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80岁老人要成为众人批判的对象,消息很快传到毛泽东那里。
毛泽东大手一挥:“不能这么搞。过去国民党要‘杀猪拔毛’,现在你们说他是黑司令,朱毛朱毛,司令黑了我这个政委还红得了吗?朱德不能批斗,他是红司令!”
朱德接受毛泽东主席授勋此话一出,造反派不敢违抗,草草收了场。“揪朱联络站”也销声匿迹。但“揪朱”的意图并没收敛,他们换了一种方式,由公开批斗变为打入“冷宫”,不点名地在各种报纸上影射朱德,想瞅准时机,把暗火挑明,再次把朱德“揪出来”。
事情并未因此而了结。林彪一伙进而篡改历史,妄图打倒朱老总,为林彪自己树碑立传,为篡夺最高领导权制造口实,大肆宣传是毛泽东、林彪在井冈山会师的。在他们的胁迫下,井冈山革命纪念馆陈列物说明中,竟把朱老总挑粮的扁担,也说成是林彪的扁担了。
1968年10月,党的八届十二中扩大会议上,吴法宪当面诽谤、侮辱朱老总,向他提问:你在井冈山是怎样反对毛主席的?更有甚者,还有人一手遮天,制造了一起所谓“中国共产党(马列)案”,诬陷朱老总是他们虚构的这个组织的“书记”,陈毅是“副书记”兼“国防部长”,还设有常委若干人。据称,1967年7月,这个组织曾秘密召开过代表大会,并成立了一个“中共(马列)起义行动委员会”,企图发难、叛乱。林彪一伙下令到处追查,只是由于后来追查不出结果,而且已经露了马脚,这起假案才不了了之。当时朱老总对此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有一天,康克清回到家里,看见朱德正在看一张传单,传单上写着所谓“中国共产党(马列)”的组成、人选等。朱老总边看边笑,康克清问他笑什么,他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这是造谣嘛,让他们造去,将来一定会弄清楚的。
年事已高的朱老总那些年处在这种逆境下,心情抑郁,终日少语。当他看到那些造谣、诬陷几位老帅的大字报时,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心怀叵测,心怀叵测呀!”陷入更为愤怒的沉默中……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康克清是全国妇联领导小组的成员。1967年春,机关开始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中南海的造反派来全国妇联贴出大字报,说康克清攻击江青,散布江青的流言蜚语。大字报还说她是“走资派”,等等。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口实下,康克清被“揪”了出来。
当时她随同机关同志去北京大学看大字报。贴满北大校园各个角落墙壁上的大字报,尽是些颂扬聂元梓,炮轰工作组,打倒黑帮分子的内容。大字报还提醒人们要跟上形势。当时,康克清和大多数普通党员一样,还是努力想着要跟上形势,唯恐跟不上被打倒,但要跟的东西太多了,没有多少人能跟得上。康克清还是被“打倒”了。
她惴惴不安,又不理解:“我怎么会是走资派呢?我怎么会反对毛主席呢?”心中充满疑团。她向朱老总述说了心中的疑虑、不安和怨愤。她说:“现在你成了黑司令,我成了走资派,往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朱老总不紧不慢,颇为沉着地安慰康克清:“你不要怕,走资派多了也好,都成了走资派,就都不是走资派了。形势不会总是这样下去的。”
不久,毛泽东在中央军委的一次碰头会上说,朱德还是要保。但林彪和江青一伙仍把朱老总上纲成“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代表”。一天,康克清在外边开会回到家里,拿这个问题问朱德。朱德说:“这是党内的事情,我不能给你说。”
康克清急了,以为朱德真有什么事,大声说:“人家说你是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代表,到底是不是?”
朱德一看康克清真的急了,笑了笑说:“急啥子嘛,做什么事总有个代表,是就是,不是想代表也代表不了。”见康克清还是不怎么明白,又说:“当时不少部队刚从国民党军队起义过来,资产阶级思想是存在的,他们要找我代表,那就找吧。”
他还告诉康克清:“毛主席不相信我会反对他,他还让董老告诉我,要我待在中南海,不要出去。”可朱老总却要康克清到群众中去接受教育。他说,群众是讲理的。
于是,康克清就穿着一件棉大衣,天天挤乘公共汽车到妇联机关,打扫卫生、擦地、生炉子。几个“走资派”在一间屋子里写检查,接受群众监督,准备随时出席大小批斗会。
1967年2月,十多名群众给她戴上一顶纸糊的,写有“走资派”字样的高帽子,让她和另一名戴高帽子的“走资派”李宝光站在一辆大卡车上,他们沿路高呼:“打倒康克清!”“打倒李宝光!”卡车在北京市区缓行着。在到中南海西门时,“打倒康克清!”的口号声喊得更响,更多了。次日莫斯科塔斯社立即播出朱德妻子康克清游街的消息。
戚本禹秉承林彪、江青的旨意,在1967年3月30日给全国妇联群众组织写信,内容之一是,康克清可以批判。不久,有一派群众被授权并得到支持,在经委礼堂召开了一个规模较大的批斗会,对康克清搞了个“喷气式”。会上,只许群众批斗,不准康克清回话。尽管她倒背双手,低着头,还是开口驳斥那些不是事实的批判。在那段时间里,不管是什么样的批斗会,她只有一个信念,和朱老总一样:“对自己和别人的事,都要实事求是。是我的错,我承认;不是,我不承认。对别人的事,知道的讲;不知道的,不讲。事实被歪曲了的,不管是谁的,只要我了解,我也要如实予以说明。”
1969年4月,党召开“九大”,83岁的朱老总抱病参加。那几天,他正患气管炎,喘得厉害。林彪、江青一伙仍然不肯放过他,在会上多次对他进行围攻,逼他作检讨。
那天,朱老总开会回来,问康克清:“你认识不认识吴法宪、邱会作?”
康克清说不认识。
朱德又问:“你总该认识李作鹏吧?”
康克清想了想说:“就是过去在你警卫班里当战士的那个李作鹏吧?”
朱德嗯了一声。康克清感到朱德突然提起这几个人必有原因,就问他是什么意思。朱德叹了一口气,说:“这几个人,都左得不可收拾啰!”
“九大”闭幕不久,朱德就接到一个“勒令”,要他和董必武、李富春、聂荣臻、陈毅、叶剑英、李先念、徐向前等人交代反党罪行。朱德说:“不要理它!”
1969年10月,林彪发布一号命令,宣布军队进入紧急状态。朱老总觉察到这里有“鬼”。他对康克清说:“现在毫无战争迹象。战争不是小孩子打架,凭空就能打起来的,打仗之前会有很多预兆、迹象。‘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但在“加强战备、疏散人口”的借口下,许多被视为有这样那样问题的人,都被疏散离北京。朱老总被指定到广东从化。
这个决定宣布后,他需要康克清跟他一起走,便于随时照料他,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北京。可是,当时康克清的一切行动得听从全国妇联军代表的指挥,没有他们的允许,她是不能随意行动的。康克清向朱德讲了为难之处,他无奈地说:“那只好打电话给恩来,让恩来去跟他们说了。”朱老总的这个要求得到周总理的支持,在他的干预交涉下,康克清总算和朱老总一起到了广东从化。
1973年12月21日,毛主席同参加中共中央军委会议的人员谈话,朱老总也去参加了。回来时他兴奋地告诉康克清,毛主席对他说:“老总啊!你好吗?你是红司令啊!人家讲你是黑司令,我总是批评他们,我说你是红司令……”说的时候,朱老总心情激动,眼圈都有点红了。
没有多久,1974年元月,康克清参加了江青他们在首都体育馆召开的批林批孔动员大会。江青在会上耀武扬威地点郭沫若的名,矛头指向周总理。康克清把所见所闻、所担忧的事都如实向朱老总谈了。康克清的一个突出印象是:江青的手已经伸向军队。朱老总听后,沉思片刻,然后宽慰她说:“你不要害怕,军队尽管出了几个败类,但绝大多数是好的。地方的大多数也是好的,群众也是好的。你想想,群众能同意受二茬罪吗?你到农村去问问农民,地主回来他们赞成不赞成?你到工厂去问问工人,资本家回来,他们赞成不赞成?你再去问问知识分子,当亡国奴,他们赞成不赞成?他们一定都不会赞成!”
康克清听后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