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柏拉图传统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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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迈向新学园

从阿斯卡隆的斯彪西波到安提奥库斯

【16】柏拉图去世之后(公元前347年),他的外甥斯彪西波被任命为学园的园长。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正是从斯彪西波时期开始,亚里士多德把整个图书馆都买了下来。[32]关于斯彪西波的作品,只有一些残篇被保存下来,但是通过一些间接渠道,我们得知,他倾向研究的方向主要是关于晚期毕泰戈拉主义的。[33]在斯彪西波的学说中,他探索了人类思想的三分法,并且把哲学分成了物理学、逻辑学和伦理学三个部分。他反对柏拉图的理念论,注重数学知识的培育。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斯彪西波把学园园长的职位给了赫拉克利德·庞提库斯。[34]

赫拉克利德非常多产,据说,他大约有47部著作,但是只有一些残篇留存了下来。[35]我们知道,赫拉克利德的大部分著作是对话体的形式,并且影响了西塞罗的思想。【17】这里有必要提及一下他的作品《佐罗亚斯特》。这篇作品,据说是他结合东方智慧,用故事叙述的形式创作而成的。

之后,塞诺克拉底(非雅典公民)在公元前338年接任了学园园长的职位,一直到公元前314年他去世为止。[36]塞诺克拉底有许多著作,但是,他的情况与赫拉克利德一样,只有一些残篇遗留了下来。他反对前任园长的思想,强调自己的思想。[37]他的关于“一和努斯”的观点,以及关于对“形式”的定义,对中期柏拉图主义和斯多葛主义具有很大影响。然而,无论是斯彪西波,还是塞诺克拉底,他们都没能在哲学的层面上推动学园的继续发展。在此之后,雅典人波勒蒙成为学园的首领。[38]从公元前314年,一直到公元前267年他去世为止,波勒蒙一直以温和的态度著称。[39]尽管如此,波勒蒙通过其学说所倡导的理念,即“按照自然的本性去生活”,被斯多葛主义者全部采用。

在波勒蒙去世之后的一段时期内,很可能来自锡拉的克拉特斯被任命为学园的领袖。但是,克拉特斯试图发展斯彪西波在学园中的学说,并且他按照主题把对话录划分为:物理学、逻辑学和伦理学。[40]

之后,来自索里的克冉托尔(前334年—前275年)在学园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尽管他可能并没有实际掌管过学园。[41]按照普罗克洛的记载,克冉托尔是在柏拉图去世之后学园中第一个系统地为《蒂迈欧篇》做注解的人。[42]【18】克冉托尔对这篇特殊的对话录所做的注解,开创了东西方为柏拉图对话录做注解的传统。克冉托尔是所谓的“注释解读文体”的创始人,他的作品《论伤痛》影响了西塞罗。[43]或许,也是通过克冉托尔的作品,罗马人才开始将《蒂迈欧篇》翻译成了拉丁语。

从大约公元前265年开始,克冉托尔的学生,来自庇塔涅的阿凯西拉,成为学园的园长。[44]阿凯西拉使柏拉图的学说在学园得以重新复兴,而且十分重视苏格拉底的“辩证法”。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按照古代的分期方式[45],正是阿凯西拉开启了“新学园派”或“中期学园派”的分界。阿凯西拉的学说是口述式的,完全与苏格拉底的风格一致。阿凯西拉质疑人们建立在感觉感官之上的某一问题所获得的肯定答案,就这一点而言,他受到了来自埃利斯的怀疑主义者皮浪的影响。然而,阿凯西拉还是非常忠诚于柏拉图的理论的,据说,他拥有柏拉图的全部著作。到阿凯西拉去世为止,他一直执掌着学园园长的职位。在他去世之后,园长一职被拉昔德斯接任。[46]

拉昔德斯出生于昔勒尼,之后,被他的老师带到了学园。[47]据传,他有许多的学生和听众。公元前215年,【19】拉昔德斯辞去学园园长的职位,主动禅让给了来自福切斯的两位不知名的哲学家铁列克莱司和埃万德。由于拉昔德斯的仆人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洗劫了他,因此,拉昔德斯开始认为感觉是不可靠的。拉昔德斯在执掌学园期间,还有一件事特别出名,那就是,不知道什么缘由,他停止了在学园原有屋舍场地办学,把学园迁到了一个“花园”里,在这个“花园”里继续从事教学活动。这个“花园”的布置结构,也就是大家众所周知的拉居德乌式构造,并且得到了阿塔路斯·索特尔一世的支持。

我们几乎对铁列克莱司和埃万德一无所知,没有任何记录铁列克莱司的信息。但是,对于埃万德,尽管他也没有留下任何作品,但是我们知道他是新学园派怀疑主义的倡导者。也就是说,他在折中方式的基础之上,结合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芝诺(他们分别是柏拉图学园、吕克昂学园和斯多亚派的代表人物)的学说。埃万德比铁列克莱司活得时间要长,之后,他把学园的权力交给了来自帕加马的赫格西努斯,他也是卡尔涅亚得的老师。

卡尔涅亚得来自昔勒尼,他出生于公元前214年,从公元前155年一直到公元前137年,他接任其老师的位置,执掌学园。[48]卡尔涅亚得引发了雅典各哲学学派之间的争论。在罗马,因其哲学主张而颇受称道,他以所谓的“哲学大使”的身份在罗马与人们展开争论,并且篡夺了学园领袖的职位,一直到公元前129/8年他去世为止。卡尔涅亚得没有留下任何作品,但是,我们知道,他以分类的方式教学。他认为在寻求真理时,并不存在任何合理的标准,同时,他告诫学生要尽量避免对事物作出任何判断。为了贯彻怀疑论的没有什么可以被确认的思想(连没有什么可以被确认这条也无法确认),他猛烈地攻击其他学派的观点。

克利托玛库是卡尔涅亚得的学生,【20】他在公元前129年接管了学园,一直到公元前110年去世为止。[49]克利托玛库在学园的历史上代表了一种特殊的现象。他是迦太基人,真正的名字叫哈斯德鲁巴,于公元前163年到达雅典。因此,实际上,这一时期,是一个迦太基人掌管了雅典学园!与他的老师形成鲜明的对比,克利托玛库是一位非常多产的人。根据《苏达辞书》记载,他大约有400部著作,其中,很多是他献给领事卢西乌斯·肯索里努斯(公元前149年)和诗人鲁基里乌斯的。克利托玛库的全部作品被整理为以《论诸神》命名的著作,这部著作西塞罗和塞克斯都·恩披里柯都曾经阅读过。

公元前2世纪到1世纪的转折时期,克利托玛库的学生——拉里萨的斐洛,试图通过反对斯多葛主义并复兴辩论术[50],以此来调和旧学园和新学园之间的关系,并复兴柏拉图的思想。但是,却遭到了他的学生阿斯卡隆的安提奥库斯的强力反对。安提奥库斯主张边缘化神秘主义和已经融入学园学术中的常规方式。[51]也正因为以上这些缘由,斐洛于公元前88年辞去了学园领袖的职务。这次争论最终导致了“旧学园”,即所谓的“第五阶段学园”的重新复兴。然而,尽管安提奥库斯想使学园的学术回到纯正的柏拉图主义,但事实上,他已经开启了新柏拉图主义的大门。安提奥库斯融合了各种各样的元素,如柏拉图主义的理论、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和斯多葛主义的理论,同时,这些理论又被他在雅典的学生西塞罗(大约前79年—前78年是他的学生)得以推崇和多次强调。【21】公元前73年,第二次米特拉达梯战争期间,他从军投到卢库鲁斯的帐下,去了东方,约公元前68年,他在美索不达米亚去世。

卢基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苏拉军团对雅典的攻占,以及包围比雷埃夫斯之后的一些事件,使得他们为了攻占城池制造作战用的攻城槌,砍伐了学园周边的所有树木。同时,他们还损毁了很多雅典的纪念碑、文物和建筑,其中,也包括雅典学园里留下来的许多房屋建筑。[52]此外,因为腓力五世军队的掠杀,所有的哲学学派和学园外的各种纪念碑也遭到了极大毁灭。西塞罗后来在他的著作《善恶之尽》导言中这样诉说:当漫步于学园这片区域的时候,就像走在废墟之中。

各哲学派别的“花园”

除了斯多葛学派,在前基督教时代,雅典的哲学学派大部分与这个“花园”有交集。这种传统始于公元前6世纪克罗通的毕泰戈拉时期。众所周知,毕泰戈拉的学生,以及他的信徒们都过着一种公共生活,柏拉图称他们为“毕泰戈拉式生活”。根据毕泰戈拉学派留下来的遗训,他们也提到了素食生活、适体着装和共同拥有财产,【22】正如他们的格言:“朋友的东西就应该拿出来分享”。按照传统的说法,毕泰戈拉主义在发展到某个时期后便分成两个独立的学派,分别为“数学家”(希腊语:Μαθηματικοι,意为学习者)和“声闻家”(希腊语:Ακουσματικοι,意为聆听者)。声闻家非常看重在礼节性的教义和教学中自然环境。因此,“毕泰戈拉式生活”只不过是一个大的开放式的花园学派。[53]根据毕泰戈拉的理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柏拉图深深地受到了毕泰戈拉的影响,他最初在学园中教学,之后,退休后他到达科洛努斯的“花园”,在这里,他完成了《法律篇》。[54]根据古希腊雅典历史学家斐洛考鲁斯记载,亚里士多德在柏拉图去世(公元前347年)以后就离开了雅典,之后他来到希腊的阿塔内斯,在这里,他与他的朋友们一起探讨哲学(ε?? ?να περ?πατον συνι?ντε?),继续从事他的哲学事业。[55]

泰奥弗拉斯托斯接替了亚里士多德的吕克昂学园(公元前332年之前)。吕克昂学园的设施有很多,配有视觉教具和各种仪器,如地球仪、地图册等的教室。这里的学生过着一种公共的生活。[56]但是,后来泰奥弗拉斯托斯创建了自己的“花园”。“花园”中配有柱廊和房子。[57]事实上,我们知道,在他后来的遗嘱中,他把花园以及花园中的柱廊保养和维护的任务交给了波姆皮卢。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拉昔德斯从阿凯西拉手中接任了学园园长的职位。公元前240年,阿凯西拉退居来到了这个“花园”,在这里他继续从事教学工作。这里我们还要提一下伊壁鸠鲁的“花园”。这个“花园”安置在狄甫隆之外的一个大空地上。【23】在这里,他与柏拉图学园和吕克昂学园展开竞争。伊壁鸠鲁招收了很多学生,这些学生被称为“花园哲学家”。因此,在古代的哲学团体中,“花园”就代表哲学的含义。

事实上,“花园”在这里是有象征意味的。在花园里,植物复苏又凋谢,就像人出生又死亡,我们可以去寻找一下它的原型。据我所知,与此相关的是掌管植物每年死而复生的神——神秘的阿多尼斯的传统和他的祭仪。为了向阿多尼斯不合时宜的死去表示怀念和尊敬,女神阿佛洛狄忒创建了一个习俗,即每年春天,叙利亚的妇女们都会纪念阿多尼斯。[58]他们在花盆里种上种子,并且在上面洒上温暖的水,这样它们就会发芽更快些。但是,他们知道,发芽后,很快就会枯萎,这些植物被称为“阿多尼斯花园”。柏拉图在《斐德罗篇》也提到了这种祭仪的方式,用这种象征性的方式怀念阿多尼斯的英年早逝:“在最炎热的夏天,在阿多尼斯花园将它们种上,你将会高兴地发现在八天之后它们将会发芽。”[59]

关于这件事,我们不再做评论,更不会将“花园”的主题与毕泰戈拉学派的生命循环和生命起源的形而上学理论联系起来。我们在这里只是指出了“学园”的另外一面,即它的起源与波斯人有关系。从此,希腊人开始采用“天堂”这个词语(在塞诺克拉底的《长征记》中第一次出现,表示一个被封闭起来的空间)。【24】我们还应该记住米利都的建筑师、雕刻师,以及那些石匠,是他们承担了帕萨尔加德、苏萨和波斯波利斯纪念碑建设的任务,因此,他们比较了解那个封闭起来的具有深厚意味的天堂——“学园”。事实上,这些人或许是在米利都的哲学学派中第一批建立“花园”的人。

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学园园长赫亚克里德

很自然的,我们会想到亚里士多德与学园其他掌管者,即柏拉图的继承者之间的关系。这段时间大体是从亚里士多德返回雅典,到其自我放逐(公元前335年,也是在同一年,亚历山大毁掉了底比斯),然后在吕克昂学园从事教学工作,直到他于公元前322年春天,退休回到卡尔基斯。在那些岁月中,除了斯彪西波和塞诺克拉底以外,赫拉克利德·庞提库斯在学园做领袖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亚里士多德与这些哲学家的关系不是很好,他不断抨击其他哲学家的理论和训令,与此同时,也在不断地宣讲柏拉图和他自己的理论。

之后,在《分析篇》这部著作的末尾部分,亚里士多德与斯彪西波展开辩论,批评他所遵循的柏拉图的理论,【25】并且秉持个人知识应该建构在现实整体知识基础之上的观点。这就意味着,所有的知识都是单一的和独一无二的。斯彪西波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反对享乐主义,反对任何学园成员表达的所谓的快乐。[60]他还不止一次激怒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也曾不止一次地批判斯彪西波。比如,亚里士多德曾以人类幸福的预设驳斥过斯彪西波建构在宇宙论基础上的理论。根据这种理论,亚里士多德认为宇宙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各部分连接起来的,像一场糟糕的悲剧中出现的情节。[61]

斯彪西波去世(大约在公元前339年)之前,他的学生赫拉克利德·庞提库斯掌管了学园一段时间。赫拉克利德以对话的形式写了许多著作,其中,在《诗学和诗人》中,他批判了柏拉图的对话《论诗人》,这部作品现在已经遗失了。[62]在这篇对话中,来自斯塔吉拉的哲学家,分析了诗人的特征,以及他们的创作素质,同时,他还分析了在何种意义上,一个人可以允许谈及诗人的‘κακ?α’和‘?ρετ?'。

塞诺克拉底是斯彪西波的学园继承人,亚里士多德对他很轻蔑![63]塞诺克拉底带有浓郁的毕泰戈拉学派的色彩。他认为神是自我运动的数,遍入万有,并认为奇数是父神,主宰天堂,偶数是母神,主宰大地。

根据斯彪西波的观点,【26】他只接受数字的数学含义,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单独的存在。塞诺克拉底把理想中的数字等同于数学数字。但是,亚里士多德认为,这是一种二次误导。[64]事实上,数学数字是不能以这种方式存在的,因此,塞诺克拉底一方面虚构了很多假说,另一方面,他又与哲学家的理论保持一致。这里,所谓的哲学家就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反对塞诺克拉底与斯彪西波的数学理论,他认为,“哲学对现代思想家来讲,已经变成了数学,尽管他们声称,人们研究数学只是达到某种目的的工具”。(γ?γονε τ? μαθ?ματα το?? ν?ν ? φιλοσοφ?α)[65]

柏拉图与逍遥学派

早在亚里士多德和他的继承者们执掌吕克昂学园时期,关于柏拉图对话中的很多理论观念,特别是围绕《蒂迈欧篇》,他们之间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亚里士多德在他出版的《蒂迈欧篇和阿尔基塔作品摘录》(Τ? ?κ το? Τ?μαιου)中,批判了《蒂迈欧篇》中的某些章节。[66]亚里士多德认为,《蒂迈欧篇》中所记载的关于创世的概念是完全错误的。但是,尽管如此,柏拉图主义者与逍遥派之间并不存在裂痕。【27】同时,柏拉图的学生提出要隐喻性地解读《蒂迈欧篇》:柏拉图并不是在描绘真实的创世图景,而只是在假说,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可见的世界依赖于外生性的源泉。之后,亚里士多德通过柏拉图的学生,也了解到了用隐喻性的方式阅读柏拉图理论的方式。具体地讲,用隐喻性的方式解读柏拉图传统是由斯彪西波首先开创的,之后,塞诺克拉底也遵循这种方式。根据古罗马历史学家普鲁塔克的记载,很多人赞成用隐喻性的方式解读《蒂迈欧篇》。

塞奥弗拉斯特是亚里士多德在吕克昂学园中的继承者,他的态度看起来更加温和。在《贝利图斯的陶鲁斯》中,塞奥弗拉斯特称:“根据柏拉图的理论,宇宙是在棱镜下创造出来的。”在解读柏拉图的《蒂迈欧篇》时,亚里士多德的支持者和他们学派的成员并没有划清界限,诸多解读同时都存在着,这也塑造了解读者们解读这部著作的哲学传统。其中,克冉托尔被认为是第一个解读《蒂迈欧篇》的人。克冉托尔不但根据自己的观点解读和评注了《蒂迈欧篇》,而且他也汇集了诸多不同解读者的评注(ο? δ? περ? Κρ?ντορα το? Πλ?τωνο??ξηγητα?)。[67]

就是在这样的浓厚的哲学氛围中,这两个哲学学派创立了。【28】塞奥弗拉斯特利用《蒂迈欧篇》反驳斯多葛学派关于创世和起源的理论。亚里士多德的学生,也是柏拉图的追随者,来自索里的克利尔库斯创作了一部名为《赞美柏拉图》的著作,并且写了很多关于《理想国》和《蒂迈欧篇》的评注。来自阿佛洛狄西亚的阿德拉斯托斯,是一个逍遥主义者,据说,他也写过很多关于《蒂迈欧篇》的评注,还专门评注过这部著作中的关于天文学、音乐和几何学的部分。

从这些评论和注解中,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何种意义上《蒂迈欧篇》被学园中柏拉图的直接继任者和吕克昂学园中逍遥学派的学者们看成是《旧约》中《创世记》对应篇章。同时,我们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这部著作中,关于人的本质和创世的话题缘何成为人们热衷讨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