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随便便用了晚膳,便一直研究战局到了深夜,耀阳才随着带路兵士到了临时住所,遣退兵士不久,他还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一路随军赶来的姜子牙与云雨妍已经施展隐遁来到他的房中。
耀阳正愁没人相助解决眼下的难题,见了姜子牙自是高兴非常,甚至连对着云雨妍也只是随意打了一个招呼,便忙将刚才的情况对姜子牙一一说了出来。
云雨妍颇为悠闲地跟随在姜子牙身后,显然对耀阳此时面对自己的这种态度极为欣赏一般,倾国倾城的一双美眸中充满了撩人的笑意。
姜子牙听罢耀阳所言,沉思半晌后沉声道:“只看今日之战,便可看出那姬发绝非等闲之辈,而他现时胆敢如此夸口,必有一定的把握才是。”
耀阳不解道:“但我军兵力并不比敌军多出多少,在坚持守城的情况下还仅是堪堪击退敌军,应该不可能有更大的优势才对?他怎么可能还表现出很有把握一样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表示想不通。
姜子牙肃然道:“耀将军,虽说兵道必诡,但诡道不过只是虚实变化而已。其实论才智你绝不输于姬发,只是莫要沉湎于局部,受对方表面虚言表象所扰,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之分啊!”
耀阳顿时有所醒悟,躬身回礼道:“多谢先生指点,耀阳知错了!”然后随即又再问道:“那请教先生,耀阳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姜子牙淡淡一笑,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我来之前就已经说过,任何事情都由你自己做决定。想想看,如果主将是你,你又将怎样处理明日的战局策略呢?”
耀阳被姜子牙的反问震住了,仔细思量再三,始终有所犹疑。
云雨妍虽然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但此时也被他的情绪所染,秀眉紧蹙,仿佛生怕耀阳回答不出似的。
姜子牙怎会看不出耀阳的心态,当头喝道:“为将者,最重要便是当机立断,否则凡事优柔寡断,只会在战场之上延误战机,随时致使你麾下万千男儿落入进退维谷的险难境地!”
耀阳心头巨震,缓缓舒了口气,终于抛开脑海中的诸多顾虑,好整以暇道:“耀阳认为,在相比较之下,我军似乎更应该施展迂回战术,俨然守城以待,然后分派多队兵马借地势之利不断袭扰敌军,令他们对我们的意图愈加迷惑,这样才能让相对处于优势的敌军自乱阵脚,暴露他们在攻守心态上的弱点,以利于我们突袭对方,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为能够搭救南宫大将军寻得契机!”
姜子牙与云雨妍同时为之一震,这样一个几日前还是兵法门外汉的年轻人,竟能说出如此一番攻守兼备的用兵之道,先且不论是否行得通,仅只是这等天赋便已经让人震撼当场。
耀阳看着二人的神情古怪,不由搔了搔头,干笑道:“我知道自己说不好,所以刚刚有些迟疑,现在说出来肯定让先生跟云姐姐笑话了!”
云雨妍轻摇螓首,道:“耀将军太自谦了,其实……”
不等云雨妍夸赞的话语说出口,姜子牙已经把话打断,大有深意的追问道:“那再请教耀将军,若是敌军始终不为所动,摆出以静伺动的姿态,你又待如何?”
云雨妍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出姜子牙有心栽培的意图,当即不再言语,一双妙目眨都不眨地望着眼前这位少年军事天才,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耀阳这次的回答相当果断,毕竟这些必要的考虑早已在他的计算之内,于是微微一笑道:“敌军如果采用静候的方法应对,的确可以显出主将的睿智,然而却因此暴露出对方在战略上过度自信的隐患,他们一定是在坚信某种设计好的作战准则,这样恰恰犯了兵家理应遵循‘奇诡变易’之道的大忌!”
耀阳所说的这些论调,完全脱胎于《龙虎六韬》的记载,而且活学活用,丝毫没有生搬硬套掉书袋的牵强附会之感,反而令人可以听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加上肃然而立的耀阳说到精彩之处眉飞色舞的摄人神情,更让人不得不生出信服的心理。
姜子牙微微颔首,以示赞许,试问自己花费数十年光景的兵法理论能被一个后生小辈运用如斯,他的心中何尝不感到高兴,只是越是兴奋他越是不能流露出来,眼前这块璞玉尚未经过细细雕琢,此时如果再经他好好调教一番,将来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姜子牙继续问道:“所谓兵家大忌,不过只是敌军的一个破绽而已,相对于现时四处受制的西岐军来说,即使面对这个破绽,恐怕也无心无力去有条不紊的展开应对之策。所以,耀将军认为下一步唯一可以做到的,应该是什么呢?”
云雨妍也感觉到姜子牙的惜才之心,美眸望定身前这名惊世少年,芳心不由自主再次寂然一动,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很少出现在她的心中,在这之前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的“梦冢”,她见到一名自称慕行云的玄宗少年独自挑战师尊,妙玄法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连向来极少称赞人的师尊也表示非常欣赏。第二次则是在不久前的九离魔族“离垢城”,那一位闻仲宗主的弟子杨戬,见了她之后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淡然神情,更是格外让她觉得有种好奇的冲动。而眼前这名举止随性、天资纵横的少年却给了她完全迥异的感觉……
云雨妍甫一想到这里,俏脸禁不住一红,好在此时耀阳正沉浸在姜子牙所提的问题当中,并没有注意到这极为例外的现象——三界四宗闻名遐尔的“天魅舞者”居然会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娇羞姿态。
看着耀阳时而皱眉、时而冥思的俊毅神情,云雨妍有些不忍地对姜子牙道:“先生何不直接教会耀教军呢?何须如此折磨人家,让雨妍看了,总觉得先生又在放直钩钓鱼一般!”
姜子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摇其头,大笑道:“雨妍啊,雨妍……”
耀阳沉思半晌,原本茫无头绪的思感此时闻言豁然开朗,蓦然抬头,虎目中精光迸射,充满感激地望了云雨妍一眼,然后哂然道:“如果单论集军作战,我们受到牵连的地方太多,任何步骤的实行都让人顾虑重重。所以,唯一可行的方法应该是抛开固有的作战模式!”
说到这里,他终于明白姬发为何会说出那么有把握的话了。
姜子牙心中禁不住长叹一息,赞许的目光炯炯注视在这位年轻人身上,大感宽慰地点了点头,以示对耀阳回答的肯定,心中忖道:“如此天资卓越的才俊终于让我碰到,总算对师尊的重托有个交待了!”他故作责怪地看了云雨妍一眼,云雨妍忙做了一个可爱的调皮笑脸,退至一旁。
姜子牙道:“既然耀将军已经明白其中关键之处,就应该早点休息,以充足的精神应付明日的更多变数!老夫跟雨妍也是时候走了。”
“走?回西岐吗?”耀阳因为想通其中关键处,此时正满脸兴奋神情,闻言一震,心中免不了一空。
云雨妍没好气地笑道:“呆子,当然是回去休息!难道耀将军还要我和先生替你值守不成?”
“不敢,不敢!”耀阳忙躬身行了一礼,道,“耀阳谢过先生跟云姐姐相助,你们慢走!”
姜子牙颔首回礼,与云雨妍同时隐去身形,出了房径直往城南一家客驿遁去。
二人身形遁空之际,云雨妍好奇地问道:“先生觉得耀阳如何?”
姜子牙微笑着反问道:“雨妍认为呢?”
云雨妍细细想了片刻,道:“这个耀将军不管哪一方面都非常优秀,只是先生直到如今都推演不出他的本命来历,岂不怪异之极,如果他跟那姬发一样都是妖魔二宗的人,先生如果助他一臂之力,岂不白白助桀为虐了吗?”
“雨妍的担心不无道理!”姜子牙面色凝重道,“其实,推演不到某人的先天命数有很多原因,比如说他修炼的法道秘术具足本命修复之功,又或是臻至‘灵元合体’之境,则寻常的阴阳八卦术自然无法推演出其人的命理运数!”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单纯从他本体经脉所修持的五行玄能来看,他不可能是妖魔二宗的弟子。因为自上古洪荒开始,四大法宗的修持路径便完全迥异,而且我在他昏睡的时候仔细察看过他的本体经脉,是非常纯正的玄门道统!不知他究竟得到过什么奇遇?一身还充满非常强悍的龙脉气运!”
说到这里,姜子牙身形一顿,转身停在“望天关”后一处山岭之上,卓立崖顶凝神思忖半响,却无缘由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有一点让老夫着实感到天机难测啊!”
云雨妍跟随其后,落在姜子牙身旁,轻咦了一声,不解地问道:“先生还有何不解之处?”
姜子牙眉尖紧蹙,直望天际暗黑无边,摇了摇头道:“浩缈天机明明揭示圣主诞西,而我神州龙脉地气恰恰被姬氏占尽,姬昌不但勤政爱民,而且仁心仁政四方称颂,由此看来这天机预示原本是指姬氏而言!但是按照如今事态发展,姬氏内政已然陷入妖魔二宗的掌握,即便姬昌寿数尽终,天下终难免落入妖魔之手!”
云雨妍听得更觉奇怪,索性问道:“对啊,现在正需要先生来救西岐于危难,更何况还有耀将军如此天纵之资的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姜子牙苦笑道:“古往今来,人间称帝者,必是掌握神州龙脉运数之人,否则定然没有天威运势可以服众,而姬氏占尽龙脉地利,不论从哪一方面来推算,这都代表天下最终将尽归姬氏。只是,当老夫今天看到姬发的时候,便已看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救回这些被妖魔二宗控制的姬氏子孙,所以天下最后的命运究竟如何,再也没有定数了!”
云雨妍闻言默然,芳心一阵浮动,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耀阳大咧咧的样子,禁不住想再问姜子牙,却怔住了半晌,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姜子牙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目洞穿天际一般,喃喃道:“莫非他是‘第七道轮回’改变世间一切既定规律后,所衍生的一个异数吗?”
云雨妍心神一震,问道:“先生说的是……”
姜子牙不敢肯定地摇了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客驿吧!”
云雨妍虽然不敢肯定姜子牙心中所想,但料想也猜得八九不离十,然而她为人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姜子牙的心中也在为不可预演的天机所扰,当即也不多话,紧随姜子牙身后遁下崖头,直入“望天关”客驿。
第二日清晨,耀阳早早的便到了将军府。哪知姬发和毛公遂比他更早一步到了,见到耀阳,都亲切地笑着相互打了个招呼,姬发笑道:“既然耀将军到了,我们便来商量一下如何出击吧!”
耀阳心中已有定数,不慌不忙地直接问道:“不知公子想如何做?”
姬发俊逸非凡的一笑,道:“摊开地形图来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毛公遂忙将地形图摊开,摆放在三人面前。
姬发指了指地形图上的“望天关”位置,再向东南方向挪了几分,道:“根据探子回报,敌军现时盘踞在‘望天关’东南三十里外的‘东吉岭’,扎营此地易守难攻,而且此岭地处‘望天关’与‘伏龙山’之间,敌军摆明是为了防止我们解救南宫大将军的兵马才这样布设的。”
毛公遂皱眉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率军去解‘伏龙山’之围,则必将遭至‘东吉岭’的敌军乘势掩杀,如果此时对方还藏有伏兵,趁机强攻‘望天关’,恐怕大事不妙!”
耀阳与姬发自然不会否认毛公遂的说法,这是目前大家都认同的局势。
耀阳大有深意地望着姬发,出言问道:“耀阳现在很想知道公子昨晚所说的应对之策!”
看着耀阳与毛公遂同时望向自己,姬发笑道:“从地形上看已经很简单明了的,只要将敌军引下‘东吉岭’,打乱对方固定的攻守部署,我军自然就有胜望。”
耀阳经过昨晚姜子牙的指点,对姬发莫测高深的举动已经能够适应,同样回敬了姬发一个讳莫如深的淡笑,便也不多说。
毛公遂却疑惑地问道:“黄天化乃殷商武成王之子,非是寻常易与之辈!再则说来我军不过区区两万多兵士,首尾难顾,敌军只要固守坡地适时出击便可,甚至可以任由我们去往‘伏龙山’,而只是截断去路便足以致我军于九死难生之境,所以对方怎肯轻易就范呢?”
耀阳冷静地哂然一笑,道:“公子已经有主意了!”
姬发对于耀阳话中的机锋极其敏感的微一皱眉,眼中精芒一闪即逝,稍顷展颜笑了笑,悠然道:“耀将军既然已经猜到我的应对之策,不妨说来听听,看看你我将帅之间是否有默契!”
耀阳怎会向这位“邪神”弟子轻易示弱,闻言飒然行出几步,来了一个当仁不让的大咧咧笑容,好整以暇地说道:“既然所有正面对抗的战术都已经行不通,而死守‘望天关’只能是坐以待毙,所以我们惟今之计便是以奇击正!”
“以奇击正?”毛公遂一听兴趣大生,忙道,“耀将军不妨细细说来一听!”
姬发心神一震,首次对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耀阳生出不一般的重视,耳边再次想起师尊曾经告诫的话语,目光中的杀机隐然若现。
耀阳不答反问,正容道:“毛老将军,你认为一个绝佳的攻守策略所要依靠的应该是什么?”
毛公遂愣了一下,恍然间有些明白过来,睁大眼睛惊问道:“你是说刺杀主将?”
大笑声中,姬发击掌数声,表露出极为赞赏的目光,道:“想不到耀将军所说之策竟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看来今次我西岐军定能化险为夷,将崇侯虎驱逐出西岐境内!”
耀阳适时地谦让了一番,心中却对姬发所作的表面动作极度厌恶。
姬发继续对毛公遂解说道:“我查过今次围攻‘望天关’的兵马,人强马壮、兵精将良,全是武成王麾下的家将旧部,而武成王其人正直不阿,素来与崇侯虎不合,看来此次出征必定会有摩擦。所以一旦他们的主将黄天化受制,则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耀阳经过姜子牙指点,虽然可以猜到姬发的意图,但此时听到他的详尽分析,仍是感到由衷的敬佩,因为他从《龙虎六韬》中学过,两军交战,虽然临阵机变之数较大,但总体的胜负输赢还是围绕二军将领各自的用兵谋略而言,所以为将者除了要精通兵法机变之道外,还有就是必须通晓对方的举动脾性。
毛公遂又再问道:“听闻这黄天化出身玄门,一身法术了得,而且身为将官,身旁定然有不少护卫保护,想要成事恐非易事?”
姬发朗声笑道:“毛将军怎会忘了咱们的耀将军可是一等一的法道高手,不但可以只身将父侯从高手如云的朝歌城救回来,而且更在数日前的‘落月谷’大战中取得非凡的战绩,如今在西岐三军中已然成就超凡,更得父侯钦赐‘龙翼将军’的封号,毛老将军千万不可小看才好!”
毛公遂一直守护“望天关”,根本不知西岐居然也已战事纷争,当即向大讶回望耀阳,问起详情,耀阳也不过谦,将落月谷一战的经过避重就轻地说给毛公遂听。
毛公遂细细听罢,先是震惊莫名,而后对着耀阳躬身行了一礼,感慨莫深地道:“想不到鬼方竟然会参与崇侯虎此次西征,此战真是凶险之极。这次多亏耀将军立下大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耀阳忙自谦一番,道:“这些都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他对姬发主动渲染自己功绩的意图自然最是清楚不过,无非是想将刺杀大任交予他,但毛公遂的夸赞仍然让他感到心中有种抑止不住的兴奋。
姬发接着道:“所以,今次的刺杀大计自是非耀将军亲自出马不可!”
毛公遂点头附应,大力拍了拍耀阳的肩头,道:“一切拜托耀将军了!”
耀阳知道自己完全推脱不得,而且他也没有推脱的打算,只因他从小便听花子爷爷说过,战场之上只有勇往直前的兵卒,没有临阵退缩的将士。况且以他如今在西岐三军中的地位来看,跟他目标中的“建功立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尤其当他得到越多,便越感到一种深心里涌现的冲动,一种迫切想要登山岳而小天下的冲动。
姬发炯炯注视耀阳,道:“我从军中挑选二十位高手交给耀将军支配整个刺杀行动,如何?”
耀阳无所谓的一笑,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周身装束,道:“不需要,人多反而误事!”
毛公遂不无担心地皱眉说道:“耀将军,你此次前往敌营,孤身犯险,行迹万一被发现的话,岂不身陷重围,还是多带一些兵士来得安全!”
姬发应声道:“只要耀将军有需要,相信我西岐兵士多是愿意跟随将军前往赴险的勇士!”
耀阳听到姬发语带轻视,心中反而觉得大爽,冲天长笑数声,一身五行玄能跃然透体而出,眼中无比坚毅的炙热精芒望定姬发,缓缓道:“今晚三更时分,拜托公子与毛老将军集结兵马,看我在‘东吉岭’点火为号,届时我们在岭下汇合!”
“军令如山,一言为定!”语罢,姬发缓缓伸出手掌。
毛公遂正要再行劝阻,却在举目注视耀阳之际,触及耀阳目光中的坚毅神情,以及另一种令人生出莫名信服的霸者气息,令他心神一凛,止住了行前的脚步,这种震撼绝不同于姬发目光所带给他的压力,而是来自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势。
耀阳朝毛公遂露出一个微笑,道:“毛老将军请放心,耀阳定不会有辱使命!”说罢,耀阳回身举起手掌,与姬发击掌三响,立下军令状,然后朝二人躬身行礼,道,“耀阳身负重任在身,现在要为晚间的行动做准备,所以先行告退了!”
姬发含笑点头。毛公遂则应声道:“一切拜托耀将军!”
耀阳向二人露出志在必得的坚定表情,洒然大步迈出了“将军府”。
姬发望着耀阳大步流星的离开步伐,始终微笑无语的神情竟无端阴郁了下来,英挺双眉下的目光中透出杀机重重的魔异魅芒。
倚弦跟在祝蚺身后,不久遁至牛头山地界,二人落地便直奔地宫而去。
到了地宫门前,倚弦假意装作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讶异,并没有做出太夸张的神色。祝蚺见他如此,反而没有生出任何疑心。
倚弦随着祝蚺进入地宫之中,匆匆到了地道之内,果然如倚弦所料,地道之中已不见任何有炎氏族人的踪迹,暗忖他们应该已被转移到其他地方。
随着甬道石壁上暗暗的明珠光线,两人逐渐深入地道深处。
地道相对倚弦昨日看到的地方又深了许多,初初的一段路程可以看到祝融氏的不少族人在看守,但所有人都在离地道口不到十丈的范围内,均不敢再深入其中。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渐渐的地道两壁不再悬挂明珠,里面也无光线,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以倚弦的修为,对于这点黑暗自然是不可能阻碍到他,但是穷极他的目力竟也无法看到地道的底部,可见这条地底甬道之长。
当越往深处行进,倚弦就越是感觉到通道深处所涌出的强大异能,在不断地向外涌出,若非行走之人具备坚实的元能根底,只怕根本无法前进几步。
走在前面的祝蚺回首看了倚弦一眼,道:“此处兽穴越往内行,非是如易公子这等修为以上者,根本无法行进寸步,易公子可有信心?”
“没问题!”倚弦微微一笑,问道,“既然无法寸进,为什么挖掘地道的人可以继续将这个甬道挖到底呢?”
祝蚺阴笑数声,却并不作答,只是回身厉声震喝道:“儿郎们听着,全力看管此处,任何人不得入内,胆敢有抗命者,杀无赦!”
“是!”洞府外的祝融氏族人轰然应声。
“走吧,易公子!”祝蚺干笑了几声,和倚弦一同向前继续行进。
甬道前方还是一片漆黑无光,每进几步,倚弦都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在不断加强,过不了数十丈距离,倚弦已经不得不运起元能来抵抗那股异能的侵袭。祝蚺虽然法能修为较为深厚,但也同样支持不了多久,只能提起魔能抗衡这异样元能的压迫力。
倚弦默默地感受这不断增强的压力,心中却一直在揣度,这元能究竟是何禀性,从本体元能的感应上看,它既从属于阴阳,又区别于五行,让人难以把握。即使是冰晶火魄铸就肉身的倚弦也无法揣摩清楚,只能隐约觉得这股元能同出一源,又分属不同,似乎是相生相克,又相辅相成,牵一发而动全局。他知道若是无法清楚这异能的本属所在,便根本不可能将其逐个破解。
更奇怪的是,随着祝蚺与倚弦不断在甬道中前进拐弯,那些异能竟可以根据方向生出不同的吸引、排斥等变化。令二人不得不改变元能运作来适应这时时刻刻的变化,精神片刻不敢放松。
倚弦越发感到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祝宗主,此通道的法能压力实是强悍诡秘,天下间竟有如此之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蚺神秘莫测的一笑,道:“这便是‘玄武兽穴’四周的‘八卦符气’,若不能知其生门所在,便只能以本体之力勉强相抗衡。幸好已过了不知几千年,‘八卦符气’已然减弱不少,否则即使老夫也不敢自信能入得此穴。不过,即使现在想要进‘玄武兽穴’,也非得破此符气才行。”
“八卦符气?”倚弦想起那日洞中受刑的土附所说的伏羲大神,忖道:“莫非此正是伏羲所布?”如果真是这样,那伏羲的确是经天纬地之奇才,经过数千年消耗的“八卦符气”竟还能让如祝蚺这等高手为之却步,其威力实是非同小可。
祝蚺继续道:“八卦共分生、伤、休、死、惊、杜、景、开八门,八门融合纠缠而成,实不止万千变化,如无法找寻其隐藏之生门,必无法破其符气。”
倚弦道:“宗主即已找到,何不趁早将此符气破了。”
祝蚺摇头道:“易公子此言差异,不瞒你说,以老夫之能尚难以将符气破去。若是老夫能够破得了符气,还用得着劳动易公子大驾吗?”
倚弦淡淡一笑,也不作争辩,他知道祝蚺以为他这么热心救助有炎氏族人,与有炎氏的关系绝对非浅,由此推断有炎氏可能会因此告知他破除“八卦符气”的方法,故而才会以有炎氏族人的安危来要挟。他自然不会说自己也不懂,毕竟有炎氏族人还没被救出来之前,能拖得一时就拖一时。
倚弦不再说话,反而沉浸在这压力无穷的“八卦符气”之中,思感无限扩展,感触那八卦符气之运行变化。“八卦符气”暗合阴阳之意,超越于五行之上,然而又不脱离于五行之间,其间变化万千,更是神鬼莫测,非三界之众生可以轻易领悟的。
但倚弦却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到自己似乎对这“八卦符气”的变化略有熟悉,但究竟在何处遇到过类似的事物,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倚弦不由微皱眉头。
祝蚺在一旁叹道:“这‘八卦符气’实乃三界最为奇伟的法道绝学,相信即使连神玄两宗的高手如元始天尊,也未必能从容破之。”
“这么厉害,连元始天尊都无法破除……”倚弦在震惊中,突然思感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仅次于元始天尊一级的神宗高手。
太乙真人!对,就是他,倚弦想到当日和耀阳隐身偷听太乙真人将《阴阳法要》中“生藏成易变”的过程详细讲解给哪吒,这“八卦符气”的变化竟与“生藏成易变”有类似之处。
太乙真人所说的话还历历在耳:“《阴阳法要》共有五篇,皆是按照这篇大旨中‘原生无极,终生太极’的要义推演而成,分为‘生、藏、成、易、变’五个层次,为师就先给你讲解这第一层‘生’!”
“混沌之初,万无空有,无阴、无阳、无上、无下,也无内外左右之分。然其后从无至有,有无无有相互转化之机,终成其相,一有一无,一阴一阳,循环往复。从一而二,合二而三,三衍万物,始称其为‘生生不灭’!”
“故而,唯有明白‘生’生不灭之机,佐以天人合一之法,方能促使灵元合修、道法臻玄。而修道之人将久蓄成势的元能,尽敛于体内三丹渊海内,闭而封之以‘藏’,经六六之劫乃‘成’,渡七七劫方‘易’,直至九九劫一过,元极灵‘变’、阴阳归真。玄法终至大成!”
太乙真人的这段话无疑就如是对此“八卦符气”较好的解析,倚弦心中大喜,但表面上仍沉静如水,继续感悟这阴阳五行八卦变化。
“一元二气三才四象五行……散之千经百骸,聚之一气归元……”倚弦又想起《玄法要诀》的内容,心中逐渐明悟,对“八卦符气”变化也甚为熟悉,虽然还有想不通之处,但他已能把握符气大部分的变化规律,看似随意地调整步子,却深合八卦变化,正好化解符气的压力。倚弦不再需要全力运用元能抵抗,整个人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
祝蚺在旁不断运转体内魔能抵制“八卦符气”的惊人压力,此时突然见到倚弦轻松自如的样子,不由被他所表现出的能力所深深震撼。祝蚺心中对倚弦更加忌惮,暗忖:“此次事完定要将此人除了,以去心头大患。”
倚弦走在侧前方,自然无法看到祝蚺此时含有杀机的眼神,而且他沉湎于这奥秘莫测的“八卦符气”之中,浑然对祝蚺也不加注意了。不过,再长的通道也有完尽的时候,当倚弦尚未完全悟通“八卦符气”的变化,他们已经到了地底甬道的底部。
一道巨大的崖壁挡在他们面前。
凹凸不平的崖壁看是似平常普通,但其隐含的“八卦符气”远比甬道中的压力要强大得多,尤其这符气法能将此崖壁充实得比天下任何金属都更坚硬。
倚弦和祝蚺都知道这看起来很正常的崖壁,若不能破除其中蕴含的符气法能,即使当今神玄二宗强若女娲娘娘和元始天尊合力也未必破得了,更别说是他们二人了。
祝蚺先是闷喝一声,运足魔能往崖壁上轰出一拳,顿时只感到气流涌动,压力激增,但崖壁却连尘埃都没落点下来,倒是祝蚺自己反被震退了几步。
祝蚺这老狐狸甩了甩手,无奈地摇头叹息,表示没有办法,转身拍了拍倚弦的肩膀,笑道:“老弟,这次就看你的了。”说到此处,他连称呼都改变了。
“我试试看!”倚弦点了点头,他还没完全清楚这“八卦符气”的变化,自己也没把握能破得了,只是为了有炎氏,他还是要试一下,而且尽量为幽云仙子在牛头山营救有炎氏族人拖延时间也好。
倚弦并没有像祝蚺一样轰出一拳,却只是贴近几步,伸手摸在崖壁上,缓缓将体内元能释出。然而崖壁上的“八卦符气”却将他的元能反弹回来,似乎不肯让倚弦的元能渗入。
倚弦沉吟片刻,掌指之间的“七真妙法指”顺着阴阳五行之变滑动,同时在符气变化抵制冰晶火魄元能之际,他周身一震,催发体内的归元异能试探性的顺势融入地道中的“八卦符气”,这次“八卦符气”倒没有再反弹,仿佛将倚弦的元能也认做是其中的一股法能了。
暴、锐、柔、厚、纯五行异能回环交织,又将阴阳之气水乳交融其中,以太始混沌为连接调协,任何轻重缓急的变化都完全独具禀性,如此融合纠缠而成八卦,之间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形成密不可分的“八卦符气”。
整个“八卦符气”都基于太始混沌这一点,这一点是最强的,却也是唯一的破绽,倚弦明白想破“八卦符气”非得将这个连接点突破不可。
倚弦微微沉思,蓦地联想到“轩辕图录”中的一幅图壁变化所示:五行之气依旧周天循环,唯一不同的是,交替往复的过程中必须附应日月阴阳,互为生克,然而固有规律一旦派生变化,隐蕴五行之中的混元一气自然而然应势而出,并和五行、日月而成八股全新气极,对应八方而存在。
“日月五行,并作七政,六七得一,八极乃生……”
原来如此!倚弦恍然大悟,嘴角含笑。太始混沌合阴阳并金木水火土而成生、伤、休、死、惊、杜、景、开,此为“八卦符气”,此八卦各有相对。倚弦心念动间将冰火元能化为阴阳之力,以阴阳化合八卦,取生、杜、景、开而成阳,取惊、休、伤、死而成阴。以阳化阴,以阴合阳,阴阳交融,龙虎并济,阴阳生克相衔,终化为太始混沌。
就是这一点了!
倚弦震身大喝一声,整个甬道似乎在那一霎那都为之轰然一震,他体内的冰火元能在一线归元异能的引导下尽融太始混沌,再分阴阳,成五行,转八卦……
瞬时间,八道剧光从崖壁上狂烈射出,崖壁上的强大符气突然尽数反弹,倚弦顿时被震退了好几步,胸口一阵气闷,口中不由吐出一口鲜血。
甬道里猛地大震,灰尘石块纷纷震落下来,但倚弦和祝蚺不惊反喜,因为那惊人的压力正在逐渐消失。
倚弦心中还有一喜,那就是经过刚才化解“八卦符气”的过程,他隐隐约约从中领悟出一种元能化生的妙法,只是暂时还不能如意运用,但假以时日,则必可演变成不世法道绝学。
甬道在晃悠一阵后终于安静下来,倚弦指着完整无缺的崖壁道:“宗主请!”
祝蚺哈哈一笑,魔能蜂拥而出,一拳便将整个崖壁击得粉碎,所有的石块随着魔能向后激飞。尘埃落定,却有一片亮光从里面照出来,倚弦和祝蚺都是大感奇怪,这在十数丈的地底之下,如何会有光线?总不会这里也跟冥界一样,存在一个冥日吗?
两人穿过破损的崖壁,走出通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宏伟至极的地心宫殿!
高达数十丈,占地数顷的庞大宫殿给人以难以言语的震撼,宫殿之顶几乎直达地面,外墙成八角形,共有黑、青、蓝、紫、橙、红、黄、白八种不同的颜色,八个方位各为一色,墙上各有不同的符形标志。整个宫殿屋檐翘起,殿角欲飞,给人的感觉不是威严肃穆,却是一种充满张力的狂野,突现非常自我的个性。
如果说这宫殿表现了建造者的性格,那就可以从中得知,难怪伏羲不肯身入神宗,也不肯参加第一次神魔大战的原因了,他的性情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豪迈不羁,视凡尘俗世的得失荣辱如无物的大神风范。
但究竟这宫殿的光线是从何而来,两人却还是弄不清楚。
倚弦看着宫殿外墙上的符形标志,沉思片刻,于是不再深究。
两人身子一晃,到了宫殿大门之前。高五丈左右的大门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上面勾画着不同横纹爻文的八卦符文,浩大的石门并没有因为千万年的沉寂而紧闭,竟是半开半闭地虚掩着。
倚弦与祝蚺正要迈步进去,却同时警觉突生,同时跃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