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温暖的天气让阳光逐渐充裕,却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我趴在桌上,浑身无力,讲台上老师教课的声音从没间断过,但我竟然什么也听不见,我想,我病了。
这种病症就像是见了鬼,正在身体里肆意乱窜侵蚀。
不记得是哪一堂课间,同桌急匆匆地跑到座位告诉我:“林棉,外面有人找你,让你快点出去呢。”
我迷迷糊糊地问:“男的女的?”
“男的,临班新转来的那个帅哥,叫什么光啊好像。”
我忽然憋住了一口气,然后咳了出来。
“他是你男朋友吧?”同桌凑过来,小声问:“之前都在传你谈了男朋友就是他吗?他蛮帅的啊,我经常看他在球场打球的,七月初跟二中有场比赛,他会参加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有些无奈。
“我可不信。”
“你去告诉他,我肚子疼,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说完立刻埋头趴下。
“喂!”同桌难以置信地推了推我,“拒绝帅哥有罪的。”
“谢谢你了,你就这么帮我转告吧。”我闷声说。
同桌八卦一般的说:“这是吵架了吧。”
后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昏噩噩的一天结束了。
我根本没有想到沈赞光会在放学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跑到我的教室门口等我,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我毫无防备吓飞了魂,他带我冲开人群,飞奔向操场。
然后终于跑累了,我们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气喘吁吁的歇脚。
我缓了一口气,责怪他说:“干嘛跑这么快啊?”
他对我笑,“我怕你还是不肯见我。”
“我...我今天肚子疼啊。”
“你撒谎。”他探过来那张好像识破一切的脸。
我侧过身去。
“我参加校队了,目前是替补球员,过两个月篮球比赛我有可能上场,到时候你来看啊。”
“好啊,有时间我就去。”
说完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沈赞光清了清嗓子,小声问:“林棉,短信收到了吗?”
我猛地抬起头,有些心虚,装傻问:“什么短信?”
他等待了几秒钟,调皮地问:“没收到吗?我现在可以重新给你发一遍。”
我愣了一下。
他果然拿出手机。
“不用了!”我立刻起身说:“我收到了。”
沈赞光走到我面前,郑重其事的样子,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俯下身,温柔地说:“林棉,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我只当你是朋友啊。”我咧开嘴假笑。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记住是一辈子的那种,就算活到一百岁我也爱你。”
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过有人对我说出这么肉麻的情话。
我有些尴尬的躲开他热情的脸,转过身加快脚步朝校门口走去,我伸手摸了摸早已滚烫的脸颊,呼吸都好像变得越来越困难。
当我走出校门口的那一瞬间,双脚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一动不动,因为我看见了沈沉。
我今早分明听见他说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沈沉就站在马路对面的道边,跟一个男孩在闲聊,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校门口的人流,并且在我出现的第一时间发现了我。
这时身后的沈赞光赶了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林棉,你是不是想通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我的目光停留在沈沉的脸上,他在此时对我笑,不知为何,笑容灿烂无比,我找不出任何阴谋诡计的理由。
然后,沈沉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而我只感觉这一刻天旋地转,像是判处死刑前深深的绝望,而姓沈的这两个男孩就是亲自送我走向黑暗的人。
我只有逃跑才能活命,所以,我逃了,仿佛真的怕死一般逃离身后的两个人。
当晚我将手机关了机,放在抽屉里面,希望一觉醒来明天一切一如既往。
周一下午最后节体育课,两个班级一起上,我很“荣幸”的遇见了刘胖子,老师拿着排球讲解规范动作,可刘胖子却假装柔弱的举起手说:“打扰一下,老师,我肚子疼,练不了。”
当然,她家的钱是万能的,她的要求估计连校长都会同意,别说一个小小的体育老师。就这样,刘胖子成功逃脱,坐在草坪里自在的听着音乐,偶尔我回头看她,她还朝我做鬼脸。
这时,我身后偷偷钻出一个人影,拍一下我肩膀,小声说:“林棉,我是朱丽叶。”
“喂!你!”我惊讶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并且顺利站在两排队伍里。
她咯咯地笑,东瞧西瞧,站直身体,说:“我来找你的。”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我问。
她瞪我,“你还好意思说,我真想跟你绝交!”
我凑近她,用肩膀蹭着她,呲牙笑:“你可舍不得我。”
“咦——”她假装受不了,“好恶心你。”
分组练习时,朱丽叶跟我一组,还好两个班级一起,人数很多,体育老师根本不会发现出现一个外班同学,可我和朱丽叶练习的不顺利,因为不怎么接触排球,来来回回打几次手腕就已经紫青了,朱丽叶烦躁丢下排球,坐在一边,骂一句:“妈的!不打了!再打我胳膊就得断!”
“你可别连累我,一会儿还记成绩呢。”我坐到她身旁,提醒她。
“咱俩现在开溜吧?”她抓住我。
“开什么玩笑啊,下课前体育老师会点名的。”我说。
“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受罪打排球的?”
“到底什么事啊?”
“就是很重要的事,这次需要你帮我,算你的赔罪,待会我去跟体育老师请假,让你扶我回宿舍,咱俩就可以撤啦。”
“你小心刘胖子那只猪。”我提醒她。
朱丽叶回头看了看,说:“那只猪早就去吃猪食了。”
“我们去哪啊?你别连累我!”
她胸有成竹的对我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你等着吧。”
朱丽叶高挑的影子在地上渐渐拉长,长发飘落在蝴蝶骨上,美极了。我始终盯着她,担心她出什么差池,结果她站在体育老师边上,立刻变得楚楚可怜,说了几句就转身朝我走来,一边柔弱的走路,一边用夸张的唇语说:搞定!
我飞快地站起来去扶她,在路上我问:“你跟体育老师怎么说的?”
“我说我来了月经。”她说。
她回头看已经走的很远,又变得活蹦乱跳,得意的说:“光是说来那个都不行,我使用了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
她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我跟老师说感觉血已经快要沾到裙子上了。”
我俩一起哈哈大笑。
朱丽叶拉着我偷偷来到篮球场,她踮起脚伸着长长的脖子来回张望。
我问:“你看什么呢?”
她说:“我在找人啊,下午校队有集训,他肯定在的。”
然后我的目光跟随朱丽叶眺望篮球场,在几个篮球架下有十几个男孩在打篮球,朱丽叶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抓住我:“他来了!他来了!”
“谁啊?”
“你不知道七班新转来个男的吗?”她说着,激动不已,已经往前蹭了几步。
朱丽叶太夸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变成这副德行,走到她身边,不耐烦的问:“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是找你帮忙的,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就是第二个篮球架下面那个白体恤有老虎图案的男孩,我看上他了,你去把他叫回来,说我找他。”
“你别乱来,你不是有那个阿诚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找你来是因为你可能会认识他,你快去帮我看一下。”朱丽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篮球场的方向。
“我怎么能认识啊?”
“我在巷子街看见过他一次,你知道我这半年在巷子街呆了几天,他很可能不记得我是谁了,你快去帮我瞧瞧,最重要电话号码要来。”
其实我大概猜到了是谁,我还是听她的话走了过去,站在篮球场中间,然后我听见一阵口哨声,转身就看见了他,身后还有几个男生,他们通通朝我和朱丽叶的方向看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着的,阳光倾泻而下。
沈赞光的身影就站在篮球架下,他也在笑,不知在笑朱丽叶还是笑我。
我跑到沈赞光身边,周围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我有些尴尬,又不得不说:“赞光,我身后的女孩叫朱丽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喜欢你,你过去跟她聊聊。”
沈赞光原来欢喜的脸立即暗了下来,突然愣住不动。
“快去啊。”
说完我就跑远了,然后身后传来两个人的喊声。
我最近特别擅长逃跑,让我忘记瞬间的窘境和痛苦,可是逃避就像埋藏在冬日里大雪,必定要忍受寒冷,兢兢战战不愿再重见天日。
我没有回去继续上体育课,而是直接走到了家门口,我打开门,发现了一双男士黑皮鞋赫然的摆放在鞋架上。
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迈步走向梅姐房前,这时,一个声音窸窸窣窣的传来。
“我得走了,梅,林棉快放学了。”是沈伯!
他们竟然还搞在一起!梅姐竟然把他带回家!
我的心脏瞬间冲进喉咙,我立刻捂住嘴,害怕一呼吸就会跳出来。
梅姐说:“不能,现在才五点多,林棉放学都快六点呢,咱俩快点。”
然后我听见沈伯戴有腰带的裤子瞬间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梅姐便挤着嗓子笑起来,我从那么感到恶心过,人世间最丑陋的声音不过如此。
我转身冲出家门,我只想快点离开那个已经破碎的家,离开身后这条该死的巷子街。我像孤儿一样无助,站在风中,没有眼泪,没有感知,只觉得哪里都是肮脏的,弥乱的,晦暗不堪。
可是尽管我如此狼狈,还是有人在寻找我,我蹲在巷子街前一条街的胡同里,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甚至分辨不出那个人的声音会是谁,可是天早就黑了,乌云遍布,像是要为我洗礼,雨前电闪雷鸣,我开始害怕,那个寻找我的声音渐渐模糊。
大雨倾盆而来,他奔跑黑暗的雨里,隔着很远,他跟我一样狼狈,可不知为何,我见到这个人时,竟然想哭。
他伸手将我拉进怀里,那一刻我才哭出来,他在我耳边用发抖的声音说:“别怕,我来了,我带你走。”
这个声音陌生又熟悉,大雨打醒我的理智,脚下早已浓烟四起,我猛地推开他。
“你给我滚!你们全家都让人恶心!”我攥着拳,差点挥过去。
沈沉拉住我,大声说:“别闹了,你已经浇透了,快跟我走!”
“是谁让你找我的?是你爸吗?还是我妈?你回去告诉他们两个,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想见到他们!”
“林棉!”
“你滚!还有你!你也不想让我好过!”
我开始控制不住的全身发颤,没走几步,就被沈沉横着抗在肩上,我在他身上疯狂地拼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他不理,手劲更大。
大雨越下越猛烈,打痛了我的全身,眼睛艰难睁开,呛了几口雨水,我渐渐没了力气,死就死好了,我再也不用面对这个丑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