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是萧厉开的，他之前被说的有点气闷又没办法反驳，很长一段时间半个字都不想说，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扳回一城，却忽然听阎非在副驾上给人打电话，萧厉本以为是给姚建平或者林楠说线索，然而阎非一开口，连声音都比往常要柔和许多。
他轻声道：“妈，最近手上这个案子比较急催的又紧，你注意一点。”
萧厉一愣，转头看阎非敛着眼：“因为是我主办的案子，现在外头风声比较紧，我会当心的，妈你看到那些不用管，就快查到了。”
阎非没说上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萧厉其实也知道阎非是有家人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我第一次看你给家里人打电话，你平时不和你妈住？”
阎非沉默着没回答他，萧厉现在已经习惯了，见他不打算回答便换了个问题：“不至于吧，你这种工作每次都得这样？”
阎非淡淡道：“最先会是我，然后就会变成整个刑侦局，那些言论你应该很熟才对。”
这么两次下来萧厉已经被他怼习惯了，连反驳都懒得反驳：“知道归知道，但是没觉得会这么严重……也没想到会上升到你们个人。”
即使他现在没法发微博，但是萧厉还是会习惯性地看社交媒体，知道随着舆论发酵，外界确实开始渐渐好奇为什么看起来很明了的案情至今没有一个定论，而阎非作为刑侦队队长自然难辞其咎，这两天已经可以在网上白热化的争论里看到他的名字。
就像阎非说的，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警局收了吴家的钱，这几天正在想办法补吴严峰捅出来的篓子，把人平安无事地保出来。
萧厉苦笑：“我可真没想到现在拎不清的人这么多，难怪以前每次写你们的稿子都能大热。”
“有些人是经不起煽动的，也会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甚至被杀。”
阎非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什么别人的事，但萧厉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三年前917案因为涉及人员过于敏感，事后并没有对外界公布全部案情，但单从当年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来看，白灵死前一定遭遇过极大的痛苦。
然而归根到底，要不是有人曝光了白灵的身份，她可能就不会死。
萧厉捏紧了方向盘，当年要不是因为邻居和他自己的证词，萧粲也根本不会被当做嫌疑人。
就连萧厉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说舆论是无害的。
他想到这儿终于像是服了软，无奈道：“行了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错了，阎大队长，下回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了。”
阎非好笑似的看他一眼：“道什么歉？”
萧厉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倒是会装傻：“我一般来说不会干这种事，就是气昏头了，不是特殊情况，我也讨厌用舆论去伤害人，虽然那个黄伟确实不是个东西。”
他一瞬间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用舆论伤害一个人，他现在所想的，所谓“特殊情况”真的可以应用在阎非身上吗？
阎非看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职业素养。”
萧厉听出他的挤兑：“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以前之所以做过很多种工作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写这种东西，看过更多人的生活之后，你就会下意识地想你说出的话会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虽然有些时候是没办法，但是我会尽量不写。”
“为什么？”阎非问他。
萧厉想起那个夏天，他犹豫了一下：“说错一句话，可能会让一个人痛苦很多年。”
男人暴怒的声音犹在耳畔，萧厉几乎能感到背后的伤疤开始灼痛起来，他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总之我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咱们还是赶紧查吧，听你这个意思感觉再不查个水落石出你就得遭殃了……如果一个星期破不了案你怎么办？”
“我就会引咎退居二线。”
阎非声音平淡：“我们这行，每个做不到的人都会这样，破不了案大众会怪警察，就跟救不了命有人就会怪医生一样。”
萧厉心头一震，转头看阎非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一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想说点什么，然而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之后换着阎非睡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周宁已经接近十二点，萧厉径直开去了刑侦局，这个点姚建平和林楠也都回去了。
已经是第三天，四个人简单在刑侦科碰了一下，据之前黄悠悠打工地方的老板说，黄悠悠以前在店里的时候就是不爱说话，而且她很奇怪，似乎只愿意打短工，有两个老板看小姑娘孤苦伶仃本来想留她打长工，就是收收银这样简单的活儿，但是黄悠悠也不愿意。
姚建平道：“我们也问过黄悠悠以前打工的地方，其中有两家店的老板说看到过吴严峰的车来接黄悠悠下班，但因为没有监控，所以不能确定。”
阎非说了他们在黄父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林楠吃惊道：“所以说黄悠悠在三年前是被人强暴，之后她每个月拿到的那笔钱很有可能是封口费？”
萧厉冷笑：“只可惜她那个混账老爸根本不当回事，女儿都被人强奸了就想着遮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畜生东西。”
阎非在白板上写下三年前强奸案几个字：“没有立案，吴严峰不肯开口，黄悠悠已经死了，现在必须要找到当时发生这件事的酒吧，黄悠悠的父亲说了，老城区，有伴唱，离周宁艺术大学很近，黄悠悠过去在那里打工过，明天把这个事情查出来。”
萧厉抱着手臂：“还有就是吴严峰，我一直觉得他在这整件事里的角色很奇怪，他对黄悠悠很好，但是黄悠悠死在他车上，还有就是如果是他强奸了黄悠悠，为什么还要陪她去看心理医生，这不是全都前后矛盾？”
“来了都几天了就是不开口，我看网上都快把他的老底给揭光了。”
姚建平一脸头痛，网上那些舆论他们也看了：“好多人都爆料他性骚扰女员工，去夜店开轰趴什么的，都是说认识他。”
萧厉摇摇头：“他如果都不喜欢女人这些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现在趁着热点出的大多数猜测都是没有事实根据的，就是看他是个富二代所以什么富二代的通病都往他身上安。”
阎非看着白板上他们现有的所有资料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之前去了千森传媒，吴严峰的公司同事对吴严峰的评价都相当的好，大多数人都并不相信吴严峰会杀人，其中也有人在网上为他说话，但是抵不过现在舆论的大趋势。”
林楠一愣：“所以说吴严峰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三年前，也就是黄悠悠出事之后他就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是因为他强奸了黄悠悠然后又后悔了？”
阎非皱着眉看着白板上吴严峰的照片，他天生一副有点阴柔的长相，也难怪之前所有人都说他长得秀气，萧厉闻言却摇摇头：“黄悠悠的心理问题这么严重，如果真的是吴严峰做的，她不可能让她一直陪着自己，这个事儿不可能是吴严峰干的。”
阎非垂眼思索：“你之前说吴严峰过去从来没有过女朋友，唯一有的就是那三个朋友，换言之，黄悠悠出事的时候吴严峰和那三个人的关系应该还很亲近。”
他说着在黄悠悠和一年前死去的那三人之间划了红线：“这三个人死的同时，黄悠悠的情况也有好转，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吴严峰只是当年的知情者，真正强暴黄悠悠的其实是他这三个朋友？”
一瞬间组里的空气便冷下来，萧厉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吴严峰只是被他们推出来背锅的？那他会不会是受够了才决定要杀黄悠悠灭口的？”
阎非摇摇头：“那说不通他为什么会把尸体留在车上并且把车停在闹市区，他太镇定了，不像是冲动杀人，如果说蓄意，这种手法又很异常。”
随着这两天的深入了解，他们已经越来越发现吴严峰的城府超过他们想象。离开千硕地产之后吴严峰的创业之路顺利非常，然而更奇怪的是他待人接物方式的改变，与其说是忽然成熟了，倒不如说变化太突然，就好像三年前的那一套反倒是他装出来的一样。
换言之，如果吴严峰真的像是网上说的那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那他根本不可能待在这个地方三天还一句实话都没说，还变着法子和他们绕弯子。
“明天还是得当面问他。”
阎非在吴严峰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提高声音把所有人都因为疲惫而有些涣散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今天晚上重点整理一下一年之前南山区的坠崖事故，把当时有的所有证人证词拿出来重看，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明后两天都要重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