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所有人都错愕了,刁梦珠都未曾这样哭过,他这年过半百的老人竟如小孩一般哭起来。
“云叔叔……”话还未说完,刁梦珠竟也忍不住泪水若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一时也泣不成声。
“刁姑娘,云大夫,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得留下残躯为他们报仇,请万万要节哀才是,亲者痛,仇者快定是我们所不想,对吗?”林峰诚恳地道。
絮随风与付春雷不由得一阵长叹,付洁琼两腮也挂上了两串珍珠般的泪水。
刁梦珠抽咽了一下,便停住颤声道:“不错,林大哥所说正是,倒让各位见笑了。”
林峰望了望梨花带雨般的刁梦珠,不由心中暗叹:若这不是刁梦珠,而是杜娟,他肯定会怒得要杀掉每一个可疑的人,也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安慰她,旋又想道:“林峰啊林峰,亏你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如此褊狭,对一个落难需要帮助的弱女子,还有这样的想法,你又怎样对得起杜娟这正义圣洁的大家闺秀呢?”想到这里,不由得额角渗出冷汗,定眼一看,只见刁梦珠的眼睛清澈若秋水,却隐含着无限的凄婉、哀伤、幽怨,也似看见了林峰的心事一般。
林峰不由得一阵脸红,忙吸了口气压住内心的激荡,真诚地道:“刁姑娘,若不嫌我碍事的话,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刁梦珠一震,眼中露出一丝歉然和无奈,苍白的面容也泛起一片没来由的红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林大哥如此厚待本门,可惜我无以为报,这怎生是好?”
“哼!‘天妖教’我注定要斗他一斗,何况我这人虽然经常索取报酬,但对于朋友之事,却绝不会袖手旁观,更不需什么报酬,你若是感到过意不去,不若每天给我准备两斤‘不归夜’或是绍兴‘女儿红’、山西‘汾酒’什么的就行,省得我打完架又到酒店去偷,去花我自己的钱!”林峰认真而又有些滑稽地道。
絮随风和付春雷不由得一阵会心地笑。
刁梦珠感激地望了林峰一眼,又回望了逐渐恢复平静的云大夫,转头向林峰倒地一揖。
林峰大惊,众人也大愕,均未想到刁梦珠竟来这一手,林峰赶忙起身同样倒地一揖,诚惶诚恐地道:“这是为何,刁姑娘快快请起,我可受不了这么大的礼!”
刁梦珠见林峰倒地还礼,不由一急道:“林大哥快快请起,否则梦珠将长跪不起,梦珠只说几句话便自然会站起来。”
林峰见她意态十分坚决,只好起来走过去,诚恳地道:“刁姑娘有话请讲,别折杀了我哦!”
“梦珠代表我‘岳阳门’向林大哥表示真诚的谢意,林大哥拼死护住了本门掌门令牌,我们已是感激不尽,这次你又慷慨相助,梦珠无以为报,只得以此礼相谢,同时有个不情之请!”刁梦珠毫不做作地说到这里,便抬头望了望林峰的眼睛。
林峰一听惊疑不定,但依然慨然道:“刁姑娘有何要求,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当尽力而为。”
刁梦珠露出一个凄然而又欣慰的笑容,使那苍白而俏丽的脸变得无比灿烂,诚恳地道:“若林大哥不弃的话,梦珠想和大哥结为异性兄妹,我知道此刻乃是落难之身份,的确是高攀了些,但却绝对出于一片至诚!”
众人不由全都呆住了,连云大夫也呆住了,想不到刁梦珠的不情之请,却是这么回事,林峰望着刁梦珠那真诚炙热而期待的眼神,心头不由得热血激荡,感慨万千,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好!好!我能有你这样的妹妹,定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我有何不愿之理?快,快快起来,想我林峰从六岁便是无亲无故,今日却多了一个好妹妹,来来,付前辈,可要借你的酒为我庆祝一番哦……”林峰扶起刁梦珠,转身对付春雷所说也激动得不成声调。
付洁琼脸上一片黯然,眼圈红红的竟欲滴下泪来,神情变化得极为怪异,却被絮随风瞧见了,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林峰那本来并无太特异的脸,竟又罩上了一层邪异的魅力,但无论让谁都感觉不到可怕,这是林峰的体内功力逐渐恢复的表现。
刁梦珠没想到林峰竟比她还要激动,更是感激异常,她在心底却不免长长地叹息一声,想起了青梅竹马的潘古阁,他们都有着各自特异的气质,但绝对都是最让人心动的。
虽然刁梦珠与林峰只不过是短短的七八天相聚,但从林峰恶战毒尊时起,忘记死亡的威胁,那种魔性中的勇悍与伤后的温和、坦然、淡薄、漠视生死的气慨,深情而幽默的特性,无不让人心魄俱为其所慑,那种不肯负有任何承诺和他的坚强,可悲的身世,让人有敬有怜,刁梦珠知道她不能再对任何男人动情,那会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潘阳新,更对不起潘古阁,所以才会想到结交义兄妹之举,实乃十分明智而果断的选择,这之中或许只有云大夫明白她的心意,因此见林峰如此真诚、激动,不由得分外欣慰。
“好,好,祝林少侠多了一位好妹妹,也祝贺刁小姐多了一位人中之龙的好哥哥!”絮随风望了付洁琼一眼,故意把“妹妹”与“哥哥”两个词加重语气。
付洁琼听后,果然眉头一皱,脸上显出喜色,不由得向絮随风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俏脸微微一红,像小孩子一般扮了个鬼脸。
付春雷、絮随风看得很明白,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林峰听絮随风这样一说,也不客气地道:“应该祝贺,应该祝贺,我就不还礼啦,还得麻烦你们去为我准备一个香案,如何?给我一个面子,我今日高兴得浑身无力,搬不动才求人的哦!”
付春雷、絮随风、云大夫和二女不由得被逗得莞尔,刚才那悲凄的气氛立刻淡化了很多。
次日,林峰功力基本上尽复,恢复了一贯的桀骜,浑身似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似乎有些邪气,但绝对不让人感到害怕。
刁梦珠的伤也已尽复,付春雷的医术绝对已达绝世之境,使她半点疤痕也未曾留下,惟因失血过多,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絮随风、云大夫、林峰、刁梦珠四人依依别过付春雷与付洁琼,向江陵进发。
将近午时,四人已到洪湖地域,刁梦珠已显疲色,虽为武林儿女,却因重伤新愈,不惯骑马,因此便找了家客栈。
这“蓬源客栈”临湖而建,布置倒也还雅致,时下又是初春,虽寒气犹在,却无大碍,遥望洪湖之大,一浪浪推进,小渔船在波浪之上,若一片枯叶,起伏不定。
林峰诸人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刁梦珠取下带在头上的斗篷,他们并不在意旁人惊异的目光。当然也会有人吞口水,能够见到如此漂亮的姑娘,的确是幸运。但也有见怪不怪的人。
那是三桌人,有一桌在门口,有一桌在左墙,另一桌却只有一个人,靠在右边的角落,深檐竹笠把眉目全都罩住了,只有一大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盘烧牛肉,一只酒杯,平平放在桌上,左手边还竖放着一柄有着很简陋剑鞘的剑。
另外两桌人,一桌坐着四名黄袍道人,另一桌却是穿着甚杂,有一名中年美妇,四名大汉,一名干瘦的老者,还有一人带着深深的斗篷,根本看不见面目。
见怪不怪的人,自然不简单,林峰等人自然不敢小觑这些人,但也没有必要去理会,四人注意的只是那四名黄袍道人的对话,他们的声音不是很高,对于林峰来说,却已经够大的了。
四人叫了几个菜和两大壶酒。
“我真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样小题大作?天下间,武功异出同归,或许是有几招相同,也不一定便是我道教的武功,有什么好查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不愤道。
“师弟,话虽这么说,但这事的确非同小可,岳阳门虽然和我们道教没有很深的交情,但同属正义之门,出了事情我们本就不应袖手不管,更何况对手可能用的是我们‘乾坤无极剑法’,所以这一趟是必须跑的!”一个中年道人沉声道。
“不错,二师兄所说正是,而且并不单纯是为此而已,‘天龙镖局’上次镖银被劫时,便说凶手是一批由各派组合的高手,其中也包括我们道教,而且其武功据‘天龙镖局’之人所说,竟比我们派中长老也不逊色多少,这就让人觉得奇怪,看来肯定是某些环节出了问题。”一个鼻沟里有粒大黑痣的道士显得很沉稳地道。
“可是,在岳阳,连岳阳门都查不出那批凶手的下落,官府也没有线索,我们岂不是也起不了很大的作用?”一位三十左右的道长有些疑惑地道。
“我们的确可能什么东西也查不出来。我们以两天为限,若没有丝毫结果,便迅速赶往潜江与二师伯和大师兄、三师弟他们汇合,和‘天妖教’斗上一斗,我就不相信‘天妖教’能够与天下武林正道相抗衡!”那中年道人沉声道。
“可惜,这天下武林正派,又有几派愿意出头呢?都各扫门前雪,叫人心寒得很!”那二十多岁的年轻道士感叹道。
絮随风听到几人的对话,也不由得感叹不已,不禁对几名道士另眼相看。
云大夫不由低低地道:“‘无情杀手’江枫便会道教的‘乾坤无极剑法’,我亲眼看见他使过!”
“哦!江枫真的会使‘乾坤无极剑法’?”絮随风不由得向林峰望了一眼,惊问道。
“一点都不假,不仅会使‘乾坤无极剑法’,至少还会十几家武功,几天前,若非江枫阻挡了‘圣者’范正忠片刻,恐怕今日你便见不到我们小姐了!”云大夫一本正经地道。
絮随风又禁不住扭头看了林峰一眼,林峰也恰好看他。
“我根本就不认识江枫,虽然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也很想会会他,但却一直没有机会。”林峰明白絮随风的意思,不由得低低地说道,同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刁梦珠奇怪地望了林峰与絮随风一眼,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
絮随风不由得低低地干笑一声道:“这个我相信,不过我相信江枫与这批神秘人定有关系。”
云大夫有些不解地问道:“何以见得?”
“这一批神秘人的武功都源于各派,据‘天龙镖局’人讲,这些人的功力至少在各派长老级之上,而我听说过贵门总坛之中的神秘人的武功也绝不会低,甚至比某些门派的长老还厉害,若想聚集这各派如此众多的高手,谈何容易?甚至几乎不可能!所以我怀疑这些人是属于一个组织,一个不为人知的组织,江枫这个人谁也不清楚他的师承,而又同时会使各大门派的武功,想来和这两批神秘人物有关系!”絮随风单手挪转着手中的酒杯,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低低地分析道。
“想来也有些道理,那便是说江枫有可能便是‘天妖教’中的人啦?”云大夫脸色有些变道。
“怎么会!云叔叔刚才不是说是江枫阻住了‘圣者’范正忠吗?那他怎么会与‘天妖教’一伙呢?”刁梦珠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世上,人心叵测,欲擒故纵的情况还是有的,今后无论遇上了谁都必须小心谨慎。”
“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讲话,不要回头,便是那戴着深斗篷的人,看来那七个人的来头似乎不小!”林峰如蚊鸣地道,但却让絮随风等人都能比较模糊地听清楚。
众人心中一愣,但并未作出任何反应,都毫不在意地吃着菜,喝着酒,似乎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
“絮前辈能够看出那七个人的来历吗?”林峰的声音很低地问道。
絮随风端起酒杯,晃了晃脑袋。
“这客栈中真是藏龙卧虎,那边在独自饮酒之人也绝对是一个高手,我们最好也不要惹他!”林峰认真地道。
“大哥,何有此言?”刁梦珠惊奇地娇声问道。
“人的武功成就高低要分好几个阶段,真正的高手,无论做什么,一举一动都会流露出一种气势,看他喝酒夹菜的动作和坐的姿势便可以看出,他绝对是一个高手,恐怕其功力并不比毒尊差多少!”林峰低低地评述道。
刁梦珠不由得扭头向那角落里望去,却见那人似乎有一种感应一般,酒杯在空中定了一下,便又毫不在意地饮着酒。
“他已经知道你在注意他!”林峰轻笑着向刁梦珠轻声地道。
“大哥怎么知道?”刁梦珠不解地问道。
“你看没看见他手中的酒杯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林峰淡然低笑道。
“大哥又没回头,就停这么一下,大哥是怎样知道的?”刁梦珠更是大惑不解。
“哈哈,别看我在这儿平静地喝酒,这客栈中每个人的动作我都能够捕捉到,我是用心去看,并不需要用眼。”林峰笑了笑低声道。
“用心看……用心看……”刁梦珠有些迷醉地念叨道,眼中闪动着动人的光彩,叫林峰心惊不已。
絮随风与云大夫也惊异不已,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潘阳新曾经对云大夫说过,而絮随风本是“五魁门”之人,当然知道,他自问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
林峰那充盈着异样魅力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举杯浅饮。
客栈中的现状不是很静,笑声、小二的吆喝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林峰诸人的谈笑非常正常,也并无太多的人在意,在意的只是林峰那特异的魅力与刁梦珠惊人的美丽,但谁都知道这老小四人绝不好惹,单看林峰手旁的刀便知道。
“副帮主,就是他,就是这恶毒的女人害死了方坛主。”几名大汉气势汹汹地闯进客栈,一名满脸血污的青年用颤抖的声音指着那中年美妇道。
“这是洪湖帮的,那方脸中年人乃是洪湖帮副帮主孟病夫,和我‘岳阳门’的关系很好!”云大夫立刻低声向四人道。
“哦!”林峰低低地应了一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方脸浓眉的大汉,一脸沧桑,虽然身体异常高大魁梧,仍免不了有几分病色缠于眉间,但并不影响那粗豪威猛之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于走进来的几名大汉身上,谁都知道可能有好戏看了,那角落里的怪人似乎对这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喝着酒。
方脸大汉打量了客栈的环境一眼,跨上两大步,竟最先来到四名道人的身边,很客气地道:“想不到定阳、定海、定风、定月四位道长也来到这里,孟某未曾尽地主之谊,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