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异体诗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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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集句词(1)

集句词,是集前人的诗句、词句成篇,在宋代始出现,这与宋词的繁荣有关。宋人集句词多数是集唐人诗,也有少数是集当代人的词句。名家如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秦观、辛弃疾等都有集句词。元明清各代续有所作。清代集句词作者更多,这与清词的崛起有关。朱彝尊《蕃锦集》集句词有109首之多。甚至有专门集宋人张炎《山中白云词》而自成卷帙的。现当代集句词则很少见。

玉楼春①

秦观

狂风落尽深红色②,春色恼人眠不得③。泪沿红粉湿罗巾④,怨入青尘愁锦瑟⑤。岂知一夕秦楼客⑥,烟树重重芳信隔⑦。倚楼无语欲销魂⑧,柳外飞来双羽玉⑨。

【注释】

①选自《全宋词》。

②“狂风”句:见杜牧《怅诗》:“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③“春风”句:见王安石《夜直》:“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④“泪沿”句:见唐·许浑《重别》:“泪沿红粉湿罗巾,重系兰舟劝酒频。”罗巾,丝制手巾。

⑤“怨入”句:见唐·曹庚《玉女杜兰香下嫁于张硕》:“怨入青尘愁锦瑟,酒倾玄露醉瑶觞。”青尘,青烟、灰尘。

⑥“岂知”句:见李商隐《无题二首》之二:“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秦楼客,指仙人萧史。刘向《列仙传》:“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为之作凤楼。二人吹箫,凤凰来集,后乘凤,飞升而去。”此以秦楼客喻情郎。

⑦“烟树”句:见宋·陈克《谒金门》词:“烟树重重芳信隔,小楼山几尺。”芳信,指情人的来信。

⑧“倚楼”句:见宋·寇準《踏莎行·春暮》词:“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暗淡连芳草。”销魂,悲伤愁苦貌。

⑨“柳外”句:见五代韦庄《谒金门》词:“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晴相对浴。”双羽玉,一对白鸟。

【说明】

这首集句词集唐、五代、宋八位诗人的诗句词句而成。内容是写闺怨。上片写暮春时节风扫落红,女主人公长夜无眠,泪湿罗巾,愁怨几及尘封的锦瑟。用的是移情手法。下片写妆楼眺望,凭栏无语,深深思念远方久无芳信的情人。忽见一对白鸟飞来,既令人惊喜,又不免令人触景添愁。以集句写闺怨,别出心裁。

南乡子①集句

赵彦端

窗户映朝光②,花气浑如百和香③。即遣花飞深造次④,茫茫。曲渚飘成锦一张⑤。相忆莫相忘⑥,并蒂芙蓉本自双⑦。草色连云人去住⑧,堪伤。海上尖峰似剑铓⑨。

【作者介绍】

赵彦端,字德庄,号介庵,汴梁(今河南开封)人。宋宗室,工为词。生卒年不详,约公元1162年前后在世。南宋孝宗乾道、淳熙年间,以值宝文阁出任建宁知府,终左司郎官。著有《介庵词》四卷及《介庵集》十卷、外集三卷。

【注释】

①选自《全宋词》。

②“窗户”句:见南朝梁何逊《嘲刘郎诗》:“房栊灭夜火,窗户映朝光。”

③“花气”句:见杜甫《即事》:“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百和香,由各种香料和成的香。

④“即遣”句:见杜甫《绝句漫兴九首》之一:“即遣花飞深造次,便教莺语太丁宁。”造次,匆忙、随意。

⑤“曲渚”句:见杜牧《春晚题韦家亭子》:“蔫红半落平池晚,曲渚飘成锦一张。”意谓落花洒满沙渚宛如一张绣锦。

⑥“相忆”句:见晋桃叶《答王团扇歌三首》之一:“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

⑦“并蒂”句:见杜甫《进艇》:“俱飞蛱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芙蓉,荷花的别名。

⑧“草色”句:见杜牧《江上偶见绝句》:“草色连云人去住,水纹如縠燕差池。”意谓草色连天,人已去远。

⑨“海上”句:见柳宗元《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海上”原作“海畔”。剑铓,剑锋。

【说明】

这首集句词除二字句“茫茫”、“堪伤”以外,集的都是前人的成句。上片写窗外晴光,花气袭人,转眼间花飞花落,落英缤纷,飘满沙渚,只留下茫茫一片碎锦。下片由此引起联想,相爱之人本自成双,但行人远别,转瞬天涯,令人感伤,山峰似剑锋也难割断愁肠,只盼望长相忆,莫相忘。全篇意脉联贯,情景交融。

浣溪沙惜别集句①

朱彝尊

惜别愁窥玉女窗②李白,遥知不语泪双双③权德舆。绮罗分处下秋江④许浑。暮雨自归山悄悄⑤李商隐,残灯无焰影幢幢⑥元稹。仍斟昨夜未开缸⑦李商隐。

【注释】

①选自《曝书亭集·蕃锦集》,并见《国朝词综》卷八。

②“惜别”句:见李白《下途归石门旧居》诗:“惜别愁窥玉女窗,归来笑把洪厓手。”玉女,美女。

③“遥知”句:见权德舆《秋闺月》诗:“稍映妆台临绮窗,遥知不语泪双双。”

④“绮罗”句:见许浑《留别赵端公》诗:“箫鼓散时逢夜雨,绮罗分处下秋江。”绮罗,此指穿着绮罗服装的美女。

⑤“暮雨”句:见李商隐《楚宫二首》之二:“暮雨自归山悄悄,秋河不动夜厌厌。”

⑥“残灯”句:见元稹《闻乐天授九江司马》诗:“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幢幢,晃动貌。

⑦“仍斟”句:见李商隐《水斋》诗:“更阅前题已破卷,仍斟昨夜未开缸。”未开缸,指酒。

【说明】

朱彝尊与其妻妹冯寿常(字静志)有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不仅以其妻妹之字题其居处为“静志居”,甚至用作书名《静志居诗话》、《静志居琴趣》,还写了多首抒写离情别恨和相思之苦的词,这首集句词就是其中之一。上片写无法与“玉女”话别,却知她也含泪不语。下片写别后孤凄,残灯独对,饮酒自遣的境况。词中“玉女”或即作者的妻妹。

浪淘沙①题储玉琴《东亭感旧图》集《白云词》②

仇梦岩

流水自泠泠③,断柳长汀④。向人圆月转分明⑤。欲诉闲愁无说处⑥,愁极还醒⑦。终是未多情⑧,杜老飘零⑨。暖香十里软莺声⑩。门掩新阴孤馆静[11],几度销凝[12]。

【作者介绍】

仇梦岩,字秋人,安徽歙县人。清乾隆年间诸生。有《怡轩词》。

【注释】

①选自《清词综补》。

②《白云词》:即《山中白云词》,宋代张炎词集名。

③“流水”句:见《风入松·听琴中弹<;樵歌>;》:“松风掩昼隐深情,流水自泠泠。”泠泠,声音清脆貌。

④“断柳”句:见《声声慢·送琴友季静轩还杭》:“难挽清风飞珮,有相思都在,断柳长汀。”

⑤“向人”句:见《风入松·闰元宵》:“向人圆月转分明,箫鼓又逢迎。”

⑥“欲诉”句:见《蝶恋花·赠杨柔卿》:“欲诉闲愁无说处,几过莺帘,听得间关语。”

⑦“愁极”句:见《斗婵娟·春感》:“谩伫立,东风外,愁极还醒,背花一笑。”

⑧“终是”句:见《满庭芳·小春》:“消凝处,一枝借暖,终是未多情。”

⑨“杜老”句:见《声声慢·送琴友季静轩还杭》:“倩寄远,见故人说道,杜老飘零。”杜老,杜甫。此指老友。

⑩“暖香”句:见《风入松·春游》:“暖香十里软莺声。小舫绿杨阴。”软莺声,指黄莺鸣声婉转。

[11]“门掩”句:见《渔家傲·病中未及过毘陵》:“门掩新阴孤馆静,杨花却解来相趁。”

[12]“几度”句:见《水龙吟·白莲》:“几度销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销凝,销魂凝神。

【说明】

这是一首题画词。集前人词成句题画,十分罕见。《东亭感旧图》画面,当有圆月孤馆、小亭流水、疏柳长汀,友人在月下亭中相叙话旧。画面疏朗宁静,景中有情,集句也很自然。

高阳台上巳红桥迟素兰不至,集《山中白云词》句①

江昉

花引春来②,山邀云去③,烟波自有闲人④。独立东风⑤,轻衫厌扑游尘⑥。趁香随粉都行遍⑦,细看来⑧、不似桃根⑨。

舣孤篷⑩,莺柳烟堤[11],流水中分[12]。芳心一点谁分付[13],料因循误了[14],临水湔裙[15]。油壁香连[16],几回错认梨云[17]。妆楼何处寻樊素[18],望中迷[19]、花密藏春[20]。黯销凝[21],南浦歌阑[22],箫鼓黄昏[23]。

【作者介绍】

江昉(1727—1793),清代词人。字旭东,号橙里,又号砚农。

安徽歙县人。寓居扬州。有《练溪渔唱》二卷、《集山中白云词》一卷。又与吴烺、程名世等合辑《学宋斋词韵》。

【注释】

①选自《国朝词综》卷三十一。上巳:古时以农历三月上旬巳日为上巳节。红桥:江苏扬州地名。迟:等候。素兰:作者女友名。《山中白云词》:南宋词人张炎词集名。

②“花引”句:见《踏莎行》:“花引春来,手擎春住,芳心一点谁分付。”

③“山邀”句:见《壶中天》:“浪挟天浮,山邀云去,银浦横空碧。”

④“烟波”句:见《声声慢·赋渔隐》:“门当竹径,鹭管苔矶,烟波自有闲人。”闲人,作者自指。

⑤“独立”句:见《柳梢青·清明夜雪》:“独立东风,曲栏惆怅,莫是梨花。”

⑥“轻衫”句:见《风入松·春游》:“短帽怕粘飞絮,轻衫厌扑游尘。”游尘,指路上游人搅起的尘土。

⑦“趁香”句:见《烛影摇红·隔窗闻歌》:“闲苑深迷,趁香随粉都行遍。”趁香随粉,指代美丽的女子。

⑧细看来:见《三姝媚》:“傍水开时,细看来、浑似阮郎前度。”

⑨不似桃根:见《三姝媚》:“绝似桃根,带笑痕来伴,柳枝娇舞。”不似,原作“绝似”。桃根,晋王献之妾桃叶之妹。此喻素兰。

⑩舣孤篷:见《一萼红》:“舣孤篷,正丛篁护碧,流水曲池通。”舣孤篷,意谓停船靠岸。

[11]“莺柳”句:见《国香》:“莺柳烟堤,记未吟青子,曾比红儿。”

[12]“流水”句:见《忆旧游·过故园有感》:“步屧交枝径,引生香不断,流水中分。”

[13]“芳心”句:见注②。

[14]“料因循”句:见《解连环·孤雁》:“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因循,守旧而不知变更。此喻旧例。

[15]“临水”句:见《庆春宫》:“就地围香,临水湔裙。”湔,洗。

[16]“油壁”句:见《庆春宫》:“月题争系,油壁相连,笑语逢迎。”油壁,油壁车。香连,原作“相连”。

[17]“几回”句:见《露华·碧桃》:“玄都观里,几回错认梨云。”

[18]“妆楼”句:见《虞美人·题陈公明所藏曲册》:“妆楼何处寻樊素,空误周郎顾。”樊素,白居易的女伎名,善歌。此喻素兰。

[19]望中迷:见《小重山·烟竹图》:“楚山从此去,望中迷。”

[20]“花密”句:见《绮罗香·席间代人赋情》:“随款步、花密藏春,听私语、柳疏嫌月。”

[21]黯销凝:见《瑞鹤仙》:“黯销凝、铜雀深深,忍把小乔轻误。”销凝,销魂凝神。

[22]“南浦”句:见《台城路》:“南浦歌阑,东林社冷,赢得如今怀抱。”

[23]“箫鼓”句:见《烛影摇红》:“箫鼓黄昏,动人心处情无限。”

【说明】

这首集句词上片写作者在春暖花开之日,停船靠岸,行遍香径,独立东风,耐心等待女友素兰的到来。下片写作者浮想联翩,猜想女友不来的原由,猜想她或者在家临水洗裙,或者在某处花丛藏身,还把别人的油壁车错认。直到南浦歌阑、箫鼓黄昏,游人归去,始终不见伊人的倩影。全篇景物描写、动态描写、心理描写都很细腻,集句也很自然。

虞美人有怀集古词句①

王庆澜

马嘶人语东风岸②,触目愁肠断③。回头烟柳渐重重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⑤。乱红飞过秋千去⑥,宛转留春语⑦。

问君能有几多愁⑧?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⑨。

【作者介绍】

王庆澜:清代词人。字安之,祥符(今河南开封市)人。嘉庆年间在世。有《枕霞词》、《镜虚词》、《巢睫词》、《菱花集杂曲》共四卷。

【注释】

①选自《国朝词综续编》卷五。

②“马嘶”句:见冯延巳《采桑子》:“马嘶人语东风岸,芳草绵绵。”

③“触目”句:见李煜《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愁肠,原词作“柔肠。”

④“回头”句:见宋徐昌图《临江仙》:“饮散离亭西去,浮生常恨飘蓬。回头烟柳渐重重。”

⑤“自是”句:见李煜《乌夜啼》:“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⑥“乱红”句:见欧阳修《蝶恋花》:“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⑦“宛转”句:见冯延巳《虞美人》:“玉钩弯柱调鹦鹉,宛转留春语。”

⑧“问君”句:见李煜《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⑨“别是”句:见李煜《乌夜啼》:“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