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拉着文姨往医院走,一到病房前见到了一个小护士。她身上的牌子上写着“伊青”。她一听父亲要找的人,顿了顿转身进屋,给父亲抱出一个小坛。两包糕点洒落,地上散了一地的糕点,文姨抱住父亲,父亲趴在文姨肩头,哭得起不来。
“文影,文影。”父亲一遍遍叫着文姨的名字,声音都变了。
文姨轻拍着父亲后背,等父亲缓过来。
小护士将小坛轻轻放在旁边座椅上,看父亲这样子只好对文姨说:“对不起,我家里只有这个坛子,我就将老人的骨灰装进这里面了。老人年前就走了,走的日子是这个。”小护士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上章院长走的日子,将纸递给文姨。
小护士转身给病人换药去了,她将老人骨灰留到今天,终于能交到一个能安葬骨灰的人手上了。伊青早就哭过了,现在已过了哭劲儿了。
父亲看着长椅上个骨灰坛,松开文姨说:“老师没了,老师......”父亲心一阵阵痛,从嗓子痛到肺里,他对着这个小坛子。眼泪住不住落下来。
“李主编也不知怎么样了,或许也走了。”文姨站在父亲身后,她没有流泪。
文姨心中想着李主编,也是花白头发,还没有写完自己那本书,李翠花能干出什么呢?文姨知道李翠花的狠,但又了解她的狐假虎威,文姨料定她不敢怎么样李主编,可是误伤呢?老人那么大岁数了,能经得起折腾吗?文姨想过无数个可能,最后都泯灭在自己心底的叹息中。
父亲听到文姨的话回头看看,抱起骨灰盒往外走。
文姨捡起地上的糕点跟着父亲出了医院。
那天父亲和文姨抱着坛子到了郊外,一直走到埋祖父祖母的荒地。
父亲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双手挖出一个小坑,将坛子埋到了土里。父亲没法立碑,只能凭着位置记住章院长的坟,凭吊先师,不过黄土一柸。
父亲脸上又现苍凉神色,就像他站在第一次站到祖父祖母坟前一样,就像在大漠,就像在顾归坟前。父亲再一次看到了顾归,他就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父亲,黑色的长围巾迎风飘起来,迷乱了父亲的视线。父亲静静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张口,心底的哭意就又涌上来。
文姨站在父亲身边,她心底巨大的悲意都化作一撮尘土,随风飘荡,在这荒凉的野外,飘在每一个坟尖上。
“觉民。”文姨看着父亲,“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知道。”父亲点头。
远处风轻轻旋起,天色阴暗不见日光,父亲和文姨握着手往回走,两人背影都微微有些驮着,从这一天开始,父亲的腰就再未直起过。就像爷爷去世时文姨头发瞬间白了一片一样。他们老得太快,白发皱纹,早早地栖身他们的身体。可他们两人却浑然不觉。
身后风起,旋没了父亲掉落的泪珠,掀起白土,不留缝隙地盖上了父亲刚刚挖开的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