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的鸽子不太怕人了,说明人在动物眼里已有变好的迹象。跑步者从鸽子中间穿过,它们仍然埋头啄食,走起来一扭一扭,像缠足之人的解放脚。
我从跑道经过,不希望鸽子没礼貌地东走西走,飞一飞嘛,反正会飞。我摆手,它们不情愿地飞起来。这时候,最好有人照相。照片洗出来之后,身边左右都是鸽子。而我,则像天使——汗流浃背的老天使。如果鸽子默契,最好让它们在我头顶飞翔,我跑到哪里,它们准确地追踪到哪里;我跑一圈,它们喊“咕”,跑两圈,喊“咕咕”,以此类推。如果我跑不够十五圈,企图偷懒,它们啄石子下扔。这其实不难,鸟类学家发现,东京的乌鸦在红灯的时候,叼核桃放在马路上,让车轮轧碎。多么聪明的乌鸦。听到没有?辽大的鸽子,要向东京的乌鸦学习。鸽子们聪明之后,教它们像大雁一样飞行,别乱飞,要像“一”字与“人”字,太复杂的字就不飞了。如此,尾雁可借头雁的气流提升,或日搭势。搭势很重要,如“我的朋友胡适之”,如×年代作家,如骑自行车去瑞典使馆文化处索要表格声称获得诺贝尔奖提名,如美女作家,都搭他人他物的势,都知“团结就是力量”之道理,借头雁飞剩下的气流完成资源共享。我认识一位作家,不属于上述作家任何一类,而号称“著名糖尿病作家”。
回到鸽子上。我不知道辽大的鸽子为什么不怕人了。是谁告诉它们人在一点点变好了?我对咕咕行走的鸽子说:猎枪、菜刀、色拉油、勾芡、马勺、清蒸,鸽子并不惊。我原以为它们会吓得飞到天上,一直飞往沈阳师大(四台子)。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有人对我们宣称:战争、瘟疫、洪水、污染、乱砍滥伐,我们也不怕,也不会跑到四台子躲起来。得过且过吧,对夹缠不清的事情,何妨鸵鸟。然而鸵鸟从来没把头塞进沙子里。霭理斯向鸟类学家请教鸵鸟习性。专家说,鸵鸟不搞这一套,因为生存环境不允许。专家还说,假如人类不造出房子,谁敢在露天放胆睡觉?
辽大有许多好玩的景致,如喷泉,如听校园电台广播,如入树丛找球遇人恋爱,但我觉得最好看的是鸽子。它们是辽大的荣誉学生,是琅琅书声的注脚,是使我们感到自己有点像天使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