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归走了几十里山路进城寄信,顺便替罗石当了一本字典换些粮票买点心。
罗石想正式地去拜见张老伯,这几天一番准备,还写了一份稿子,准备见到张老伯的时出口成章,能对答如流。
罗归走了一夜才从县城回来,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他起来揉面想给大家贴饼子,没去田里干活的人就给大家做晚饭,这是定规。
罗石和古平从外面进来,两人对罗归一番劝说。
罗归摆手拒绝,反问他们两人:“这怎么能行?”
“我开始也觉得是胡闹,但现在没办法了,就只有你了,反正张老伯也不知道。”古平劝罗归。
罗归惊讶地看着平哥,心里才明白过来,这古平早就倒戈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他现在确实站到了罗石那一边,十分支持罗石这种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的做法。
“你就答应吧。”罗石拽着罗归胳膊请求。
“你这,你这是骗,你想骗婚啊?”罗归震惊地语无伦次,他没想到罗石竟然这么大胆,竟然让自己冒充他亲哥,以长兄如父的身份去见张老伯,提亲会亲家?!这不是胡闹吗?
罗归不理他们,继续和面贴饼子。
“哎呀,咱两一个姓,哥,哥,哥!”
“这不行!”
“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永恒的,现实中是没有的。所以不应该考虑那么多。”张力悠悠地说了这句话,罗归一下愣住。
趁着罗归愣神,大家飞速地将他双手按进洗脸盆里,架着罗归就出去了。
罗归一路上半推半就,他心里一直在思考张力的话,觉得大有深意,就这样心不在焉地被驾到了张老伯家门口。
后来罗归才知道在,这句话是他们特意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扰乱罗归。果然罗归被扰乱了,稀里糊涂地就作为家长,去张迎军家会亲家了。
张老伯伸出手跟罗归握手,
“我手,没洗干净。”罗归小声对古平说,他紧张地额头上都是汗,僵硬地站在屋里。
“哥,你快点儿。”罗石小声提醒罗归,他也很紧张,张老伯都伸手了,你怎么不快点握啊?
“您好,张老伯,我们,今天来......是换喜帖,定亲。”罗归伸出手去,手上还沾着玉米面。
“上炕。”张老伯看着罗归,心里也打起了鼓,本以为这个年轻人沉默老成,现在看来也还是个娃子,心里有点后悔。
六七个人围在地上,罗归和张有顺坐在炕上,两人面前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红纸和毛笔。
张有顺想要一个承诺,这个承诺不单单是罗石给的,更要一个长辈的承诺,既然父母不在,那长兄为父,这也是可以的。他不能轻易将姑娘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可靠的人,最起码是一个好人,堂堂正正的小伙子。
罗归看着眼前这张喜帖,只剩最后两个字怎么也落不下笔去。张老伯那张写得是张迎军的生辰八字,落款是“父,张有顺”。
罗归这张写得是罗石的生辰八字,落款该是“兄,罗归”。
罗归写完“兄”这个字,就再也下不了笔,这算什么呢?罗归在心里想“我凭什么呢?这算怎么回事?”
张迎军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哥几个都眼巴巴地看着罗归。
罗归抬头看看,再看看张老伯黝黑干亮的脸,终是放下了笔。
“写呀,罗归!你写呀。”
“写呀。”
“干啥呢罗归?”
“怎么走神了你?”
古平、张力他们开始催促,大家都着急起来,尤其是罗石,摸摸头发心里没底。
“对不起,老伯,对不起。”罗归道完歉没敢看张老伯,下地就出了张家门。
张老伯呆在炕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伸手抹一把脸,待了一响才说:“你哥看不上俺闺女。”
“不是!是我不对,我撒谎了,我骗了您。”罗石忽地跪了下来,让屋子里的人都一惊。
山一样的身子跪地有声,也惊得张迎军放下了手,止住了眼泪。
“老伯,罗归不是我亲哥,我们是来这以后才认识的。”
“啥?”张有顺擦擦眼睛看着罗石。
“我喜欢张迎军,也一定会孝敬您。”罗石说完就站了起来,对着张有顺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罗石拿起炕桌上的喜帖转身走了。
张有顺看着空空的屋子,手指着屋门口说:“这......娃子咋能撒谎呢?”
“爹,罗石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张有顺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喜帖,小心放了起来。
“咋也得有个说法吧。”张有顺看着自己哭红了眼睛的傻姑娘说。
“你同意了?爹!”张迎军笑起来,擦擦脸上的眼泪。
“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张有顺磕磕烟袋锅,真觉得自己老了,姑娘大了,燕子要离巢飞了。
“罗归你怎么回事?”醉不倒追上来质问我。
“这算怎么回事?”我反问醉不倒,“以后谁能保证罗石不变心?谁能保证张迎军以后会幸福?”
“谁让你保证了?”醉不倒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签那个字不就是要保证吗?”刚才看着张老伯的脸,我心里忽然涌上很多想法,一旦签了名字,压上的就是张迎军的一辈子,要是以后有什么变故,我又怎么对得起张老伯,又怎么面对张迎军呢?罗石是个好孩子,但我做不了这个主。
“你不相信罗石?”鱼归渊也赶了上来,听到我和醉不倒的谈话,脸上也是怒气冲冲。
“不是。”我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鱼归渊质问我。
“你是不敢承担这份担保的责任?”平哥一语中的,他平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怒色,却也不高兴。
我陷入沉默,看着罗石说:“对不起。”
“没事儿,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罗石安慰似的拍拍我肩膀,紧皱着眉头,一副愁思难解的样子。
“我......对不起。”
“没事儿,其实是我诓骗了你。”罗石歉意地笑笑,对我伸出拳头。
两个拳头碰在一起,夕阳映着两个少年的笑脸。
我心里一直压着平哥问的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我为何不敢签字?是太过谨慎,谨慎到没有担当了吗?
直到女儿要结婚时,,我看着依偎在准女婿怀里的女儿,我才明白,对于婚姻,旁人只能祝福或担忧,而不能去担保,无论是谁,这无关乎血缘,而是因为婚姻本就不需要第三人担保,这担保软弱无力且毫无意义。温存和体贴应该发自内心,而不是一纸空文的保证和铿锵有力的誓言。
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承诺或许不能一直不变,但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就像张老伯所说“他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想明白这件事后,我才明白,张老伯确实是一个非常称职,真心疼爱女人,将女儿放在心尖上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