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恶狠狠地回过头,一早猜到那罪魁祸首。
周勋手插裤袋,弯腰单手捡起滚到台阶最后一阶的篮球,站直了抬头,表情单纯又无辜,目光真挚又诚恳,然后饶有兴趣地开口:“then……”
孙博闹了个大红脸,夺过信纸,无暇解释,狼狈逃窜回了教室,就丢下一句:“我下次再找你。”
人走后,少女怦然煞有介事地摇头:“你这人啊,不厚道。”
少年周勋忍着笑:“你这人啊,没礼貌。”
“说谁不礼貌呢?”
“说谁不厚道啊!”
她从台阶上下来,两步并作一格跳,偏偏还穿了一件绿色的大衣,他忍笑嘟囔了一句,偏叫她给听清了,气呼呼地转头瞪他:“你说什么啊?”
他觉得她真像个小青蛙,连气鼓鼓的样子都像,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干嘛去?”
他都说她没礼貌了,告诉他干嘛。少女连小跑带蹦跳,负气的声音遥远地传过来:“不告诉你。”
周勋抱着篮球回去继续下半场的比赛,心里藏进了一件事,发挥地就特别没有水平。至关重要的一球偏偏还失了手,捡起外套意兴阑珊走下场,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水,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女生叫住。
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但是记忆存疑,不能够成为呈堂证据,于是他很专注地打量她,那目光因为困惑而变得迷人,她的脸更加红了。
“给你。”女孩鼓足了勇气,握着一瓶百事可乐从身后递出去。
他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小姑娘,当初做他同桌的时候,曾经眼巴巴地看着他喝了一半的可乐出神。后来才知道,她被她的母亲明令禁止喝任何碳酸饮料。
他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从来不是这样子的啊。
心里想说的话没出口,抬起头,就看见绿色大衣的一角飘过楼梯尽头。果断撇下那人,追上前去,同时叫出了声:“尤怦然!”
岂料那人走得更快。他人高腿长,几步就在楼梯间逮到了她,她惊魂甫定地回过头,手拍着胸脯,开口:“吓死我了。”
“干哈呢?”
“没干哈。”
“能好好说话不?”
都不知道谁起的头。
周勋站在比她低一个台阶的地方,看着也比怦然高,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她,闲闲道:“我问你个事儿啊?”
怦然警觉地瞥了他一眼,双手护胸,后退几步,戒备道:“我不会告诉你我内衣的颜色。”
他笑了:“这么小气,讨论下都不行啊?”
上帝作证,他不是个好人,他也从来没有过做一个好人的觉悟,但他敢发誓,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他双手撑膝,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张漂亮冷静玩世不恭的脸孔,没人能够看得到他藏起来的慌张。他说话的时候,手心都是汗水:“你真的喜欢孙博?”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瓶盖较劲,还是干不过滑动摩擦。边使劲儿,边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孙博?”
她实在拧不开盖子,很着急也很务实,背过身打算去咬,他追随而来的目光惊恐地无以复加。
“别,我求你了,姑娘,别啊。”
他高举双手作投降状,从她手里拿回可乐瓶,大侠神功盖世,一拧就开,气泡蓬勃的噌一声响起,看得她两眼发直,才想起来回答那个问题:“没有。”
他决定趁胜追击,又问她:“那他喜欢你么?”
怦然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才终于把他打开的可乐拿到了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心里说:可真不容易,终于喝到了。
周勋看着她,心里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却在想:这真是个傻姑娘。
怦然去办公室替老师拿批好的试卷,在楼梯的一楼遇到了沈倩,不知道在想什么,怦然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抬起头冲着她微微一笑:“怦然。”
她的眼神幽凉宁静,像是幽静水井波折出来的冷光,看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她笑着跟怦然讲:“好久没见到你了啊,下次有空,约上江川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孙博写的情书,在某个风和日丽的礼拜六下午递到了沈倩手中,练习了无数遍的告白,说出口的时候仍旧磕磕绊绊,孙博自己听来都觉得失败,他以为把事情弄糟,几乎快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她轻轻开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眼睛微红,内中闪烁着一层真实的惶恐:“孙博,我遇到了一件麻烦的事……”
孙博睁大眼睛,脸颊还是红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还有怦然?”
对同班同学周勋的印象,孙博很深刻,那个成绩年纪第二的男生,篮球打得最出色。
这种男孩子,一看那张脸,就能猜想他顺风顺水的一生,爱情友情皆可尽饮,他哪怕胡作非为,也能赢得掌声。
这公平么?
年轻的孩子们讨论公平大多流于表面,他们眼中的公平符合质量守恒定律,施与受一样的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怦然坐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听歌,场上的比赛正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比分咬得很紧,牵动着场边每一位观众的心,没有人留意怦然这边的动静。周勋下场休息,边喝水边从后面悄悄包抄,趁她不备,一把将自己汗津津的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用力地揉了一揉,像个没心没肺的恶作剧。
怦然懊恼地一把挣开,恶狠狠地转头,早不见了那人的影踪。
孙博做题做得累了,抬起头眺望窗外绿色植物放松,不期撞见这一幕。忽然的,就想到了那天沈倩的泪珠。
少女的烦恼,除开功课,还有难以启齿的骚扰。
孙博坐的位置,其实是看不到怦然脸上的笑。
周勋在他校服的口袋里藏了一颗费列罗,除了她,没人知道。
有心要找一个人的麻烦,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导火线。最开始的时候是有女生反应,班级里学习氛围不好,大课间的时候老有学生跑跑跳跳,大吵大闹,班主任爱较真,找班长孙博问话,孙博并不指名道姓,含糊地一句带过:“还不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
这群男生里头,就数周勋的个儿最高,性儿最燥。
从前他是刺儿头,现如今他是心肝宝,班主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在无奈跟无可奈何之间周旋了一圈:“他啊……”
孙博于是就清楚,告老师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又复古,又没有出路。
班级里大扫除,班里几个男孩子打打闹闹,最皮的一个踢翻了垃圾桶,原本归拢在一起的纸团撒了一地,换做从前他不会跟人去吵,通常都是自己默默地再扫一遍,但是今非昔比,他心里头藏着怒气,只针对某人的怒气。
周勋从门口进来,径直踩过那堆垃圾,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他真的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
孙博叫了一声周勋,暗中捏紧了手掌。
他回头,看清了叫他的那个人,眼神很茫然。
孙博有自知之明,从不指望能被周勋这样的男生高看一眼,看得起这种词汇太高级,可是这种迷茫比看不起还要让人难堪。孙博在自卑里独自生活了太久,在怦然的援手下才缓过来,于是更加敏感,一丁点儿的质疑就能刺痛他。
况且,还有沈倩。
“道歉!”他上前一步,捏紧了周勋的衣领,厉声逼问。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孙博,挥开他胳膊:“你没病吧。”
是什么驱使他挥拳相向,很多年后孙博追问自己的心,这样缺乏求证跟考量的斗殴,是否也被嫉妒左右?
于是很快,桌子被踹翻,同学们开始尖叫,孙博轻而易举就被周勋掀翻在地。周勋十二岁学跆拳道,十四岁拜在全国青年散打冠军缪白的门下,老师第一堂课教的就是习武之人,绝不能恃强凌弱。
而且,这架打得太奇怪了吧。
周勋犹犹豫豫地松开手,站起身。孙博这倒霉孩子,周勋赤足就有一米八二,比穿着球鞋的他还高了整整十四公分,怎么就搞不清楚敌我力量多么悬殊,孙博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蓄势在掌心,抬手再挥出一拳,周勋偏头一躲,他就又栽到了地上去。
当天下午,俩人在语文课的中途被叫到了办公室,接受由教导主任跟班主任组成的双堂会审。
班主任气得够呛,现在整个年纪都知道他治下的班级出现了打架斗殴这回事,很大程度上质疑了一个班主任的能力,他拍着桌子大吼,震得桌上的茶杯直跳:“为啥?到底是为了啥?”班主任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一着急,满嘴跑地方口音,把什么都说成啥,听着中气十足。
他问的是孙博,印象中内向老实的学生,他觉得能从这个孩子口中得到诚实的口供。
那么他该如何向老师解释这场斗殴,既能避免他的心思暴露,又能使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逃离风口浪尖。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
年纪小的时候,我们都做过一些错事,因为一己私心,因为一己私欲,事后是否能够被原谅,取决于我们伤害的人到底爱我们有多深。
孙博的十六岁只被一个人善待过,深知这个小姑娘可爱善良,单纯明朗的地方,他之所以这么做,太以为自己能够被原谅。
“尤怦然,”他下定决心背水一战,管不了站他背后的人会有多惨,“因为我喜欢怦然,周勋却一直欺负她。”
周勋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纵身一吼:“你放屁!”
在场的每一位都以为他愤怒是因为污蔑,只有他清楚,使他动怒的是孙博信口雌黄的喜欢,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却把怦然拉进了这场混战中央。
很快,怦然也被叫到了办公室。
个头小小的,五官也只能说秀气,教导主任跟其他在场的诸位老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一眼传递了一个相同的讯息: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啊。
班主任问她:“周勋欺负过你?”
她摇了摇头。
“别害怕,跟老师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你个大头鬼啊!
周勋才不担心答案,他只是出离了愤怒,脸庞铁青,人高马大一小伙,看样子随时会暴走,于是先被请出了办公室。
事后如何被定夺这场公案,无人得知,作为当事人的周勋跟孙博都接受了一些处分跟教训,此外还被请了家长,周勋在办公室见到了孙博的母亲,高而瘦,粉涂得一张脸惨白,颧骨凸出,吊梢三角眼,天生的刻薄相,整个办公室只能听见她唧唧呱呱的说话声,语速极快:“……我儿子一向懂事听话,一定是那个女生行为不检点,勾引我儿子。”她说勾引两个字的时候,大概没想过对象还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
孙博窘得快哭出来,也觉得丢脸,使了劲拉着母亲的衣袖,一声声哀求:“别说了,妈,你别说了。”
办公室还有其他学生,自顾自做着手里的事,仿佛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周勋这边来的是他爸的秘书,因为脸嫩,看着就三十出头,毕恭毕敬地,特别会来事,可就是没有一个家长的样子。
班主任叹了口气。
事实上,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件事以班级为单位扩散,传得血雨腥风,但凡怦然所经之地,身后总跟着无数流言蜚语。
她在八卦的中心跌宕。
她没告诉她的父亲,她没跟任何人说起,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的小女孩子,所以在别人看来似乎格外冷静。
成长总有一段路,得一个人走,谁都帮不上忙。
很快迎来了高一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这次成绩决定着学期末奖学金的名单,班里每个孩子看上去都漫不经心,不大在意,暗中都卯足了劲,世道不易,僧多粥少啊。
当然也有确实不在乎的,像周勋,像孙博。
周勋因为家境优越,实在不缺这点钱,而孙博,是因为他要转学。
转学的前一天,他约了怦然放学后见面,就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这期间他一直在说对不起,他真的感到非常的抱歉。
有一句经典台词是这么说的,如果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怦然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但是让她说出没关系,那也未免太乐观了些。她只是不理解,这个世界界限模糊的善与恶,好与坏,孙博这样的学生,怎么会跟打架斗殴有染?
但她也知道,她将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怦然从奶茶店里出来,三四月间,天气开始渐渐回暖。
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走了一段路,一转头就看到了周勋,骑着一辆山地车在“走”,他技术高超,长时间能屹立不倒,跟表演杂耍似的。
他全神贯注的样子,跟他打篮球开碰碰车的时候很像,有许多雷同的小动作,用力的时候牙齿咬住下嘴唇,眼睛特别的亮。
“厉害吧?”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怦然四下看了看,这条街除了路口一条狗,能喘气的就他俩。
她答:“厉害。”
“瞎接什么话啊,”他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跟我自行车说话呢。”
她抖了一抖,这个笑话可真冷啊,嗖嗖的。
他停住了车,一只脚踩在地面,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姑娘,这次月考,能好好考不?”
她爸爸都不这样管她。
怦然看了他一眼,心想,阁下说这种话,未免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他猜到她在想什么,神秘地一笑:“其实我一直都很同情考第一名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之后的人生,除了注定的失败,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叫班主任听到这些话,准要背过气去。怦然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点狐疑。
他弯下腰,用一种略带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尤怦然,咱们约好,你好好考,我也好好考,行不?”
然后她就问出了第二个为什么。
该怎么跟她说呢。
因为在这里,能使人高看一眼的永远不是善良可爱真诚种种优美品质,现行世界的规则是,成绩好分数高才是通行利器,好学生永远比差生多了那么点公平。
“你不觉得,让那些死读书的学生称霸排名榜,有点不甘心么?”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为学霸界做出点担当。”
自从孙博转学之后,怦然旁边的座位空置了好久,这座位是风水宝地,正中心,靠近黑板,但又不会离黑板过分近,超过了老师信手一指的距离,不用担惊受怕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对这个位置的明争暗斗越来越激烈,班主任生怕会演变成内讧,于是颇有先见之明地一锤定音:空着。
这一空,就空出了一段千古孽缘,比窦娥还冤,这段暂且按下,过后再表。
于是怦然就成了班里唯一一个占了两个座位的学生,一个她坐,一个给她书包坐,奢侈啊。
那时候越临近考试,班里的座位就越乱,一到课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作业聊考题聊时下最热门的压轴题。空位经常有人过来小坐片刻,怦然也不介意。那天体育课刚刚考完八百米,她迎风受了凉,一直打嗝,还是一打就停不下来的那种,喝了热水不管用,正决定采用祖传的憋气三分钟法则时,周勋打完球回来了从她身边走过,玩心顿起,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大叫一声:“尤怦然!”
嗝倒是不打了,她抓着水杯魂不守舍地坐在那儿,完全被吓傻了。
后排的杨磊咯吱咯吱直笑,摇头晃脑道:“也就是你的怦然,换成女金刚,早揍你了。”
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是个女孩子,姓金,名岗,看着挺瘦弱清秀的小女生,脾气特别火爆,一言不合就暴走,班里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都挨过她的揍,真揍,见血有肉的那种。
周勋还搁那儿自言自语:“不能够啊,我家就是这么治打嗝的,百试百灵。”
她颤巍巍地回过头,眼神很悲愤:“也在你喝水的时候?”
周勋跟杨磊的关系特别好,两人都是球场上的一线兵,考场上的后备军,惺惺相惜,特别投缘。课间总有说不完的话,球星啊球赛啊俱乐部啊,赵敏敏时不时插几句,她性格活泼,纯粹是凑热闹,总把打篮球的跟踢足球的弄混,把乌迪内斯说成乌普内斯,还以为意甲联赛是NBA赛制的一种,男孩子们但笑不语,也不点破她。
聊天的时候,周勋大马金刀地坐在怦然旁边,聊得再热火朝天,她都不搭话,埋头刷刷地书写。
那时候她齐刘海,头发蓄到耳朵下,一低头,发丝就滑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跟她的作业。
他想知道她在写什么,于是用一根手指把她头发撩起来。
看得身后寂寂无声,赵敏敏眼睛都直了,喃喃地问:“天呐,你们在干嘛?”
“螳臂当车啊。”他轻轻地笑,垂下眼睫,眼中有一道温柔的光芒。
她在试着解高三奥赛的数学题,幽怨地瞥了他一眼,证不出来啊,心都碎了啦。
月考的时候,周勋全力以赴。奖学金,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只为了心中跟某个人的约定。
他那个考场,坐满了整个年纪排名前五十的学生,人才济济,当中就有江川。
两人的座位,恰好占据了这个教室的对角线。进门对视的第一眼,就有无形的火星在空气中炸裂。
考到最后,拼的无非就是那口气,越是在意,就越不能把对手放在眼里,考试,考得其实就是一场心理战。
考试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表,一共持续了两天半。考完最后一科出来,有几个成绩不错的尖子生在跟江川对答案,脸上喜忧参半。他就是标准,以他为参照物,大概就能知道客观题自己得了多少分。
周勋拎着单肩包最后一个出来,他是江湖上的黑马,向来只是听说,没多少人见过本尊,像武侠小说里避世的绝顶剑客,他悠然自得地顺着楼梯走下来,在拐角处被人叫了停。
周勋转身,看着江川小跑前来。
白白净净的皮肤,戴着黑框眼睛,斯文清秀的外表,寸得中规中矩的板寸,额头敞亮,典型的好学生的长相。跟他站一起,周勋就有点太过“放浪形骸”了。
“你们班级的事,我都听说过,怦然其实很单纯的,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周勋就扫了他一眼,带点漫不经心的倨傲:“说完了?”
江川脸色一涨,捏紧了手掌。
他迈步继续往楼下走。
江川鼓足勇气,大声在他背后警告:“周勋,你不准欺负她。”
天才丧失了天才的光环,显露了身在凡间的局促笨拙,在少年江川的心底还原作了多年前那个不通世事的小妹妹的形象。他在很远的地方听说了她的遭遇,她的处境让他倍感忧心。
周勋听闻此言,回头致以轻蔑地的一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什么意思?”江川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你要是真懂她,你根本就不会说这些话。”
理解,关爱,尊重,深刻,对少年们来说都是太过宏大深远的命题,无从求解,只能单纯地交给时间来裁决,总以为相知相识越久远,心意相通就越密切。岁月造就了密友,却无法造就感知上的共通,只有当少年们不复少年,才会明白,那是意识相撞所激发的火焰,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眼神,就能感同身受。
为了免于学生胆战心惊的焦虑,所有科目的成绩统一在下个礼拜三一起出来,年级排名张贴在从严楼一楼的橱窗里。一下课,就有许多学生挤在那里围观。
周勋在整个全年级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他的理科总成绩加起来,距离满分,就差了3分。
有好事者翻过他的卷子,2分扣在证明不充分,他懒得推导一个白痴公式,写了一句由上可知。还有1分是数学老师故意找茬,找到一道大题他“解”字没有写。
那时候班主任训班里几个调皮的后进生,用的都是“你以为你们是周勋么”句式。
你以为你们都能有个阔老爹啊,混吃等死还有锦绣前程啊。
你以为他招女孩子喜欢,光是因为他篮球打得好,人长得又帅啊。
不然咧?受训的男生们在心里小声嘀咕。
班主任举起手,凌空一掌劈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现在的女孩子们都很现实的,不但长得要有竞争力,起码成绩还得过得去,这叫内外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