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儿,快点儿。”徐阿姨又在催。
我睁着眼睛躺在被窝里,暖暖的让我舒服得不想起来。尤其是被窝外面的寒冷,更让我不想出来。衣服太多了,又很厚很笨,穿衣服时身上的热气就散光了。徐阿姨每天都会将我的贴身秋衣秋裤放在暖气上哄热,但我还是不愿意穿衣服,不想出被窝。
我慢吞吞地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徐阿姨笑着对时叔叔埋怨道:“归归这是怎么了,越大越懒了,小时候都不赖床的。”
我顿了顿,抬头看看时叔叔。时叔叔动动报纸说:“勤快都用完了。”
我们都笑了,笑完后又是一团忙碌,我要赶着去上学,阿姨叔叔要去上班。
我往学校走,路上遇见不少卖烤红薯的人,可是那个大婶走了,我就再也不想吃了。以前徐阿姨给我零花钱时总说一句“路上卖烤红薯吃啊,归归。”我就点点头,路过第一个烤红薯摊就买一个烤红薯,就是那个大婶的摊。大婶后来都摸透了我的规律,早早地将红薯递给我,再接过我的钱。有一次大婶没来,我心里有些空空的,回家将钱还给徐阿姨说卖烤红薯的婶婶没来。徐阿姨看着我递过去的钱,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擦擦眼角,蹲下来对我说:“归归,这钱是你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知道吗?”我点点头又补了一句“那个卖烤红薯的婶婶没来。”
第二天我刚转过街角,厚厚地雪地上压着一层新血,还没有被人踩实。一个穿着厚厚红棉袄,戴着一副污得看不出底色的套袖,身子宽宽壮壮的中年妇女就远远地冲我喊:“孩子,孩子,小子,小子。”
我抬头看着她,没有加快脚步。尽管我每天都来买这的烤红薯,但我和这个大婶并不熟,从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大婶每次递给我烤红薯后都会加上一句“这孩子真老实。”
我走过去,她哈哈地笑着对我说:“昨天没吃上地瓜吧,给!”我木木地没有接,从这以后我没有再买烤红薯了。
那时我还不赖床,无论什么天气,无论冬夏我都会早早地起来。冬天每天早上都会去买一个热热的烤红薯,夏天呢?记不得了,徐阿姨好像说买笔、本子、橡皮。我不缺这些东西,时叔叔已给我买好了。那么那些钱,大概是又还给了徐阿姨。
红薯伤了我的胃,以至于后来我会泛一上午酸水,嘴里酸酸的,嗓子齁得生疼,中午就反胃吃不下去饭。徐阿姨看着我剩下的饭总是诧异而又担心地问:“吃饱了吗?”
从我不买烤红薯以后,我渐渐赖起床来。是因为没有了红薯的香味,我就不想起床了吗?那热热的烤红薯上,烫人的焦黄散发出浓香,软软的含在口中既暖又甜,能护住一上午底气。我吃着吃着冷风伴着热气都进了肚子,但总归是热气多,凉气少。每当我吃完,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到底,它虽然好吃,可以暖化我的牙齿,但我并不喜欢,从心底里不喜欢,肚子里沉闷地压着一口气。没有烤红薯的早上,反而轻松了,但身体上确实很冷很冷。冷得我不能起床。
我用攒下来的钱买了很多书,那些平时眼馋了很久的书。每天放学我都往新华书店跑,也在书摊堆逛。我喜欢那些武侠小说和演义故事。新书旧书摆满了我的房间,堆放在床周围,最后摆上了客厅的大书架。徐阿姨拎着旧书摊上的旧书说,这多脏啊,不能看,不能往家带,更不能往床上拿。我看她拧鼻子的样子,和时叔叔对对眼睛,一起笑起来。
从那以后我就变得不听话了,我反问徐阿姨为什么不能一个星期上两天学,休息五天呢?为什么我放学后不能晚一点回家呢?那样我就能多看一会书了,多在书摊上找几本好书。
徐阿姨板着脸看我,用手指指我说:“不行,放学必须赶快回家,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我等着眼睛和徐阿姨对视,直到她笑出来,我才乐呵呵地回屋看书写作业。
我知道放学要立刻回家,我也绝不会在外面玩太晚,我也不是特别不喜欢上学,可我还是这样问徐阿姨了,为什么要问呢?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或许就是想问,想看她板起脸的样子,想看时叔叔坐在沙发上端着书,笑着摇头的样子,想听我回屋后徐阿姨埋怨时叔叔,你也不管管,就知道笑,起来帮我把碗刷了。这时我就竖起耳朵在屋里听,总能等来时叔叔的一句,好来,来了。我坐在屋子里笑,我能想到时叔叔放下书本伸伸腰,走去厨房的样子。我在低下头看书本,会愣一会儿神,心里虚了一下,渐渐地才看清书上的字,拿笔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