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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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病历本(一)(3)

现在,我们还能在五羊新城见到老左。他已经老了,从药房里走出来,拎着给老婆买的汤药,瘸着的腿走路显得更加吃力了。在路上,他靠左侧坚强地走着,右侧留着很空旷的一个位置。

12、文字的破绽

教授上网搜索,发现一篇很长的贴子对自己恶毒攻击、谩骂。文字很熟悉,教授想不会是自己的学生吧?

教授反复揣测,没错,就是自己带的研究生。每读一遍,就好像那谦卑的弟子,带着一副恭敬的面孔,在仇视地咒骂自己一遍。教授是个洞明世事、练达人情的角色。他在大学里带着一批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办着一本发行量只有几千册的文学批评杂志,却垄断着文学批评的话语权。自己扮作呼风唤雨的旗手,学生们也到处拉帮结伙、兴风作浪。尤其是这个得意门生,经常写文章为自己树碑立传、歌功颂德。

教授唤来学生,指着网上的贴子,直截了当地说:我确定是你写的,但是又想不通你写的理由。

学生也很爽快就承认了,让他想不通的是教授怎么看穿的?网上贴贴子,没有真名实姓,也没电话地址,是绝对查不到的。

教授说:我一看文字风格,就知道是你,你是我的学生,常用的习惯语境我了如指掌。你曾经在我身上用了太多的褒扬文字,但我也看到了那些文字的阴影,其所蕴含着的贬损字眼。你的文字没有出卖你的心灵,但是你的心灵却出卖了你的道德,这样就让你的文字露出了心灵的破绽。你现在只是处在文如其人的低级阶段。我每天费尽心机地向你传道授业,一片苦心,你为何这般没有良心?

学生:你有车、有房、有家、有情人、有钱、有名、有地位,我跟着你学习,却什么都没有。我知道,我怎么走捷径也不会追上你,有些东西可能一生也拥有不了。尽管我尊敬你、感激你,但在内心里还是嫉妒你、怨恨你,就想到网上去发泄一下,结果还是被你给看破了。

教授:我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敌人,你即使毁掉我,我失去的,你也不能获得。我已年过四十,今天的一切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含辛茹苦,一点一滴取得的;你才二十多岁,一棵刚刚开花的小树,为什么那么着急要结果实?

学生:我今天真正地佩服你了,彻底承认远不如你,老师,你神了!

教授:我是神了,苏东坡讲,读书万卷能通神,我跟你讲过要好好读书,你不听,却去弄鬼。

13、朋友的别墅

一年没谋面、也没联系的朋友章立早,今晚给我打了电话。

立早对我说:你在广州帮我看看,现在最流行的装饰材料都是什么概念,再帮我联系一个信得过的装修公司。

我说你要买新房子吗?

他说:是呀,我要买一套价值五百万的别墅。

立早是当年和我一起闯海南的难兄难弟。我到了广州,他就一直留在海南。我们当初认识的弟兄当中,都在商场上活得顺风顺水,很滋润,只有他留在大学教书,听说日子过得很清贫,也很郁闷。这家伙现在咸鱼翻身,一下子要买价值五百万的别墅,真为哥们儿高兴。海南真是创造奇迹的地方,就一年不见,立早就成了大富豪。

我在广州到处找关系为他联系装修公司,既要技术好的、信得过的,还得便宜的,立早买了五百万的别墅,投入够大的了,能为他省尽量省。

因为佛山有一个开窑子的朋友,我特意跑到佛山的石湾,为立早订制了全套的名牌佛陶盥洗用具。白天跑了一天,晚上还要打长途电话,和立早商量装修的风格和材料的选择。有一个晚上,因为窗帘布料和颜色的选择意见不一致,竟然发生了六个半小时的电话争吵。

当然,争吵之后还是朋友,而且是更好的朋友。立早真诚地对我说,别墅基本看好,六百多平方米,一共五层。他还要拿出一整层来按照我喜欢的风格为我装修,不但有卧室、大厅,还有一大间宽阔的书房,朝南、通风、透光,两米高双层隔音落地窗。立早动情地说:你来海南写作不但有家还有书房,直接面向大海,住进去保证心暖花开。

那天晚上我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我感动得夜不能寐,天亮了我还在自言自语:这才叫朋友呵。

装修公司和装饰材料我基本都联系妥当了,晚上,畅想完美好的理想之后,我实在忍不住心中多日的好奇和玄迷了,就问立早:你到底做的什么生意呀,一年就发成这样?

他说:我还在学校教书。

我说:那你的钱哪来的呀?

他说:我买了六合彩。

你中了五百万大奖?

还没开奖,但是我觉得这次我一定能中上!

14、戴口罩的微笑

SARS时期,我看过一张宣传画:一个白衣天使,戴的口罩上画了一个动人的微笑。这幅画不仅当时令我感动,现在也难忘怀,成了我脑中岁月无法覆盖的一张页面。在非典那样精神紧张的非常时期,还有谁能笑得出来?尽管人们相互之间很需要放松的微笑来抚慰。那个时期必须笑出来的,恐怕只有白衣天使了。他们是用人的良知和职业道德在微笑。消减非典给人的心灵恐慌,深情体恤精神疼痛,微笑是最有疗效的药。

这是我的解读,其实那只是一幅画,或者说是创意者的一个愿望。真正的一个戴口罩的人到底是怎么微笑的,非典时期我没看到,以前也没见过,却常常很好奇地猜想。

前段禽流感紧张时期,我患了普通的人流感,住进了祈福医院。让我发现了一例,不是禽流感,是戴口罩的微笑。这一例,不是医生,不是护士,也不是患者。那天,我很舒服地躺在阳光明媚的病床上打点滴,药物和病毒在我的体内进行生死搏斗,我却悠闲地似睡非睡。房门开了,接着就是一股刺鼻的令人兴奋的消毒药水味道。是一个护工来搞卫生。她很用心地用消毒液把我的病房擦洗了一遍。她一直在低头工作,临走时抬起了头,我惊奇地看到:寻找很久的那幅画上的微笑,从她的口罩里透了出来。这是真正的戴口罩的微笑。

护工走了,把笑留在了我的病房里,也留下了一个谜。刚才那个画面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大脑病得散了,又出现了那幅画的幻觉?我不大确定能否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午,看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许子东的一句话点醒了我,破解了我没有解开的玄谜。他大概说:一个善意的人用心笑时是眼睛在动。我想起了上午的时候,护工因为在流汗,我先是看到了她善良的眼睛,才发现了她在口罩里透出来的微笑。

学会了这个方法,我再看医生和护士,虽然都是戴着口罩来诊治、换药,只要先看她们的眼睛,多数都能看到透出口罩外的微笑。

15、有钱多疑症

很多人一生都离不开缺钱的痛苦,老奖遭遇到的却是少数人才有的钱多的烦恼。

老奖有钱,却不相信银行。他把一笔巨额现金放在家里。放在家里他也不放心,夜深人静,妻儿睡熟之后,他就悄悄起身,来到书房,搬出已经伪装好的巨款,一张一张地数那些百元大钞,一直到天明。想到后半生衣食无忧,老奖的脸上还是掩饰不住幸福的微笑,微笑后面却也显露着一种担忧。

老婆起床发现老公不在身边,就起身去书房找。已经习惯,睡不着觉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在书房看书,早晨,常常是见到他抱着一本书,躺在沙发上酣睡的动人情景。今天老婆见到老公的情景更加动人,老奖抱着一捆钱睡在沙发上,面部表情极其复杂。

这钱每天放在家里,不但寝食不安,就连出门也不敢走远,在外面谈事,一想到家里的钱,就像刚生下孩子的娘想到家里的孩子,找个借口,就向家里狂奔。

老婆想赶快把钱存到银行吧,放在家里非出事不可,不等让贼人偷去,他自己就先魔症了。经过耐心劝说,老奖决定先存一万元到银行,试验一下。他把钱存进银行,还办了一张信用卡。

老奖第一次拿着信用卡站在提款机前,久久地观望,心里很不平静。他不知道把卡插进去,将会是什么结局。他试探着把卡放在了进口,轻轻一推,卡就被提款机一口吞进了肚子里。按照指示,他要提钱了。他慌乱地问身边陪驾的老婆:我现在按2000元,这机器真的就会给我那么多钱吗?

妻子肯定地鼓励他:肯定,你现在就按。

结果一按就出来了2000元。

他很兴奋,又问老婆:我再按3000元,就出3000元?结果提款机又给了他3000元。

当他又按下4000元的时候,提款机告诉他每天最多能提5000元。那么,天天取都可以吗?老奖连续取了三天,取出了一万五千元。存一万,能取出一万五千元。老奖的心有些感动,我不信任银行,人家银行却这么信任我,他把那笔巨款全部存进了银行。

钱不在家里,老婆放心了。老奖还是不放心,走到大街上,看到提款机,就想上前把卡插进去,查询一下钱还在那里没有。尤其是每消费一笔,他在账单上签完字,总是怀疑是否会被划多,心里没底,就马上找提款机查询。

现在不用去查询了,信用卡和短信联在了一起。只要刷卡,手机马上就能收到信息。

老奖彻底相信银行了。他却又开始警惕起来,怀疑手机信息了。他紧张地想:我的信用卡资料已经被电信局知道了,我的钱还会安全吗?

16、炒作的妙方

偶遇一高人。这高人很有名气,目前的媒体或者各个传播管道,炒得沸沸扬扬。那老兄新衣新车,面目表情也是焕然一新。我有些迷惑,现在尽管大家都在讲他传他,但是内容几乎都是在骂他。

我无法敬佩或者赞美,心里倒是有些同情。但又不便说出些安慰的话语来。高人却自己说出来了。

他说,现在大家都在骂我,你们知道是谁策划的吗?告诉你们,是我自己。

我觉得这哥们儿挺邪性,但是不需要问他为什么,他自己就像新闻通稿一样,全发布出来了。

这就是一个观念和心理承受能力问题。观念决定你的生活方式,生活方式撑住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余秋雨先生人家骂他,他脸色不好,心里难受,就是因为他还有道德底线。这就是他的软肋。如果他们骂你啥,你就承认啥,甚至帮他骂:你小子揭发我的只是皮毛,我还有更多的料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抖给你。这样他就会服你了,可能还会敬佩你。

让人家始终赞美你,那不太现实。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好话,都不会坚持太长的时间。那么就让他骂你,他不但可以津津乐道地长久坚持,而且还会到处传播。现在的赞美是要花钱的,而骂你,一般都是免费,包括媒体。你想有名,就得这样。有名就有利,名垂千古和遗臭万年,历史上的知名度没啥区别。唯一的区别是道德取向不同,而现在道德是什么?已经在我们当下的价值观里缺失了。那年,我见到湖北一个做中医美容的江湖医生,到处把重庆集中营里残酷的刽子手沈醉当成一面旗帜挥舞的时候,一开始,我很难过,怎么也和我在读《红岩》时产生的革命情感对不上号,后来在现实中摔打几次,我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就像麦当娜讲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忘记我。

开始,我觉得这个高人有点恬不知耻。这老兄不但没有道德底线,灵魂里压根就没有道德这个概念。听完他的高论,我倒觉得自己内心的某处有些宽阔了、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