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刚走后，阎非又短暂地睡了十来分钟，醒过来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了冷峻，整个八楼似乎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然而阎非本人就像是意识不到一样，拿了外套就匆匆下了楼。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阎非戴了帽子，特意开了局里不常用的备用车出现场，他的第一站就是之前曾经去过的24小时便利店，也是那一晚被砸的第一家，这家便利店外的涂鸦所在位置正对马路对面的银行，但是由于公交站牌的遮掩，银行的摄像头并没能给他们提供任何有用的画面。
阎非把车停下来，沿着马路走了一段，在距离这家便利店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三家小超市挨着，规模大同小异，然而对方没有选择这些店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皱着眉点上一根烟提神，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快下班的点，周围的写字楼也陆陆续续有年轻的白领往外走，不知为何，其中有一些站在之前他们拉的警戒棚外张望，但是却没有几个人往这边走。
阎非见状微微一怔，他往他手边的超市里看去，发现这里并没有速食产品，例如关东煮和肉包之类的东西卖，也因此在这个点冷冷清清，没有什么白领来买晚饭。
难怪。
阎非想到这儿不由恍然，对方特意挑了一个有速食区的便利店下手，证明他之前对这几家店的人流量做过调查，知道白领光顾的多的店如果被砸，引起的反响会更大，也更有利于舆论传播。
阎非想到这儿心下不由一沉，就像段局说的，对方是为了在舆论上掀起风浪才特意挑选了这样的位置。他想了想，随即掐烟走进身后的便利店里，如今他不能轻易出示证件，只能借着买烟的名义扫过柜台，发现这种社区便利店只有两个员工上班，因此商店里的监控就设在收银台的旁边，方便收银员随时查看。
这本身就是个破绽。
结账的时候阎非扫了一眼，这家便利店的监视屏上一共有四个角度，都是店内，然而想必如果有店外的监控，应该也会出现在这里。
换言之，想要确认这样的便利店里有没有相应的监控，对方只要假意买东西，在结账的时候特意观察就可以做到，既然这样，只要在两家存在店内监控的便利店交叉对比结账人员，应该就可以找到他。
阎非从店里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他心里清楚，虽然对比监控是可行的，但是这本身是个下下策，毕竟他们现在无法确定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制定这个计划，一旦时间线拉得很长，那么看监控会是个巨大的工程，很有可能在他们找到人之前，对方就已经开始下一轮犯案了。
一定还有更快的方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
阎非左右也没有什么胃口吃晚饭，从第一家便利店出来他掐好时间，特意挑选尽量没有监控的小路前往服装店，中间耗时超过半个小时，相比之下如果直接走导航上的正道却只要十五分钟左右，这符合对方砸店的时间差，从这方面来说，嫌疑人不可能是选用比车慢的交通工具，更加不可能特意绕路，只有可能是走正道。
想到这儿阎非心中一震，他们现在还没有去查道路监控，如果是凌晨两点到三点那个时间，在路上行车很少的情况下，应该很容易就会发现对方的行踪……阎非忍不住想，留下涂鸦的人明明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了店铺周围的摄像头，然而他却毫不留意路上的监控，这有可能吗？
他本能地觉得有点说不通，但是从时间上，这又是唯一可能的结果，阎非不是纠结的人，当下拿出手机就打算让信息部协调交通部进行调查，但也就在同时，林楠的电话打了进来。
阎非知道应该是萧厉的事情有了结果，其实只要确定了萧厉当天的行踪就可以基本排除他在这件事上的嫌疑……至于三年前的案子，阎非手上也确实没有实证可以指向任何人。
他走快了两步上车，在全然安静的情况下，林楠那头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头儿，我查的差不多了。”
“说吧。”
阎非听他的语气多少能猜出一点，他深吸口气：“不用有顾虑。”
林楠道：“那天萧厉离开医院之后先去加了油，之后去了西山墓园，这个事情我们和墓地的管理人员核实过，清明节前后因为扫墓的人增多，所以他们的管理也比较严格，每个进墓园的人都会由专人带着领取纸钱，并且在离开时也要登记进行焚烧物清扫。”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声音有点犹豫：“为了调查，我还特意问了一下他去上的是谁的坟，头儿，你知道他是……”
“他是714第三个受害者胡新雨的儿子，他是去给他母亲上坟吗？”
阎非冷静地接过话头，作为刑警，林楠这点敏锐还是有的，问道：“头儿，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怀疑他对伯母不利吗？”
阎非皱眉：“他一开始接触我们的契机相当奇怪，这是我怀疑他的原因，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进入刑侦队的吗？”
林楠嗯了一声：“我记得，是我接待的他，他是主动报警然后才……”
“你办案这么长时间，碰到过几个把自己掺和进凶杀案然后主动报警申请保护的人？”
阎非淡淡道：“我进刑侦局这么久，他是第一个。”
林楠沉默了一会儿，很快说道：“我明白了头儿，我继续说吧，我已经问过了，萧厉的父母其实都被葬在那个墓园里，但是两个人的墓地规格相差比较大，而且萧厉也很少去父亲那边，只是平时隔三差五去给他母亲扫墓。”
阎非想起之前萧厉也说，他父亲因为他提供了间接证词而憎恨他，这个事情阎非从前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因为进入714嫌疑人名单的人数太多了，为了尽快破案，警方先后调查过将近百人，加上萧厉的父亲萧粲和胡新雨有直接的社会关系，确实是很早一批进入警方视线里的人。
林楠道：“头儿你之前说，伯母大概是中午回过一趟家是吧，萧厉那时候就在墓园里，他离开大概是下午四五点左右，之后他去了一家朋友的酒吧，老板姓任，我这边也确认过了，萧厉在那儿呆到晚上将近十点，在给周宁市美食街上两家新开的火锅店写宣传软文。”
“四五点？他在墓园里呆了这么长时间？”
阎非感到有点奇怪：“他只是单纯给他母亲扫墓吗？”
林楠犹豫了一下：“头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714的所有受害者因为接受了公开募捐，所以都葬在了同一个地方。”
阎非一愣：“你是说他还去给其他的受害者扫墓？”
“对，但是时间不长，他还是在他母亲那边呆的时间最长，加上萧厉之前曾经在西山墓园上过一段时间的班，所以还和管理人员攀谈了很久。”
阎非皱起眉，他也知道萧厉干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杂活儿，但是没想到连墓地都呆过：“他和管理人员认识的话，提供的证词可信吗？”
林楠道：“有监控视频，因为之前发现有人偷窃墓园里的铜炉，所以现在所有人在进入之前都要经过身份核实，已经确定了……另外我也查了后头两天萧厉的行程，伯母在医院的时候，他都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是怀疑伯母被人跟踪找到地址，那他应该是没有嫌疑的。”
阎非听到这儿，想起之前萧厉的反应忍不住无声地阖上眼：“好……我知道了，他现在还在局里吗？”
林楠有点犹豫：“……段局让我排除他的嫌疑之后就不要扣着他了，因为……他的身份关系。”
“我明白了。”
阎非启动车子：“也和信息部确认过他并没有在任何场合发表过任何东西了吧？”
“确认过了，他电脑里的稿子还没有发表，我们之前打电话去联系他的编辑……还被骂了一顿，说就在不久前萧厉才放弃了投稿，说是……不想用伯父的错误来惩罚你。”
阎非闻言挂挡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很久之后，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这边砸店的案子也有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