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纹了吗？”
罗小男抱着胳膊站在灯光下，脸上的表情与有点担忧：“你这个样子以后出去很容易被人当流氓的。”
萧厉裸着上半身着实有点冷，闻言笑笑：“那总比原来那样子好看吧，至少能吓唬吓唬人，我原来这样……只能吓唬到你。”
他说着扭过头，灯光下他背后布满了长长短短的伤疤，最长的一道斜着从肩膀一直到侧腰，是被木棍上的铁钉划的，罗小男叹了口气，把手放上去柔声道：“是不是这样你晚上就能睡好觉了？不会再每个晚上都被吓醒了？”
她脸上难得浮现出些许柔软的表情，萧厉心头一热：“放心，以后不会再吵醒你了。”
“萧先生，请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您的纹样本来耗时就长。”
一旁的纹身师吃了好一会儿狗粮，这时候终于有点酸地开了口，而萧厉正想说话，工作室的地板却猛烈地晃动起来，他给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只见玻璃外一片漆黑的夜色，阎非似乎是发现他醒了：“马上到了，路有点不好走。”
萧厉直起身，他们已经下了高速，正开在一片乡间的土路上，而刚刚他就是在过一个土坡的时候被颠醒的。萧厉对自己忽然做这么个梦有些莫名，猜想他大概是有点想念罗小男了，萧厉打了个呵欠，随手把掉下来的头绳盘在手腕上：“他们家这么远？”
“她爸后来再婚，女方家里是果农。”
阎非很快把车停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从车上下来，夜里的风很冷，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黄悠悠自从她父母离婚之后就很少和父亲这边联系了，我们之前也联络过黄悠悠的父亲，但是他根本不认这个女儿，甚至到现在都没来领尸。”
“所以也不是个东西。”
萧厉追上阎非的步子，这一代住的大多数都是果农，黄悠悠的生父在这里和他二婚的妻子经营着一片果园，平时住在离果园不远的一栋两层的房子里。萧厉和阎非寻着地址刚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男男女女哄闹搓麻将的声音。
出去采风这么多年，光是听动静萧厉已经能想象出里头是什么光景了，对阎非施了个请的姿势，后者脸上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叩响了门：“警察，麻烦开下门。”
里头的声音几乎瞬间就停了，萧厉笑笑：“这种时候还是你出马好使。”
五分钟之后，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打开门，正是黄悠悠的父亲黄伟，他狐疑地看着他们，粗声粗气问道：“你们谁啊？”
“周宁市刑侦局，阎非。”
阎非掏证的动作一气呵成，没等男人反应，一只脚就已经卡在门槛上：“能进去说话吗？”
萧厉此时简直要为阎非鼓掌，果然这种冰块脸就是适合以暴制暴的戏码，这样一来即便黄伟一脸不痛快，最终还是不得不把他们放了进去，就见一楼除了黄伟外还有四五个人，正中的麻将桌边倒着一堆啤酒瓶，满室都是烟味，男人满脸不耐道：“又是为了黄悠悠那个死丫头来的？”
萧厉凉凉看他一眼：“那是你女儿。”
“早就不是我女儿了，你们警察能帮忙火化吗？就为了这个事儿别来找我了，晦气死了。”
见黄伟一脸的不耐烦，阎非冷冷道：“这个事我们之后会再联系你，但是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一下三年前发生在黄悠悠身上的事。”
“三年前？”
黄伟想了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冷哼一声：“所以说人死了也不好，这种丑事都会被人挖出来，还问到我头上来。”
萧厉扬起眉，强忍着不爽：“发生什么事，你先和我们说。”
黄伟还是不情愿，像是碍着有人在这儿不愿意讲“家丑”，阎非见状声音又比刚刚要冷下几分：“你要觉得在这里不方便，也可以跟我们回局里录笔录。”
“妈的，真他妈麻烦。”
阎非的态度强硬，黄父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事儿躲不掉，让一旁的女人把几个客人带到楼上去，直到一楼空了，他才开口：“……是那个丫头不听话，我叫她别读了，非要读，不给钱还要读，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去打工，不给人糟蹋才怪。”
萧厉皱起眉：“讲清楚一点，什么叫做被人糟蹋。”
“本来生个女儿就是赔本买卖，小丫头还非要念什么大学。”
黄伟喝了酒，黑红色的脸上尽是不快：“家里那个娘们儿也不懂事，还让她由着性子来，我不给钱就让她出去打工，本来小丫头清清白白的还能嫁出去，结果这下好了，连身子都不干净了，以后还有谁敢要她。”
果然如此，萧厉心中一沉，而阎非冷冷道：“那你知道是谁强奸了黄悠悠吗？”
阎非的目光偏也不偏，直直落在人身上跟刀一样，黄伟却像是根本不在乎地冷哼：“谁知道，小丫头回来就知道哭，这事儿说出去都难看，我让她收了钱就别吱声了。”
阎非问道：“收了谁的钱？”
“不知道，这种丑事就算不给钱也没人想往外说，想着就碍眼，后来我就跟那婆娘离婚了。”
黄伟不耐烦地说完，看向阎非，一副要赶客的意思：“我就知道这些，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说不定那丫头是自己送上门的也不一定，你看我跟她妈离婚都好几年了，你们也别让我给她收尸，拿回来往哪儿放？”
“她他妈的是你女儿。”
萧厉听到最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儿，甚至站在旁边的阎非都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一瞬间阎非想把他拉住，但萧厉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冲到黄父跟前：“你是不是特别怕这种丑事曝光啊？”
黄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萧厉的笑容随即也跟着冷下来：“那恭喜你了，我不但是个警察，我还是半个记者呢，过段时间记得上网搜搜你自己，说不定会有惊喜。”
他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便出去了，只留下阎非一个人无奈地在原地捏了捏鼻梁。他们身份不同，阎非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撂摊子，又跟黄伟了解了一些后续情况才跟出去，走了不到一百米便看到萧厉正靠在一根电线杆下头抽着闷烟。
阎非问道：“你怎么回事？”
萧厉深吸口气：“还能是怎么回事，这种鬼话换谁能听得下去？你他妈不想揍他啊？”
阎非没想到他在这方面还挺情绪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以后不要拿警察的身份去威胁别人，未来要是有人来写回执投诉，你是要承担全部责任的。”
萧厉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手机点了播放键，刚刚黄父说的话被清晰地被重播了出来，萧厉放了两句便把手机揣回兜里，冷笑道：“等我不当警察了，我会让他的日子很难过的。”
萧厉这回像是真的气的不轻，烟抽的都比平时快，样子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在里头，阎非看他这样像是觉得有点好笑，从他那儿把火拿过来，也慢悠悠地点上一根烟：“这个东西你最好别放上网，否则我会抓你。”
“现在说这个你觉得合适吗？”
萧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等案子完了我还不能给他个教训？”
阎非没理他，声音还是很平静：“重要的是把案子破了，你们以后要是能少管案子，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我们抓不了的人身上，那我或许还得感谢你们。”
萧厉没想到都这时候了阎非还搞职业歧视，又好气又好笑：“都说了不是所有媒体人都这样，你看我——”
阎非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还有四天，社交媒体上已经有人在说警察收了吴家的钱，很快吴严峰就会被无罪释放，再过几天，这样的声音会变得越来越大，然后矛头就会对准你现在看到的每一个正在不眠不休查案的同事。”
萧厉一愣，却发现自己没法反驳，阎非语气淡淡道：“动动嘴皮子和实际查案是两回事，你可以在网络上声讨一个人，但是光靠说是没办法还原真相的，甚至大多数时候它都起到了反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刑侦局里的人都很讨厌媒体。”
阎非难得这样同他说话，萧厉这时满腔的邪火终于慢慢平息下来，自知理亏地转移走话题：“……所以刚刚你最后又问出什么来了？”
“黄悠悠在三年前曾经在老城区的一家酒吧里打工，黄伟并不知道酒吧的名字，但知道酒吧离黄悠悠辍学前念得周宁艺术学院不远，周末还会有驻唱去唱歌。”
阎非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三年前他看过每一条社交媒体上的猜测，每一个线索都查了，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抓到杀害白灵的凶手：“你可以写篇东西让黄伟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但是这没有任何用处，黄伟不是杀他女儿的人，你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泄愤而已。”
他的话说的异常平静，但眼神里却带着锋利的冷意：“就算你不适合，但你现在是个警察。”
他顿了顿：“只有把案子破了，你才能真正给黄悠悠还有吴严峰一个交代……少做多余的事，也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