣上有一把手果刀，她掏出来，胡乱地刺着。就听到了一声惨叫：“哎哟，我的脚！”她记得很清楚，惨叫之人正是那个会唱歌的人……
派出所接到报案后，根据其中一个歹徒会唱歌和腿脚不便的线索在全城展开了搜索，只是那人似乎在做了案之后就离开了开阳，直到今天，案子也没有破。正因为这样，李选晴知道父亲是遇到了那伙人，怕他再受到伤害，才不想在开阳多呆一会儿。
“咚”一声巨响，李定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筷齐动。他咬牙切齿地吼道：“王明生，我一定要把你找到！”
乡村的夜里很宁静，李定却怎么也睡不着，女儿看到的那些歹徒的作案手段与抢劫自己的那伙人如出一辙，也就是说，王明生是其中的关键，可是他究竟在哪呢？他的家不在这里，但他的假身份证却是写的这地方，而且也在这地方出现过，这说明，他一定是对这里比较熟悉，有在这生活的经历。
第二天天亮后，李定就给市里的文化部门打了电话，询问涂戏的传人。李定猜测，王明生定是周边市区的人，如果这个市找不到，他就打电话到别的市去找。意料之中的，文化部门说没有这样的戏种。李定放下电话，又给另一个周边市打了电话。几个电话后，果然有了一点线索，说是在谷县的一个叫青滩的村子里，似乎有这样的戏出现过，只是好像早已经失传了。李定喜出望外，向他要了地址，连声谢谢后挂了电话。然后他对李选晴说：“女儿，我要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回去。”
李选晴扑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李定又把徐欢拉到了一旁，对他说：“小徐，我……”
“伯父，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会一如既往地照顾小晴的。”徐欢的脸上红了红，轻轻地说，“因为我喜欢她。”
李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4误入狼穴
李定来到谷县的时候，天已经晚了，他在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这回他吸取教训，不再到外面走了。无聊地看了一会电视，这时门开了，一个年轻人推着个大提箱进来了。他手里拿着房卡，显然是睡另一张床的客人。年轻人看到了他，冲他笑了笑，放下包后，他一屁股从在床上，拿出烟来，丢了一根烟给李定，说：“同宿就是有缘，来，抽一根。”
李定笑了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会。”
年轻人呵呵一笑，说：“出门在外，提防点也好。”
年轻人很是健谈，说自己叫阿全，是出来旅游的，又问李定是来干什么的。李定说也是来玩的。聊了一会儿，阿全可能看出来李定没有心思聊天，拿上衣服就去洗澡了。阿全是个快乐的年轻人，他在浴室里边洗边唱，李定一听他的歌声，猛地站了起来，这不就是涂戏吗？阿全怎么会？好不容易等阿全洗好后出来，李定忙问他刚才唱的是什么。阿全说：“这好像是叫什么涂戏，是我在旅游时无意中听到别人唱的，感到很好奇就学了几句。”
“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阿全想了想，说：“是在一个叫马沟子的地方，很偏僻的。”
“不是叫青滩村吗？”
阿全摇了摇头，说：“不是，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叫马沟子村。”
李定想文化部门可能是搞错了，把另一个戏种当成了涂戏，他对阿全说：“你能不能告诉我马沟子在哪里？”说着拿出一张地图，让他指点。阿全摇了摇头，说：“那么小的村子地图上怎么会有。而且，那地方也挺不好找的，我也是无意中碰到的。对了，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定把自己的身份对他说了。阿全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说：“没想到你还是个专家。这样吧，我反正没事，不如亲自带你去看看。”
李定当然感激不尽。
第二天一早，阿全和李定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马沟子村。马沟子村果然很难走，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坡的。李定看了看时间，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了，听阿全说，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路。车子颠来颠去，像摇篮一样，加上昨晚因为激动而没有睡好，李定合上了眼睛。
等到李定醒来后，他看了看窗外，已经是身处大山之中了。阿全见他醒来，笑着说：“你刚才睡得好香，对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个村子前停下来。阿全带着李定下车了，但并没有走进村子里，而是进了村子旁边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去。屋子里很简陋，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还有一张砖头彻成的床。阿全解释说这村子因为太闭塞了，村里人本能地害怕外地人进村，所以只能先在这停一下，等到村里人觉得你没有敌意就会让你进去。李定知道有的偏僻山村是有些怪风俗，也就点了点头。阿全让他先在这坐一会儿，他进村子里说说。
李定坐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无聊，想到自己就要和王明生的父亲见面了，一来，可以从他的口中套出王明生的下落，二来，自己也可以收集到涂戏的一手资料，再也坐不住了，他走了出去，沿着小路进了村子。
村子里很安静，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突然，李定目光一紧，他看到了刚才坐的那辆出租车正停在一家人的门口。李定走了上去，正要进屋，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在争执，不由得站定听了起来。
“我有个感觉，那老头就是我们的克星，不做死他，我们都得完蛋！”这是阿全的声音。
“老大，你也太敏感了，他无非也就是想收集涂戏的资料，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这个声音竟然是王明生！
李定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愣在了那里，自己进到他们的圈套里了。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说：“我也不同意做死老头，毕竟是条人命。”这是出租车司机在说话。
阿全的声音很是暴躁，他吼道：“我们的手里早就有命案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明生，你用脑袋想一想，你那个破戏你自己都烦，这老头会为了它大老远跑来找你？他绝对是为了调查我们而来的。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知道了我们多少底细，可是我敢肯定，放了他，我们都会玩完！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他弄进山来，一来是为了查清除了他，还有什么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做掉他……”
李定听得心惊胆颤，正要转身逃走，却不料踩到了鸡食盆，“扑通”一声。李定心道不好，撒腿就跑。屋里的几个人听到动静，纷纷冲出门外。李定到底年纪大了，才跑到小屋那，就被追上，然后几个人捂着他的嘴将他拖进了小屋里。这时候李定才看出来他们一共有五个人。
阿全掏出一把匕首，对王明生等人说：“现在不杀他也难了，他什么都听到了。”又对一脸惊恐的李定说：“老头，是我们对不住你，到阎王那告我去吧！”说着，猛地刺过来。李定紧闭双眼，半天却感觉不到痛。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王明生抱住了阿全的手，王明生哀求道：“老大，放过他吧！”
阿全一脚将他踢得老远，骂道：“滚开！”
出租车司机也说：“老大，我们一开始只是为了钱，可是现在为什么越做越大了，还沾了命案，我真怕……”
“怕个球！看你们一个个那窝囊样！”阿全甩开他，再次向李定刺去。
5出乎意料
这时“咚”一声闷响，阿全像根木头一样，吭也不吭地倒了下去。他的背后，王明生正拿着一张板凳愣在了那里。其他的人见他暗算老大，都吃惊极了，正要上去抓他。出租车司机喊道：“你们想想，我们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条道上越陷越深？”几个人顿时就愣在了那里。王明生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等到大家走后，王明生拿了根绳子将阿全绑了起来，然后坐在李定的身边，呆了半天才说：“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你受伤害。”李定猛地挥起手臂，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王明生摸着脸苦笑着说：“对，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恨自己走错了一步，结果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了。”接着，王明生也不管他听不听，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原来王明生就是谷县人，因为不甘心在村里种一辈子地，就跑到县城里混了。学会上网后，他更是天天泡在网吧里，这样就认识了阿全他们。几个人臭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但天天泡网吧，哪里有那么多钱，于是比他们大几岁的阿全就想到了抢劫这路子。开始的时候王明生觉得这样钱来得快，而且又很刺激。但做了几次后，害怕了，这时候他想退出，可是阿全不让，只能继续做下去。他们越做越大，活动范围从一个县扩大到周边几个市。有一次他们在开阳作案的时候，被一个姑娘刺伤了腿，警方四处查找腿部受伤的人，阿全等人便将王明生送到了外地。
王明生不敢去看伤，怕警方会认出自己来，结果只能跛着一条腿在街头卖唱生存。无意中被李定发现，好心地将他接到家中。王明生感激不尽，决定要把自己会的涂戏都教给他。但是当天夜里睡觉时，王明生突然发现，他住的那个屋子里的墙上挂着一个姑娘的相片。他记得很清楚，正是刺伤他腿的那个姑娘。这一来，他害怕了，想连夜逃走，但知道自己这么一走，李定一定会很困惑，于是就趁他睡着时，偷走了几百块现金，让他认为自己只是个没良心的贼吧。
只是王明生没有想到，李定会对收集涂戏这么执着，竟根据无意中落下的那张假身份证追查到了开阳县。假身份证的地址写在开阳县，正像李定猜测的那样，他对这里比较熟悉，万一有人问起，也好应对。
因为李选晴刺伤了王明生，阿全决定要报复李选晴，他们一直呆在开阳没有走开。那天夜里，一行人因为钱花完了，准备再作一次案。于是他们潜伏在大饭店的门口，选择目标。李定出现后，他们认为他年纪大了，穿着又不凡，肯定有钱，便对他实施了抢劫。
阿全等人抢劫了李定之后，却发现他的身上竟然带着王明生的假身份证，很是奇怪，就用秘密联络方式跟王明生取得了联系。王明生听说后，立即就想到了李定，马上赶了过来，对阿全他们说起了自己和李定的事。阿全敏感地觉得李定的到来不是好事，于是跟踪了他，意外地发现他和一个姑娘走在了一起，而仔细一看，这个姑娘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姑娘。这一来，阿全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李定迟早会知道王明生的身份，只要王明生一暴露，他们大家全都得完蛋。但是要怎么对付李定，他也在迟疑，毕竟只是他们只是抢劫，那一次因为太过紧张勒死了目标只是一次意外，真要杀人他也不敢。但是不杀李定，他们就得暴露。无奈之中，只得将李定骗到山里再说。他们将李定先安置在小屋中，是想去商量一下怎么对付他，没想到李定偷听到了他们的说话，这下不杀他也难了。但是王明生实在不忍心对他下手，所以救了他。
李定没想到这里面的事会是这么复杂，这么说来，王明生并不算太坏，但是他说的话可信吗？李定盯着王明生的脸看，想从上面找到一点破绽。李定的脸上很坦然。
这时，阿全醒了过来，他睁着眼睛想了半天，似乎才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他挣扎着叫道：“明生，你疯了吗？快把我放开！”
王明生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老大，我们不想再越走越深了。”
“笑话，你说不深就不深了？你不想想，咱们做了多少案了？几十？几百？还有无意中勒死的那条人命，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取得宽大处理啊？”
王明生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他弯下腰来，拿起了匕首，对阿全说：“我恨死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成为今天这样子，我先杀了你再说！”
阿全大叫道：“好你个王明生，算你狠，来吧，给我个痛快，二十年后我再找你报仇！”但见王明生越走越近，却又胆寒起来，他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哆嗦着说：“明生，别这样，把刀放下，我们是好兄弟啊！”
李定快步上前，按住了王明生的手，说：“如果你这样做了，就跟他没什么区别了！”李定很明显地感觉到王明生的手在颤抖，似乎在经历心里的强烈斗争，最终，王明生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匕首“铛”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脸蹲了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定说：“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去自首！”王明生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说：“我不敢。”李定说：“就像我可以为了涂戏千里奔波，你为什么不可以为前途勇敢一点？”王明生抬起头来，一脸泪水地看着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