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推着铁锹在街上铲,来来回回几次终于铲干净了街道,文姨没拿起扫帚就急忙将铁锹给齐大爷还回去了。“爸你分不清里外吧,你怎么能把扫帚借给时文影呢?谁是你儿媳妇你不知道吗?”刘翠花冲齐大爷喊,一想到时文影她就生气,这么折磨她她都不低头,还跟我作对,我看她能挺到什么时候。
“这是公家的,不是你的,谁用就给谁。我劝你积点德吧。”齐大爷说着就转身往回走,没理身后的李翠花。
“你个老不死的,你是不是脑子进被糨子糊了!”李翠花准上去喊,一路走一路说,将齐思达祖宗三代都说了个遍,越说越生气。
“那个时文影到底怎么好了?你们一个个都帮她,她被摁在桌子上写检讨你们都同情她,她那双份工资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们啊?”李翠花跟着老人喊。
“你积点德吧,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要不是我在这看门你能进来工作?我们老齐家对得起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齐大爷说着也没进门卫室,直接回家了,第二天就不干了,眼不见心不烦。老人住在自己平房里,看着街上乱哄哄的人,悠悠地转回去做饭。
李翠花派了几个人在门卫室看着,文姨进门卫室一看就退出来了,她知道自己借不到东西,只能蹲在地上拿着两根筷子处雪。
只要一下雪文姨就站到街上,趁着雪还没被踩实就扫起来,这样就不会扫不动,我家的筷子也没有那么多,文姨不能这样使。
文姨手冻得红红的,手上那副毛线是用围脖改的,四处透风护不住手。文姨手冻得通红,每天吃饭时就痒,文姨将手挠的得都是印子,就要破皮了。
父亲就抓住文姨手给她捂着,用手里的茧子给文姨搓,不让文姨揉。
只要晚上下了雪,第二天文姨就早早地走了,等我和父亲起来文姨已经走了,有时做好了早饭,有时没有。
文姨要是没做饭我就去做,父亲手上都是口子,不能沾水。
文姨早早到街上扫雪,厚厚的雪里只她一个人的脚印。
文姨扫着扫着抬头看到一个人,好像正冲这边走过来,文姨急忙在中间扫出一条小道,等文姨再抬头时那人却不见了。
文姨看着远处,没有人影。
橘子远远地抬头看见了文姨,她认识文姨那件衣服,急忙止住脚步改路走了。
橘子刚进家门就听到自己婆婆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早就出去了吗?大早上的出去干什么?雪这么大。”
橘子看着婆婆怀中的女儿,走到沙发前想抱抱女儿。
她婆婆急忙往里面挪了挪身子,护着孩子对黄橘说:“身上都是冷气,也不怕冻着孩子,再冻感冒了。”
黄橘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婆婆怀里的女儿睡得很香,不找妈妈也睡得这么香,橘子有些难受又有些庆幸,老人还是疼孙女的,都说隔辈亲,看来还真是真的。
黄橘刚坐到沙发上,军首长就从下面下来了。
军首长边走边整理军装,黄橘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急忙站了起来。
“别别别,小橘你坐。”军首长冲黄橘摆手,让她坐下,不用管自己。
黄橘还是站了起来,给军首长让路,自己转到另一边给军首长倒了一杯热水。
军首长出身行伍,就爱大碗喝酒,不管喝茶,所以总是喝热水。
他夫人就看不上他这样子,说他是乡巴佬。
黄橘刚把热水放到公公面前,她婆婆就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
黄橘只好悻悻地坐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橘啊,现在街上乱你少出去,别碰坏了啊。”军首长像是没看见夫人脸上的嫌弃,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抬头跟黄橘说话。
黄橘点点头,答应一声“哎”。
“爸,妈。”胡柏从上面下来,黄橘抬头看丈夫,正穿着衬衣往下走,雪白的衬衣显得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军首长没有理儿子,逗着夫人怀里的小孙女咯咯笑。
胡柏走过来要抱抱孩子,军首长笑着说:“你会抱吗?”说着试着将孩子往胡柏怀里送。
军首长也急忙站起来,生怕摔着孩子。
“哎哎哎。”黄橘看着丈夫一个手拖不住孩子,另一只不知道往哪放,急得站在丈夫身后乱喊。
“别摔着。”黄橘吓得不住地对丈夫嘱咐。
“你抱。”胡柏笑着将孩子放到黄橘怀里。
黄橘笑着看看胡柏,将孩子抱在怀里。
小家伙真省心,这么一番折腾竟然没醒,还睡着,嘴角流出一些奶水,起了一个小小的泡泡。
“啧啧。”胡柏轻声逗孩子,忍不住伸手想摸女儿的小脸。
“哎呀别碰。”黄橘抱着女儿躲开胡柏的手。
胡柏皱皱眉,仍伸手想摸。
“碰醒了。”黄橘嗔怪胡柏,一心都在女儿身上。
她抱着女儿不想撒手,一天夜抱不了多久,等胡柏一出门,婆婆就把孩子强行要过去了。黄橘也不敢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从结婚到现在胡柏什么也不说,似乎是夫妻,似乎又差点什么。黄橘渐渐明白,或许结婚就是结婚,不为了什么。生了孩子以后她越发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胡柏,要是喜欢又喜欢什么呢?她不再觉得胡柏特别,不再觉得胡柏有才华。她忍着婆婆的冷脸,忍着与这个家时时疏离的不适。
黄橘看着怀中的女儿,她忍不住想抬头问胡柏“你真的喜欢女儿吗?你真的喜欢怀中这个孩子吗?”她抬头看着丈夫。
胡柏看着橘子的眼神,他淡淡地避开到餐桌去吃早饭了。他知道妻子眼神中的意思,也知道妻子不会闻出来,他知道橘子心中的别扭。但他没什么好说的。
黄橘看着吃早饭的丈夫,脸色淡下来。她心中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不清楚自己想什么,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甚至看着怀中的女儿,莫名起了感慨。
父亲被发放到了农场工作,有时在牛棚一关就是一天,他心里什么也不想,就想着家里那些书,和怎么尽快教会我更多的外语。
父亲看着牛棚里的老知识分子,就想起章院长,不知道他在医院怎么样了。
父亲被人呵斥着,心里只有这两件事,其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想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能想什么呢?父亲每天还是起得很早,他就在客厅里站着,从那天后没在到过书桌边,教我外语也是在方桌边,父亲甚至不往书桌那里看一眼。
“爸,我们去那里吧,有台灯亮。”我拿着俄语书对父亲说。
父亲想了一会摇摇头说:“就在这吧。”
父亲讲得很细致只是语气一直不变,我听着觉得害怕。
我觉得父亲平静的外表下或许压抑着心里的激流,我更怕父亲心里的激流消散了。
文姨早上一出卧室,看着长在客厅里的父亲,将洗漱用具拿来递给父亲:“觉民,快上班了。”文姨只说这么一句,家里又陷入沉寂。
一连三四天,父亲都是这个样子,我偷偷看文姨,想问这是怎么了,不是那天晚上已经好了吗?文姨冲我皱眉,示意我不要问,不要管。
父亲这样子就像失了魂魄,每天晚上回来,衣服不是破了就是脏得洗不出来。
文姨和父亲白天都没有时间,我将他们换下的衣服放在水池搓洗。
水洗过父亲衣服后往往变成黑色,父亲衣服渐渐变成灰白色,补丁打补丁一件衣服没有一块好地方。
文姨来来回回穿几件衣服,她嘱咐我不要使劲洗,她怕洗坏了没有衣服穿。
家里事多,我又要赶快读书,好多天都没有去看叔叔阿姨了。
爷爷呢?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我蹲在地上搓父亲上衣,想着那天爷爷说得话,打算明天去看看时叔叔。可没等我去看叔叔阿姨,新的变故又来了,这一次变故将我家冲的七零八落。
父亲出了几身冷汗,我看着他的样子,真像是私藏了什么异样。可是我家家徒四壁,空空如也,实在没有地方私藏东西啊。父亲过了几天就病倒在床上,文姨让我赶快去看看叔叔阿姨,我这才跑到了叔叔阿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