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此去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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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灾星

说到“疤”的时候,茗澜很小心地回头瞧了苗炤一眼。她虽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可她同样知道脸对女人的重要。苗炤的脸上也有一条疤痕,大概是那整张俏脸上唯一的缺憾吧。

“还有别的吗。”

“没……没了……”

苗炤收好手中的纸笔,带上佩刀,就这么匆匆离去。

半天时间发生这么多事,实在搅人心神,现在无事可做,突然就有一股子疲惫感觉涌了上来。茗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传来敲门声吵醒了茗澜。那声音断断续续,有点像和尚的木鱼,茗澜翻了个身用枕头压在脑后,然而也还是无济于事。

“烦死人了!”

茗澜大喊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去开门,这时她才发现门外并没有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

茗澜心中暗自嘀咕。她正要关上门,好回床上再躺一会儿,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却瞄到房间内,在门边不远处的圆桌上摆着一个小纸条。立刻她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桥段,茗澜在师兄的故事里听过,没想到居然让她亲自遇上了。

四下张望,不大的房间里装潢很秀气,风格倒是跟鹅黄衣裙的苗炤如出一辙,秀雅中又透着堂皇大气,所有东西都在明面上,只要看过去就一览无余。

房间里决计是藏不住人的,那纸条又是哪里来的呢?

清风掠过,沾着雨后的微凉让人很舒服。舒服之余,茗澜又立刻觉得毛骨耸然,她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是窗户!此时窗子赫然是开着的!

茗澜一边警惕着,一边来到桌边捡起纸条。

“明日巳时,城外铁猴子树下,不见不散。一寸诗留字。”

世上的树太多了,并没有一种叫做铁猴子的,但茗澜却笑了,他知道这纸条上的字必是一寸诗亲自写下的。因为舜安城外确实有一颗铁猴子树,那名字还是她取得呢。

茗澜很开心,既然特意传信过来,就证明她没有被抛弃。如果明天一寸诗愿意当面道歉,她倒不是不能接受对方的不辞而别。

也许是因为白天已经睡得很充足了,也许是因为明天要见到一寸诗,总之茗澜怎么也睡不着。

七月的夜晚很长,仿佛比腊月的还长。

茗澜躺在床上,忍着心中猫挠似的滋味,好不容易到了天亮,她就马上拿好细剑,直奔城门而去。

本朝有律法,晚间不得开城门,不过却少有能够贯彻。对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来说,城墙的用处实在微乎其微。老百姓又很淳朴,夙兴夜寐日复一日,从来规规矩矩。纵使邻国兴兵来犯,也不太可能攻到国之腹地的舜安城来。于是,这里的城门也就成了摆设。

铁猴子树在城外五里的地方,树皮生铁般黝黑,树干一半有个大大的瘤,好似只猴子死死抱在那里。

茗澜就站在树下,从辰时一刻,她就已经等在这里了。

太阳越来越亮,由红色变成金灿灿悬在天空,地上影子缩成一团,被踩在脚下。空气滚烫滚烫炙烤着皮肤,茗澜的心却像塞满了冰雪,凉得通透。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午时了,却依然没有人来。

或许是有什么事让他迟到了吧。

茗澜在心中宽慰自己。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他来就好,不道歉也行,只要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原谅他。”

于是太阳又变成了红色,影子再一次被拉得老长。

没有人会来了吧……

天已经黑了。

茗澜失魂落魄转身,拖着沉重的双脚走出几步,却又恋恋不舍回头眺望。

这时在茗澜视线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踉踉跄跄向着茗澜所在的方向走来。茗澜一下子愣住了。来了,是你吗,不,不对,一定是你。

茗澜迎了上去,等他扶起那个已经倒在地上的人,在才发现,他居然是叶光纪!

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叶光纪全身都是血,只是着随手一扶,就把苗炤借给茗澜的蓝紫色衣裙弄脏了一大片,可是茗澜已经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喂!你,醒醒,别睡啊!”

“是你……”

“对对对,是我,是我。”

“你……”

才刚说了这么几个字,叶光纪就噗通一声撞在茗澜身上,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在舜安城呆了好些天,茗澜认识的地方已经不少,可是她真正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以前那个地方叫做书斋,现在却是苗炤的住处。合不合适都是后话,反正茗澜绝对不会把一个重伤垂死之人扔在这里。

十六岁的小姑娘力气通常不怎么大,茗澜有武功在身,总算比寻常女孩子好一点,但是让她背着个大男人走五里路也够呛。

大约在亥时,茗澜才到了苗炤住处的院外。

“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十有八九早就睡下了吧。”

茗澜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叫门。不料突然门开了,苗炤就站在门里,她身后房间的窗子透出昏黄的灯火光辉,照得人心里分外温暖。

“我……我……回来了……”

苗炤把门让开,自己当先进了屋。既不阻拦,也没说话,对于茗澜背上的苗炤也是连问也不问。

面对大开的院门,茗澜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要进去吗?还是不要了,我跟苗炤也不过就是互相见过几面,彼此并没有多少了解,连朋友也算不上,可是……不进去,又能去哪儿?

“还不快滚进来!”

苗炤在房间里似乎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茗澜轻叹一口气,把叶光纪拖进客房,再出来把院门关好,这才不得不直面苗炤。

“苗……苗炤……姐……”

如果茗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苗炤的名字,更是第一次对苗炤喊出“姐”。她有点不敢抬头看对方。

“脱了!”

“嗯?”

“你想一直穿着带血的衣服吗?!”

“啊?哦。”

苗炤一指靠墙的床。

“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再敢乱跑,就别回来见我了!”

茗澜缩着脖子,褪下衣服,钻到床上去了。对苗炤的冷言冷语,她有种莫名的害怕,但又不是那种很恐惧的怕,茗澜弄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心情。

看着茗澜睡过去,苗炤自己却没睡。她坐在桌边凳子上,灯火摇曳,映照出一张满是心事的脸。

夜色里,几个人影悄默声地从舜安城溜了出去。

整个不周天下,最快的东西不是骏马,也不是轻功,而是消息。只过了一晚,“断刀”叶光纪被茗澜带到舜安城的消息,就已经变得人尽皆知。

人受了伤,一定要找到大夫医治,若仅仅躺在那里不动,就只有在睡梦中死去。

舜安城有许多大夫,小灾小病根本不在话下,但是能治伤的却一个也没有。不是治不了,而是不敢治。有人要杀人,你却去把人救了,杀人的没杀成,被救的也未必会感激,到头来除了惹下一身麻烦,什么也没捞着。能在舜安城混出名堂的大夫,哪个不是人精,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可能真愿意去趟浑水。

“快一点。这么慢吞吞的,明天你也到不了!”

“……”

茗澜也想快,但背上这百来斤的叶光纪就跟座山似的,压得她寸步难行。她不止一次想求苗炤找辆车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实际上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力气说话。

有些东西,刚出来闯荡江湖的茗澜不知道,苗炤却很清楚,这叶光纪完全就是个大麻烦。

不久之前叶光纪杀了一个人。

当然,杀人应当是江湖上最寻常的事,有时候为名杀人,有时候为利杀人,也有些时候只是一言不合就足够成为杀人的理由。杀人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有些人是例外。比如铄州湫墨草堂的“公平先生”申墨白,就是万万碰不得的。

申墨白一生,为人做事都讲究个公平,却并不执着于正邪善恶,所以很多人都愿意来跟他交个朋友。

如果有人问当今的不周天下谁武功最高,答案可以有无数个,而且都不重样。可若是问谁朋友最多,答案也有无数,但却绝对都是同一个名字,那就是申墨白。

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让叶光纪给一刀杀了。

这事还不是最麻烦的,关键是这叶光纪还从湫墨草堂带出来一口小箱子。

箱子里装了什么,这谁也不知道,可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癸酉杀手的头子“腊月”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愔世二当家,他们都想要这箱子。

这下江湖可热闹了。

好奇箱子里是什么的好事之徒,时不时要来叶光纪这里露脸。贪图癸酉赏金的恶徒,对叶光纪穷追不舍。想要跟愔世搭上交情的诸多好手,也对叶光纪的箱子眼馋不已。

也就是“断刀”大名不虚,身手更是比名头还要了得,这才让叶光纪侥幸活到了现在。

谁成想,就这么一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灾星,居然让茗澜给捡了回来。此时此刻,苗炤真希望茗澜觉得累,把背上那男人就地一扔,然后再也别管这档子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