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已是死气沉沉,一切都那样寂静,北风低低的呼啸,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一阵浓浓的血腥味随着凄厉的北风吹了下来。
方中与诸岳阳门弟子不由得全都打了个寒颤,一幕阴影已把众人的心给盖得严严实实的,一切的一切都似是预示着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火把在北风中摇曳不定,照得众人脸上一片阴晦,众人的步子居然有些沉重。
血迹,谁都看到了,并不是殷红的血迹,而是带着淡淡的暗黑色,是毒血,众人的目光顺着血迹上移,却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血水,暗黑色的血水还在湍湍地流淌着,但人却是没有半丝生机。
在尸体的旁边,斜斜地静躺着一柄剑,一柄还在淌着血的剑。
众人的心都在发凉,那正是仇恨的剑,众人的脚步如飞地奔至。
最后一丝希望也全告破灭,这具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尸体正是仇恨。
但他的脸上却很安详,很平静,眼神虽然是死的,但却定格了一种深远而宁静的世界,他似乎死在一个美梦里,也似乎在死的时候满足了人生最大的愿望,无憾!众人被仇恨遗留下来的一张惟一没有变得血肉模糊的脸所震撼。
这是与刁漠然完全不相同的两种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众人不由得一阵默然,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能够明白,或许仇恨醒来会告诉人们一个启示,但是仇恨永远是不会醒来的,“生”与“死”永远都是一个没有人能够解释的谜。
风很凄寒,夜很深,有雪在漠漠不可测的虚空中降下,使众人的心全都蒙上了一层寒冰,一丝哀伤,一份迷惘……
潘古阁坐在被四人抬着的木板担架上,来到汨罗分舵的大门外。
夜幕分外阴森,北风异常的惨淡,汨罗分舵的大门是敞开的,门口的大石狮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晦暗,不知道是众人的心情恶劣还是什么原因,总觉得这对大石狮子已失去了平日的威武。
寒风从大门内吹了出来,夹杂着一丝丝血腥的味道,很淡很淡的血腥,不过对于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这些已足够让他们的鼻子感应到。
潘古阁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任谁在这个时候都难以保持微笑,除非是事不关己。
“仲武,带二十位兄弟进去看一下,一切小心行事。”潘古阁低声吩咐道。
“是,舵主!”仲武躬身,脸色凝重地应声道。
“金邦,你领三十位兄弟立刻在四周布下暗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无情攻击,无论是谁!”潘古阁声音变得无比狠厉地道。
符金邦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应声道:“是!”说完,转身便领了一干弟子走了开去。
潘古阁转头对那脸上留下了一条深深刀痕的汉子沉声道:“古惑,你领十名兄弟在这大门口内外埋伏,以防万一,要对仲武作出最及时的接应。”
那脸上依然血迹未干的大汉低低地应了声,便领着十名弟子分布在大门内外最有利的位置。
潘古阁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只感到心头有一些虚弱,手臂上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我们便向后退一些,靠墙而立吧!”潘古阁沉声对身边的十几名岳阳门弟子道。
“是!”于是,几人便把潘古阁抬到墙角稍避风的地方。
“灭掉火把,不要露出一点声响和光线,上好箭弩,准备迎战!”潘古阁有些机警地道。
于是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风声的喧响,只有那秃秃的树枝在作最无奈的呼吼,夜很沉,很沉,比潘古阁的心更沉。
岳阳门内陷入了一片至哀的气氛之中,没有哪一刻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百年前也不至于是现在的样子。门主被杀,小姐被害生死未卜,两位长老遇害,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吴岸然的心在滴血,不断地空抓着五指,也不断地传出“噼啪!”的骨节活动之声,他似乎苍老了十岁。
岳阳门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黯然神伤,这两位长老虽然平日对待人很严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苛刻,可是却绝对不会讨人厌,每一个人在此时都能够完全地理解他们。
两人的尸体便停在吴岸然的脚边,两个不同表情的脸却使吴岸然的心碎,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泪水,他的脸色平静得像是一泓秋水,只是静静地立着,立着,立成了一株风干了的树……
穆天玄也在两具尸体身边,费超然也在,方中的泪水却在不住地鼓涌,没有仇恨与刁漠然早就没有了他方中,可是现在两人变成了两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穆天玄与费超然也是一脸戚然,似是异常悲伤,异常愤怒。
只有一个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吴岸然,那娇小的身影立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眼中一阵暗灰与深刻的悔意交织在一片朦胧的悲哀之中,她就是欣秀文,那淡雅而充满忧郁的成熟风韵的俏脸显得有些苍白。
吴岸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他似乎感觉不到肉身的存在,只有内心强烈的感情在澎湃在燃烧,他的头发竟像是变魔术一般在欣秀文的眼下一根根地染白,也染白了欣秀文的心,但却没有第二人发现这些,连吴岸然也没有,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在两具尸体上。
屋外,北风凄厉地狂吼,似在奏起一曲曲哀乐,居然比病人的呻吟更为凄幽。
“啊!刁长老,仇长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吴青峰不敢相信地望了望两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惊疑而又悲愤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声音似乎没有振动屋内的空气,并未传入众人的耳朵。
“怎么会是这样,是谁干的?是谁?”吴青峰神色和脸几乎完全有些扭曲地狂躁,身子不由得低跪在两具尸体的旁边,竟流下了两行伤感的泪。
所有的人这才注意到吴青峰的眼神,可以将沾油的火把点燃的目光,让人不由得心寒。
“是‘天妖教’的杂种下的手,小姐也给炸成重伤。”方中流着泪,以最大的努力强压着悲愤低低地道。
“什么?小姐她,小姐她居然也被这批恶魔害了?”吴青峰不敢相信地道。
“不错,是我们保护不周,要怪就怪我吧,刁长老与仇长老便是因追敌而遇害,我有责任。”吴岸然开了他一直紧闭的口,以苍老得不能再苍老的声音道。
“天妖教,天妖教,我吴青峰只有一口气在,便誓要与你周旋到底,否则我便不算是人。”吴青峰双目通红,口中的语气却冷得将人心完全冰冻。
吴岸然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限伤感地道:“我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却想不到竟是如此结局,沧桑世事,谁能断测?唉!”
“岸然兄,你……你的头发!”吴青峰这才发现吴岸然的头发竟全部都变成了银白之色,不由得惊叫道。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怎么了?”吴岸然有些莫名其妙,而又无限沧桑平静地问道,同时,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头顶摸了一摸。
“啊!”这时所有的人才发现一刻前还是满头黑发的吴岸然,此时却已是发色如银,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凄艳。
“你的头发全白了!”迅速有人找来一面铜镜向吴岸然面前一递道。
吴岸然望了一眼,神色一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人力有限,天意如此,愿怎样便怎样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能够与那些魔鬼周旋,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显出了惊愕,却为吴岸然最后两句那坚决的语气所鼓舞,无不露出尊敬的神色。
穆天玄与费超然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欣秀文的眼中却尽是悔恨。
“刁长老、仇长老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权豹那特别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来,还未等任何人回答,便“哗啦”一声推开了大门。
但脚步却沉重了,权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两张不同表情、又失去了生命光泽的脸,和满屋神情悲愤到了极点的脸,权豹在心底不由得一阵寒意悄悄地升起。
屋内的空气像是水银一般,存在着那么重的压力,使权豹的每一步都迈得那么艰难。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这……这怎么可能?”权豹有些语无伦次,脸色阴沉得骇人,平日高谈阔论的他居然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
没有人笑他,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语言的凌乱,这一切全在人的意料之中。
没有人能够具体回答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没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人都在沉默中静静地品味着这沉痛而哀伤的氛围。
权豹也发现了一头白发的人,竟惊得有些不敢相信……
潘古阁静静地闭目,深深地呼吸着弱风中的冰寒,使心渐渐达到一种至静的境界,不断地调理着体内的伤。
四周的风呼啸着掠过,院子内很静。
“沙沙!”在转角处,火把的光亮把夜的深邃撕裂。
潘古阁感觉到了灯光的刺激,缓缓地睁开眼,便见仲武大步疾行而来。
“有什么情况?”潘古阁低低地问道。
“除厨房里三具尸体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未曾见到。”仲武沉声道。
“奇怪,人会到哪儿去了呢?有没有打斗的痕迹?”潘古阁不解地问道。
“没有见到,那三人是厨子的打扮,是中了一种剧毒而亡,似乎丝毫未曾挣扎过。”仲武神色有些古怪地道。
“你摸过尸体了?”潘古阁沉声惊问道。
“有什么不妥吗?”仲武不解潘古阁为何如此吃惊,奇问道。
潘古阁立刻如弹簧一般从木板上弹了起来,手出如风,迅疾地在仲武还未及反应的当儿,立刻点中了他心口的七大要穴。
“舵主,这是为什么?啊,难道……”仲武恍然而悟,惊叫道。
“你中了毒,你不该去摸他们的尸体,下毒的人是‘瘟神’莫死哭!”潘古阁神色凝重地道。
“‘瘟神’莫死哭?”仲武脸色大变道。
“不错,我及时封住你的七大要穴,只能暂时保证瘟毒不攻入心脉,但却还需要莫死哭的解药,或是找到医隐者付春雷,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与‘毒尊’肖万邪可以不用解药救你。”潘古阁异常悲愤地道。
“想不到我仲武没有与敌人拼斗而死,却死在这冤鬼的毒药之手,甚是冤枉,不值至极。”仲武面色有些悲愤地道。
“仲武,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找到医隐者的,我想云大夫一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潘古阁安慰地道。
“哼哼!”仲武一阵苦笑,有些丧气地道:“可是我能够再多活几天呢?”
“兄弟别丧气,吉人自有天相,你在战场上杀敌都未曾死去,怎么会被小小的瘟毒给害死呢?大不了我们抬你去找那个什么英雄冢,找到毒尊,求他施以援手,何况云大夫自然会有让毒势延缓的方法,你又何必如此没有信心呢?”潘古阁有些牵强地安慰道。
仲武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改个话题道:“死者的身体冰冷,而且灶中的火灰也早已冰冷,显然是已死多时,那瘟神也不知为何要杀这三人?那些兄弟是否被掳走?”
“风舵主大概也已启程赶往总坛,不在舵中,否则以‘瘟神’之能也不能讨得便宜,更不会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猜想大概是这样!”仲武有些无奈地道,神色间却多了几分伤感。
潘古阁发出一声夜猫子的叫声,立刻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潘古阁立定身子,气势立展,虽然体内的伤势并未曾痊愈,但却已经好多了,他望着赶至的符金邦和古惑,沉声道:“立刻连夜赶往岳阳,一刻也不容缓!”
符金邦一愣,急问道:“舵主的伤势……”
“没关系,仲武中了瘟神的瘟毒,需要急速治疗,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赶回总坛。”潘古阁毫不在意地道。
“瘟神莫死哭?”符金邦与古惑两人同时惊问道。
“不错,汨罗分舵众弟子都不见了,但我们已经没时间在这里磨蹭,必须立刻赶往总坛汇合,否则我们终难逃脱被各个击破的命运。”潘古阁严肃地道。
“属下明白!”符金邦望着正一脸苦笑的仲武,沉声道。
“我们走水路,以快艇与小船代替徒步,分合由心,不必拘泥于形式,让敌人无从下手!”潘古阁恢复了豪气地道。
“好,那我们立刻就走!”符金邦立刻向身边的弟子打了个眼色道。
林峰只感觉身体已经舒服了很多,已可以自己爬起来走上几圈,不过内腑依然有一种被灼伤的感觉,但这一切并不能影响林峰起来行动的愿望。
他的确是个躺不住的人,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这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昨日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对所有招式一回顾,调整配合,有很大的体会,特别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后,那种在死亡逼临之前的感觉是最值得回味的,而且似乎能够激发潜力,将功力与招式发挥到最自然、最具杀伤力的境界,他的感觉很留恋那一刻,可惜在事后,那似是遥不可及的记忆,很难找到那种感觉,不过对于武道的修为,不可否认,又是一点宝贵的经验,使他武道很顺利地向前迈进了一小步。
林峰因身具魔血,且胸口有那块“百家会”的神铁令牌,并不觉得如何寒冷,因为那块令牌本身就存在一股神秘的热量,不仅使他心口保持一片温暖,也出奇地使他心内保持一片祥和,因为受伤魔气本就减弱,才会有如此现象发生,不过林峰却并不以为怪,一切都只是自自然然的,他并不习惯去观察自己的内心之变化。
“吱呀!”林峰缓缓拉开木门,一阵刺骨的寒风涌了进来。
林峰只是将脖子缩了一缩,拉了拉领口便走出了木屋。
屋外是一片很平坦并不算大的草坪,枯黄色的小草轻轻地挂着一层薄薄的霜,在草坪的周围竟有三间小茅草屋,在晨雾中静静地立着,显得如此肃静,庄重,在寒冷的风中,似乎一切都未曾睡醒。
林峰出于习惯,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寒冷而干燥的晨风中吸入了一丝隆冬的生机,春天已快降临了,阴沉了几天,今日终于又是浓雾遮天,大概天气就要转晴朗。
林峰缓步来到草坪中间,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简朴而雅然的格调,四间小茅草屋,布置得倒是比较合理,还有几棵苍松与芦竹,依然不改昔日的容颜,几株素雅的梅花在墙角下斜斜地张开那温柔而倔强的臂,随着晨风,不住地送出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