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浅红色的厚重液体从碎裂的瓶子中滴出,正落在木块泄出黄烟的圆形裂缝中,瞬间将裂缝堵死,并立即在空气中凝固成石状。
秦长歌动作极快,而白渊一手对敌,一手总控着她腰间的机关,抽不出手来阻止,却也不甚愤怒,悠然道:“南闵的赤火神乳你这里也有?拿来堵洞太可惜了,那晚你就是想用这个杀了我吧?”
“我这里好东西多呢。”秦长歌对他温柔一笑,“想不想都试试?”
“你试不了的,”白渊回眸对她一笑,“只要我运起了我的护身罡气,等闲物件根本不可能靠近我身侧,否则你早就想办法用上了。”
此时木块轻响,第十六块被启动,这回整块木块裂开一道大缝,飘出许多细小雪花般的轻羽,悠悠缓缓,却又无处不在,吹也吹不散,扑也扑不灭,明明只是小小的木块,却无穷无尽的大蓬大蓬的冒出来,一部分直扑秦长歌脸面,一部分几乎肉眼难以看见的散在空气中。
秦长歌心中一凛——这是什么东西?
白渊的机关向来不会给她思考对策的时间,秦长歌若非反应超疾应变强悍,在第一关就已死掉,此时也什么都来不及想,啪的一声将薄膜手套向自己脸上一贴!
随即转头,单手高高扬起,示意楚非欢看她的脸。
此时那雪色飞絮已经散开,四处飞落,飞向喊杀而来的士兵的口中和鼻子中,拼杀中的人哪里在意这个,继续举刀向前,然而那东西一入口鼻之中,立即飞速膨胀变大,瞬间涨成白白硬硬的一大团,死死堵塞住了所有可以呼吸的器官!
那些人立即拼命去掏,可是哪里掏得出来?那涨成的一团似乎粘在了咽喉里,越掏越深,还在不断涨大,仿佛一条白色大蛇,堵在了咽喉口鼻之中。
不过须臾之间,凡被白絮沾上的士兵,都窒息而死!
秦长歌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好险的又蒙对了,转头去看那两个,却见楚非欢撕下衣袖,紧紧缚住口鼻,已经拼命赶上来的萧玦,则毫不顾惜的运起真气,身侧起了淡淡的白色光华,那些飞絮丝毫不能靠近。
飞絮散得无边无垠,刚才的凝乳已经用完,无法堵住木块,不住有士兵窒息倒下,仅仅死在这个无形杀手下的西梁军士,就已经超过先前白渊一路杀下死亡人数的总和。
萧玦眼见不好,担心身后赶来的士兵中招,想着他们追也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傻撵,何必白白送死,一挥手示意军队停止追赶,只夏侯绝带着内廷高手们,一路护驾追了下来。
这般阻了阻,楚非欢原本能够够上秦长歌的手,立时又离了丈许距离,而第十七关,已经开启。
金光耀目,刺得所有人眼睛一闭。
木块里爬出个活物来。
柔软、金黄、肥胖、看来全然无害。
秦长歌眼角一瞄,心中大惊——金蚕!
这是奇毒奇寒之蛊,据说百毒不侵的神话遇见这东西也是白搭,平日里休眠毫无可怕之处,一旦被召唤,所经之处,除宿主之外,所有人都会被冻僵,骨裂而死。
白渊微笑,突然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
金蚕昂起头,似在认真凝听。
秦长歌知道这东西立即就要被召唤,刷的左手一抬,将手背上的那块膏药般的东西往金蚕面前一递。
金蚕慢吞吞低头嗅了嗅。
秦长歌趁它嗅那东西的时候,连连回首,示意楚非欢和萧玦立即离开。
楚非欢笑了笑,萧玦黑了黑脸。
没人理她。
秦长歌无奈回首,看见金蚕已经对那块“千虫膏”表示了不感兴趣,正懒洋洋昂起首,将尾巴微微翘起。
一股森然寒气立即扑面而来,透骨彻髓,冷得象一把冰刀恶狠狠割上每一寸肌肤,或是热身堕入冰库里。
秦长歌眉毛上立即结了冰霜。
然后手指也僵硬了,腰也麻木了,腿也僵了。
血液似乎也不再奔流,在血管里慢慢的凝结成冰。
眼前迅速凝上一层冰花,什么都看不清楚,秦长歌知道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冻死。
那东西还在翘尾巴,秦长歌拼命的眨眼睛,睫毛上的霜花立时扑哧哧掉下来,砸在金蚕身上,被它喜滋滋吃掉。
秦长歌知道它再翘一下尾巴,自己的小命就得玩完,然而金蚕这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毒物谱》上这东西排名第二,向来尾下无活口。
把冰花眨掉的秦长歌,没看金蚕,只盯着丝毫没有受影响的白渊,终于看清金蚕翘尾巴的时候,同时张嘴,嘴中有一道鲜红的细线,在白渊身上一粘又收。
秦长歌想了想,从牙齿缝里咝的一声。
随即一脸阴狠与悲壮的,慢慢抬起已经骨节僵硬的手,一点一点的挪向金蚕。
金蚕毫不在意的瞅着她,再次欲抬起屁股。
同时嘴里红线一闪。
秦长歌的手,立即飞快的递了出去,一把抓住那根红色细线狠狠一拽,也不管那东西是金蚕的舌头还是肠子,闭上眼睛往嘴里一扔!
管它呢!吃错毒死,不吃冻死,差不多!
白渊愕然回首。
身后萧玦发出哀鸣。
楚非欢突然对萧玦使了个眼色,两人手掌相叠,汇起一股气流,飘向前方。
秦长歌不知道身后身前的动静,她只在全神对付那玩意。
她觉得自己突然吞下了一个火炉。
一道火线,迅速的从喉间延伸而下,所经之处燃起熊熊烈火,那些积年冰霜万年冰雪摧枯拉朽的在狂猛烈焰的卷掠之下倾毁消失,瞬间潺潺溶化成温泉,缓缓流过全身。
受损的经脉血管被这般温暖柔和的抚摸,渐渐修复了那些细小的伤口,某些被锁的经脉有如破冰化冻,阴寒之气被一点点抽丝般的驱除,随即,某处积痼细微的一动,积冰碎开。
秦长歌霍然睁眼,目光大亮。
此刻她全身暖洋洋,舒服得恨不得现在就飞升,当然,前提是拒绝去想刚才自己吃下的那个东西。
哈哈一笑,秦长歌对终于出现愕然神色的白渊笑道:“终于可以请你尝尝我的手段了!”
她手指一招,薄膜手套指尖里突然飞出星棱碎点,呼啸着打向白渊眼睛。
白渊也对她一笑。
道:“不,你们都来不及了。”
撒手,一退。
白渊突然放开了一直对秦长歌的钳制,金光一掠,瞬间飘出数丈。
“轰!”
比先前那小霹雳弹更为巨大的爆炸声,更为浓密的黄色烟尘!
烟雾升腾,惨呼声起,红色的火光和黑色的硝烟交织成浓重的烟幕,烟幕里,密集围攻而来的人影狂呼着栽倒,满地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四散分飞,恐怖的砸落在惊慌四散开来的官兵脸上,顿时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
爆炸的中心,正是秦长歌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些被炸飞的残肢断臂,有没有秦长歌、楚非欢、萧玦的?
任谁做下了这等事,都会回头看一看自己造成的后果,白渊却也头也不回的一卷衣袖,平平漂移了出去。
前方,山脚,一泊水平如镜,俪水静谧,悠悠等候。
迈过俪水,西梁再无可以阻拦他的地方。
他单身上山,再于万军围困高手追逼中杀出血路,一路不停直抵山脚,天下已很难有第二人能做到。
白渊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讥诮的笑意。
她死了吧?
这个奇特的、洒脱的、雍容里偏生又有几分邪气的非凡女子,终究逃脱不了这一条步步是杀着的“修罗带”,终究过不完第十八关。
最后一关,并不是第十八个木块。
他手中一直掌控着的,牵着腰带的那根金线,也并不是机关的总控线。
那只是根引线而已,等待着被困人万一能够连过十七关,在最后一关,令人避无可避的悍然引爆。
十八个木块,并不全是木块,整个腰带很多部分,包括整个第十八节,都只是包着木皮,内里满满装填着火药和威力十足的霹雳弹。
火药内部,以金属丝栓着拉环,金属丝猛力抽开,摩擦撞击出的火花点燃引信,腰带在被困人身上爆炸,无法闪躲,尸骨无存。
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方法。
这才是最后的杀着——根本不给你任何反应时间的杀手。
她那时尚自从金蚕噬身之危中摆脱,如何能够来得及解下腰带?
总之,死定了。
白渊微微昂起首,随手一拂袖将数名士兵甩跌出去,他疏狂秀逸眉宇间有些淡淡的解脱和怅然意味,眉间轻皱的弧度便如眼前俪水因风微起的涟漪。
来去匆匆这一场,阴错阳差,总算得偿所愿,那些有趣的人,不想杀却不得不杀。
真是无奈啊……
“叹气什么?等我死了你再叹不迟!”
声音未至,一道锐风已直袭他后脑!
来者语声带笑,声音在偷袭之后,出手在讲话之先,这风格,明明就是那个阴毒卑鄙的女人。
白渊的目光,竟然亮了亮。
不过他依旧没有回头,这个时候回头是很浪费时间的,白渊立即提气轻啸,衣袖一卷,一把卷起两个士兵,抓住他们脑袋砰的一撞,脑浆迸溅里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即毙命,白渊一手将一个士兵反手扔向追来的秦长歌,自己拖着另一具尸体直扑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