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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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庒县风波续(16)

在封建王朝,尤其是农耕时代,司法力度往往比军实力量更重要,因为这一时期的司法力量与军事力量高度重叠,军队系统政治体系无法有效以制度化措施分离,高度集中于一个人或几个人。

如果司法系统出现崩溃和退让,无异于是在向军队系统发出不好的信号,所以往往朝廷不会做出让步,宁可将错就错,也要保障司法对大局的震慑力,这个时候个人就只能让位于大局。

至于昭告天下公开谈判内容,那更是扯谈,且不说造反历来是大忌讳,现在国内局势不稳,这边造反满天下都知道,无异于鼓励其他蠢蠢欲动的地方跟风起义。

同时由于通信的落后,这种舆论的扩散,往往会形成谣言,尤其是反王周照宁盘踞巴蜀,此时要是兴风作浪,就可能掀起更大的麻烦。

现在封锁消息还都来不及,那可能满世界的宣传。

于是在汪晨贵看来,沈云卿的出的注意无不是祸国殃民。

但沈云卿毕竟要比汪晨贵多一千多年的认知,汪晨贵考虑的层面,沈云卿当然也能想到,沈云卿提出的举措,却未必就是汪晨贵所想。

翌日中午,根据双方事先约定,朱公成派人前往汪晨贵大营以东五里,汪晨贵、沈云卿、王柬出营见面,双方个带两百人,不准大队跟随。

朱公成派来的人沈云卿倒是认识,屯垦二乡的耆老田庶仁,今年六十三岁。

“耆老”是本意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老人,年纪一般都是六十岁奔上才称耆老。

眼下是乡一级的管理者,性质相当于乡长,但不是官员编制,也没有品级,仅相当于委托管理,一般由地方上德高望重的老人物担任,协调乡和县的行政管理。

由于当下人口相对少,乡一级的人口多的只有一两千人,少的才几百人,一个小县几千人几个乡,大的县几万人,所以一个乡可能就是几千人。

如果都编制官吏,全国得有几千上万个乡,这个支出可就很大了。

所以县以下基本不置官吏驻留,但是县令定期会下乡巡查民情。

沈云卿迁民屯垦,让他们自己选耆老,这样公信力强,容易迅速凝聚民心,恢复农业生产。

而在其他州县,由于腐败和行政体系的失灵,这些个耆老逐渐沦为家族世袭,形成地方豪强、大地主,耆老奔下的里正,也难逃家族化,形成小地主,继而成为顽固不化的地方利益势力。

耆老、里正渐丧失本应有的公正力公信力,和协调官府的之责,相反沦为官府控制地方的工具,和剥削老百姓的抓手。

沈云卿让他们自己选,不是搞一人一票,因为自古以来这就是中国的常态。

皇权之到县,县长以下都是搞普选,乡长以上都是朝廷任命,如果乡长以下都朝廷任命,在那个缺乏通信和资源的年代,这是不现实的。

下至村长,上至一品大员,人人都要朝廷操心,皇帝就什么都别干了,天天认人都忙不过来。

但是让地方自己任命,朝廷又放心不下,因为容易形成地方勾结,所以初衷是让地方上自己推选乡长、里长、村长、保长、邻长,并且设了德高望重、品德高尚、孝道可嘉等门槛,让老百姓自己选,也就是传说中的举孝廉。

当然,这种举措在王朝早期是可以的,中后期逐渐变质是必然结果,因为社会和资本都在发展,朝廷的机构逐渐失灵,丧失良性更新的能力,这种制度自然就崩溃了。

而且王朝崩溃,一定是基层先出问题。

所以说中国自古没民主,那是放屁,逻辑上,现实中也不存在不民主的操作空间,这么大的国家,全国好上万乡长,几万个村长,不选举,难不成让皇帝自个儿任命?或者说,皇帝放心把基层政权交给地方去搞?

什么是权力,权力的根本是广义资源的分配权,而基层政权是一切行政资源的根本。

现在皇帝忙不过来,又不放心下边去搞,那总得有个至少目前两全其美,还得省时省力立竿见影的办法,只有让乡里自己去推举。

当然,再光明的时代,也一定有黑暗的角落,你不能指望这种处于皇权思想的推举一定就完全公平,没有徇私舞弊,但是至少保证了大环境的相对公平,做到这一点,对于偌大的国家而言,就已经基本足够了,尤其是王朝建立之初,稳定才最重要。

见到田庶仁,他很是激动:

“沈公子,朝廷当真把你放了?”

“尚未脱罪,需得等抓了虞童后秉公审理。”

沈云卿实话实说,但汪晨贵本以为怎么都应该脸面上过得去,现在沈云卿说朝廷没放他,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于是他说:

“宣德郎,莫要辜负陛下的嘱托。”

“汪大人放心,沈某自有分寸,最起码的取信于民,还应该有吧。”

“哼,若是辜负了陛下,你自己掂量。”

汪晨贵的言外之意,往朝廷脸上抹屎,让大家难看,乱民更不会束手就擒。

但沈云卿却不这么想,现在问题是无论朝廷说什么,就是你说出花来,也解决不了问题,老百姓根本不信你。都不信你了,你现在把人家所希望的结果都一股脑的嘴上“兑现”了,人家这能相信?

更何况还有个狗头军师,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你说谎被人家戳穿了,这不是自找没趣。

所以坦诚相待,看似是让自己脸上过不去,但何尝不是一种柔性策略。

与田庶仁一番说长道短后,沈云卿让人拿来几张椅子一张长桌,众人露天而坐,就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询问。

朱公成还是提防着官军,田庶仁对乱民的实际虚实知道的不多,但账是明摆着的,沈云卿多少能预计到大致实力。

屯垦村和海通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在州城没有被攻陷之前,乱民的实力始终有限。

由于得要给乱民做思想工作,不免要把庒县民变的过程给弄清来龙去脉。

叛乱的过程之快,是最大的疑点。其次是打海通,轻取了泰、灌两县,三面合围海通州城,这种部署不是乱民打出来的套路。

“田老,此番民变为何要围攻庒县,攻打州城,当时刺史王曦照,钦差赵东庭,节度使王大人均在海通,何事不能面官说清,非要起事造反,还有,朱公成、皮小五、郭友东如何聚到一起,谁人想出的注意?”

“嗨,本来没人想造反,出注意的方二虎给炉户给杀了,朱公成、皮小五、郭友东等人觉得事迹败露,反是死,不反也是死,干脆反了吧。”

“方二虎死了!”

沈云卿闻讯吃了一惊,这时汪晨贵问:“宣德郎,这方二虎是何人?”

“多年前曾去长安考过武科,因拳脚功夫差了一些,未能及第,后来只能回乡种地,又遇上淮河大水。他只好去江南逃难,因犯事,被捉拿做役囚。”

方二虎是灾民群体中少数读书认字,有头脑有些拳脚的人,这人有个特点,高不成低不就。读书还行,拳脚功夫在村里数一数二,但是放全国,肯定是排不上号的。

加之武科的科举取生数量少,没及第很正常。

关于武科科举的体制,要比文科举人性得多,这个情况沈云卿专门了解过。

武科举由禁军、番军、兵部、吏部、礼部五方监考,兵部的体系垂直,重点是武科及第后进入太学进修,学成之后,没有作战经验的个人会调往前线或者边关,有作战经验的分派职务。

所以武科的士族化、家族化、走后门远不及文科举,因为没有战功的,得要去前线出任基层武官,光这一条,多数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都过不去心里的门槛。

当然,也有前线买功的恶劣现象,但毕竟是少数,构不成气候。

这方二虎虽然不是武功盖世,但是馊点子很多,许多读书人都给书给读傻了,但这位,脑子活络,所以武科笔试答的很精妙。

他就知道第一时间把乡民组织起来,利用现成的集中屯垦体系,迅速组织起青壮年,这一点在沈云卿意料之内,但是让方二虎来干,无疑缩短了时间。

同时盐工的集体行动,让方二虎意识到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打砸伤人,于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方二虎毕竟是个平民,对官府的内部情况知道不多,他一盘算,觉得是盐工定是官府授意指使。

这一点没错,盐工是官府收意指使,但方二虎片面人为,下至县令虞童,上至刺史王曦照,节度使汪晨贵,钦差赵东庭都是蛇鼠一窝。

因为此前村民已向赵东庭、汪晨贵申诉多次,但赵东庭就打官腔,说是得要按法度来,先走程序把事情弄清楚,得不到答复,村民又去找王曦照。

由于沈云卿的缘故,王曦照的情况,屯垦村的老百姓还是相信的,去找王曦照申诉,王曦照根本束手无策,他一早被架空,各县都调不动,现在汪晨贵、赵东庭不作为,虞童胡作非为,他实际上就是个空头刺史。

屯垦村的每次申述,最终等来的都是盐工的打砸和威胁。几次这么一来,老百姓还信你?连钦差都这样,老百姓哪里还有希望。

于是方二虎与朱公成、皮小五、郭友东几人一合计,干脆反他娘的。就在准备举事的前一天,几人各回乡里准备举事,不巧这一天方二虎给盐工错手杀了。

起因是方二虎自以为要反,干脆准备杀人,但方二虎却不知道,这些寻衅闹事的盐工不完全是正儿八经的盐工,不少是豢养的水匪、土匪和贼寇,平日里混迹于盐工当中,干脏活的时候啸聚山林,为盐商提供武装力量。所以他们是杀过人的,也敢于杀人

同时盐工得到的命令,就是要迫使屯垦村先动手,制造更大规模冲突,如此才有借口,先给屯垦村扣一个蓄意造反的借口,强行出兵驱散。

两相合一个当口上,方二虎准备杀人,盐工杀过人,你要人家命,人家血涌上头,一下狠手,结果把方二虎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