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司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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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尾声

颜福瑞没有像司藤之前提过的那样留在杭市。他觉得还是青成山待着更舒服些,他在那里被丘山养大,又在那里养大了瓦房。

所以他还是回去了。房屋拆掉了,那个所谓的“拜水都姜市,问道青成山”的度假村项目已经敲锣打鼓地开始了,戴着安全帽的宋工正在工地上指手画脚,一抬眼见到他,怕不是以为他又要泼自己一桶串串香的汤料,异常敏捷地跳开了,见颜福瑞没有动手的意思,又觉得尴尬,伸手正了正被跳歪了的帽子,问他:“那个不讲礼貌的娃娃呢?”

反正没别的地方可去,颜福瑞在工地上留了下来。宋工让他给工地上的工人做饭,还许诺他将来度假村建成了,可以雇他看门什么的:“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是高档度假村,接待的都是国内外来宾,就算是看门的,也要会两句英语的。”

英语,说到英语,颜福瑞又想起王乾坤了。事情了了之后,王乾坤收起了那个八卦黄泥灯,说是要送还给皖南黄家门:“我太师父借的。有借就有还,这是我太师父的信誉。”

至于以后,王乾坤没说,之前想过的什么出国留学把道家推向世界之类的宏图伟愿也没再提了。不过最近一次发短信,他好像找到新的方向了,他跟颜福瑞说:“我觉得我们道门现在太重视学术理论了,以前的那种符箓技法反而丢了。你看看,那么多道门的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妖怪,丢不丢人!我必须得扭转这种局面才行。”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要重振当年道门全盛时代的雄风。颜福瑞泼他冷水:“但是那些都失传了啊,你懂什么叫失传吗?”

但是王乾坤自信满满,说得也很有道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山上地下、洞里海里、坟里墓里,你怎么知道就肯定失传了呢?再说了,又不是过了千年万年,这才几百年啊。”

颜福瑞没词了,不过他还挺羡慕王乾坤的,有梦想总是好的。当然,他也有梦想,在工地上,他跟工人们聊起过,说是要努力赚钱,以后收养一个像瓦房那样的可怜孩子,再以后条件成熟了,说不定可以开个孤儿院。

工人们都笑疯了,说:“颜老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做慈善?”

颜福瑞很生气,觉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思想境界差得太远了,跟他们相处太费劲了,还是王乾坤啊秦放啊什么的好一些。

说到秦放,颜福瑞一直很奇怪。他原本以为,发生这件事情,最难过的是秦放,但是秦放醒过来之后,静静听他讲完发生的事情,居然也就那么接受了。

怎么能这样呢,至少也该难过一下,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醉个酒或者彻夜不眠几天才对。

几个月后的一天,颜福瑞推着小推车买菜归来,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工房前看到一辆开上来的新车。门口堆混水泥的工人拿嘴努努房间的方向,说:“有人找。”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了,真的见到秦放,颜福瑞还是愣了好一阵子。

第一次见秦放,他从车上下来,穿黑色立领呢大衣,眼里带着淡淡的笑,周身一股子特无所谓的态度,看得出来是个家境很好没受过什么苦的年轻人。而后来的相处也证明颜福瑞料得不差,秦放人很好,对谁都很客气,没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花花肠子,所以即便司藤是个妖怪,他还是放心地把瓦房交给秦放,跟着王乾坤去了太和山。

但是这一次,秦放有些不一样了。

他倚着桌子站着,两指间挟着一支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周身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懒散和冷漠。看见颜福瑞进来,秦放掐了烟,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颜福瑞。”

颜福瑞有些激动:“秦放,你好啦?”

同司藤当时对沈银灯的妖力接收出现种种不适应一样,秦放虽然是白英的后代,有条件承继来自白英的妖力,但是毕竟是个普通人,苏醒之后还是出现了各种异常。直到颜福瑞离开的时候,秦放依然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休息。今天见到,居然已经行动如常,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颜福瑞朝工头请了半天假,像所有尽地主之谊的普通人一样带着秦放去青成山上走走,给他推荐好吃的麻辣凉粉和凉面,张罗着买炷香拜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在香烟袅袅中仰头望经声悠悠不绝的上清宫老君阁。青成山正是季节,漫山苍翠,温度适宜,很多居住在附近的老人定期进山活动腰骨,不算宽敞的上山道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颇有几分热闹。

秦放在上山台阶转弯处的一块指示牌前停下来,牌子上除了指明位置,还热情洋溢、满怀自豪地把青成山夸赞了一通,大意是青成天下幽,这里的年平均气温16.8度,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高达91%,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然大氧吧云云。

秦放逐字读完,低声说了句:“好地方。”

颜福瑞来了劲头:“可不是嘛,当年我师父处境那么不好,就因为住在这种地方,活了好长……”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刹住话头。此番见面,他们默契一般不提道门也不提司藤,没想到在这说漏了嘴了。

秦放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他朝林子里走了走,在一块树下的大条石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聊聊。”

聊什么呢,颜福瑞无端觉得压抑,顿了一会儿之后,才迟疑着坐下来。

“你记不记得,九道街里,有个黄家门,有个叫黄翠兰的老太太?”

“记得。”

“死了。”

啥?颜福瑞猝不及防,激灵灵吓了一跳,腾一下从条石上站起来。秦放也不看他,伸手搭住他肩膀压他坐下:“慌什么,又不是我杀的。”

又说:“黄老太太活到八十多岁,瘫痪在床十多年,也算是寿终正寝,正常走的。我只是到的时候,正好赶上。”

原来如此,颜福瑞松了一口气。只是,秦放怎么会去找黄老太太呢?

秦放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我非但去找了黄老太太,什么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白金教授,我都去找了一遍。”

颜福瑞愣愣看着他,等着他解释,谁知道他话头一转,又绕回黄老太太了。

“黄家处理老太太的后事,清了很多他们认为不值钱的东西……”秦放说着,俯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物事,送到颜福瑞面前,“这个,不陌生吧?”

八卦黄泥灯。

“原本不卖,说老太太一直随身的,加了点钱就动心了。毕竟他们留着,也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颜福瑞哦了一声,问他:“买来做什么呢?”

“没什么,留个念想。”

“那找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秦放沉默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没什么,我去问他们,像司藤这样的情形,重新精变,需要多久。”

颜福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个问题也是他关心的:“要多久啊?”

“说什么的都有,一千年、八百年,白金教授说得倒中肯些,他说像司藤这样精变过的妖怪,应该不需要再经历漫长的过程。但是,也说不清要多久。”

颜福瑞一下子泄了气:“应该很长吧,那我到时候……早就死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奇怪起来:“那你呢,秦放,你不一样,你有了白英的妖力,是不是能活得……更久一点?”

“没有先例,我也不知道。不过,离开之前,我去做了一次体检。”

颜福瑞追着问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并没有把体检做完,再说原本也只是为了验证一些想法。那个负责检查的老医生纳闷地把金丝眼镜往上推,建议他做个完整全面的检查:“很多衡量指数随着年龄的增长是要降低的,你这个反常……按照这个推,你的岁数得是负的了……”

没有先例、没有来者,半妖会因为妖力的缺失而正常衰老,但他并不是半妖的妖骨,他能活多久?也许更长些,但是具体长多久?会不会老?不知道。

时间会给答案。

下山的时候,秦放看似不经意地问颜福瑞:“你师父丘山,是哪里人?”

哪里人?这个问题倒是把颜福瑞难住了,他记事的时候,丘山已经很老了,但师父一定不是川人,他不会讲当地的方言,也不喜吃辣。小时候,他倒是问过师父有亲戚没有、住在哪儿,丘山有口无心地回答:“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可能跟家乡有关的特别的习惯,或者喜好?”

依稀记得,丘山出身于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因为难于出头,才兴起了以妖助己的邪念。他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有自己的师父门派,说不定还有同门,而这些,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比如某种口味,或者起居上的偏好。

但是颜福瑞实在是没印象,他问秦放:“怎么突然问起我师父啊,他过世很久了。”

“司藤不能精变,是丘山帮她精变的。这一次,并不是司藤第一次中观音水的毒,很久之前,在青成,邵琰宽骗她喝下了观音水,但那一次她没事,为什么?”

是吗,还有这回事吗?颜福瑞如听天书,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有丘山在。他有自己的法子促成精变,观音水是用来对付妖怪的毒,有毒就会有解药。所以我去找了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能找的我都找了,他们不懂,说是有些门派会有不传的秘术法门。”

如果能够知道丘山从哪里来,哪怕让他追到当地去,丘山的门派、朋友、同门,总不会凭空消失得干净,总有蛛丝马迹,总有一些人揣着……他需要的秘密。

颜福瑞终于恍然:“你是想救司藤小姐?”

秦放没吭声,目光似乎落在远得看不到的地方。颜福瑞磕磕巴巴道:“可是,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秦放笑起来:“不,我一直知道她在哪儿。”

“在哪儿?”

“青成。”

第一次见颜福瑞时,他抱着个电锯跑得虎虎生风,秦放先还纳闷,后来才知道,颜福瑞的房子前头忽然长出了无数藤条,他又锯又砍,直到轰的一声,地面塌陷出一个洞来。

司藤带着他下了洞,发现了那个被火烧、被铁链锁起、被无数道符镇着的藤根。

第二天,那个藤根就不见了。他知道是司藤藏了起来,她连死都不放心别人挖的墓穴,对自己的藤根的藏处,更是三缄其口——但那个时候,她再藏,也只能藏到青成山。

狐死首丘,叶落归根,司藤既然归去,必然依根而栖。

秦放当着颜福瑞的面,点燃了八卦黄泥灯。笔直的焰头像死板而没有表情的脸,直到秦放从内兜里,掏出一截很短的、显然已经燃过的藤枝——那是颜福瑞试灯时剩下的,骨碌碌滚在桌脚下,很久之后才被他发现。

颜福瑞看着秦放将藤枝凑向焰头:“秦放,这个我也试过的,当时是为了找白英。不过有一脉焰头,一直是跟着藤枝走的,没法指向啊。”

秦放说:“那是你不会用。”

他将手里的藤枝残余抛了出去。那条带着火光的抛物线在半空中走了一程,微微颤动着,慢慢转了个方向。

那末梢迆逦着渐渐式微,遥遥指向了寂静无声的……青成山深处。

颜福瑞留秦放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他在蒸气腾腾的工地厨房里掀盖舀勺地给大家伙儿忙活晚餐的时候,秦放进来,看了他一会儿,说:“颜福瑞,你要是缺钱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有。”

秦放当然一直是有钱的,而且现在近乎半妖的处境让他对钱更加看淡。但并不是每一个有钱的人都会对朋友慷慨,颜福瑞挺感动的,腾腾的蒸气让他的眼都湿了。他借着掀盖敲锅的动静掩饰表情:“哦,哦,知道。”

颜福瑞决定跟秦放谈一下,像个朋友那样掏心掏肺地劝说。

吃完饭,他看着秦放最后检查车况,鼓起勇气说了句:“秦放,其实你现在可以过很好的生活,真的。”

秦放看了他一眼。颜福瑞像是怕被打断了就没勇气再说一样,急急继续下去:“你现在跟个正常人没两样,甚至更厉害,你又有钱,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我记得你提过,最最初的时候,你都快结婚了,你可以再找一个……然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

颜福瑞没那个能力用华美的语言勾画美好未来,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实在的一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司藤小姐,真的。秦放,白英出现前后那一阵子,你一直都昏迷,你没有见到她。你不知道,司藤小姐跟我聊过,我觉得,她并不是那么想当人。她自己说,还不如做回藤,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她毕竟是藤,跟我们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啦。”

秦放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他最后检视着踢了踢轮胎,拉开车门上车:“颜福瑞,我走了啊,有事电话。”

颜福瑞急了,车子发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过去扒着摇下的车窗,小跑着和车子一起动:“哎呀秦放,我知道你暂时想不开,我都看出来了,你可能是喜欢司藤小姐,但是司藤小姐不喜欢你啊,你得想开一点。你想开的话,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啊……”

“别挡道,加速了,小心点。”

颜福瑞跟不上车子的速度,反应又慢了半拍,踉跄了几下,呛了好几口尘土尾气。再抬头时,车子已经去得远了,再目送一阵子,车子拐过一个弯,就看不到了。

颜福瑞叹了一口气,但也并不很担心。他觉得,应该给秦放一些时间,慢慢地,他就会想通了。自己当时,不也因为瓦房的事颓废难受了好久吗。

当然,他还是想不通秦放怎么会莫名其妙喜欢上司藤了。司藤小姐也不温柔,说到长相嘛……

反正,颜福瑞是不喜欢司藤这样的,他更喜欢胖胖的、圆滚滚的那种,福态,光是看看想想,就觉得心情好。

一大早的青成山道分外安静,轮胎和道路摩擦,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秦放开了一阵子,缓缓靠边停在了山壁下。有一棵不知道什么种属的树,低压压斜长着,一丛枝叶正挨到车玻璃边,绿油油的叶片下,密密簇簇紧挨在一起的紫色浆果,像是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颜福瑞说,白英出现前后那一阵子,他一直都在昏迷,没有见到司藤,这话,并不尽然。

司藤离开前,是同他告别了的。

昏迷的那一阵子,整个人的感觉像是浮在混沌的半空,不上不下、不挨不靠。再然后,像是听到什么召唤,睁开眼睛,意识苏醒,身体慢慢向下,脚终于触到实地。

梦里,他清楚知道,这是个梦。

只是,这次不同。

以往见到司藤,似乎总在夜里,或嘈杂或寂静的戏台子,高跟鞋噔噔噔的足音,阴郁又找不到出口的氛围。

这次不一样,空气清新,林叶沙沙地拂动,是在几乎没有人迹的深山密林。不知名的虫鸟唧唧啾啾,远处有溪流潺潺,似乎无分四季;枝头的树叶明明苍翠,漫天却有黄叶飞舞。司藤就站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入口,穿着长到膝上的风衣,两手插在兜里,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再扬起。

秦放隐约觉得,会发生一些什么。

司藤说:“秦放,我答应你的,都已经做到了。”

答应他的?他都要求什么了?秦放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在最初的最初,他说,想要做回人。

那司藤呢,做回妖了吗?

“我要做回藤去了。秦放,我想了很久,也许,我其实并不那么想做妖,也不想做人。我被丘山忽然推到人世,做了很多不喜欢的事,好生厌倦,我要回去,长长久久地休息了。我、你,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各归各位吧。”

秦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司藤笑起来:“你要见我做什么?”

白英说得没错,司藤是个没有感情的妖怪。是他们理解错了,他们总以为,没有感情就是阴狠冷漠、没有人性,其实并不是。还有一种,像司藤这样,她会笑,会难过,也会对人格外地照顾和好,但是她没有抛不下的东西,她可以下一秒就离开,还会奇怪地问他:“要见我做什么?”

就像她对颜福瑞说的:“你哭什么,难过什么,我对你又不好。”

他和颜福瑞,乃至王乾坤,都对司藤有着深深浅浅不同的感情,但是司藤对他们并没有。所以颜福瑞气急败坏地大叫:“但是司藤小姐不喜欢你啊……”

司藤叹了一口气:“我做回藤,没有眼睛,没有感官,你来了我也看不到,见我做什么。有这个时间,你去见见老朋友。”

秦放忽然红了眼圈,固执地说了句:“我就是想见你。”

风大起来,半空中的叶片相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司藤的衣角被风吹起来。秦放盯着翩飞的那一角看:他没有碰过她的手,甚至不敢去攥她的衣角,这样滑稽得像是孩子气的话,如果不是在梦里,大抵也是不会说的。

司藤笑着说了句:“真是个傻孩子。”

说完了,她转身向着密林深处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秦放固执地跟了上去。梦里,他觉得委屈极了,真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司藤无奈地停下来:“秦放,你信不信我一巴掌,就能把你从这个梦里打出去?”

秦放不说话。司藤对他很头疼,想了想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已经做回藤了。不知道再精变要多少年,也没有人帮我精变,又不是我不想见你。”

秦放眼前一亮,因为她话里话外的微末希望简直是在惊喜了:“你的意思是,你也愿意精变的?”

“没有丘山,没有白英,没有人害我烦我,精变了我也一样自在啊,只不过不是我想就可以啊。”

秦放脱口说了句:“我会想办法的。”

司藤说:“那好啊,你想到了办法,就来找我啊。”

她转身继续向里走。秦放一直看着,她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过头来,莞尔一笑:“秦放,你来找我的时候,要多带些新衣服。你们的衣服,我喜欢穿的。”

身后有车子过,擦身时,像是对秦放在这么狭窄的山道上停车不满,狠狠地摁了几下喇叭。秦放从恍惚中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发动了车子。

他开得很慢,脑子里芜杂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能找到丘山的来历吗?也许吧,反正,他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去打听、去询问。

——即便打听到了帮助精变的方法,司藤就可以很快精变吗?不一定,也许,她还需要时间恢复元气;也许,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再次精变的司藤,会是现在这个司藤吗?还是重新精变之后,她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惊奇地看着他说:“噫。”

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确定,人不可能前后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世上也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知道,那个他所认识的司藤,半妖司藤,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秦放的眼前模糊起来,又到了岔道了,他打转方向盘,驶向另一个方向。

——人活在世上,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连小学生写作文都写,我的梦想。秦放,你有梦想吗?

——想重新做回人。

——现在呢?

——想重新见到司藤。

那个未来,遥远得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颜福瑞说得对,他只是暂时想不开;或许司藤说得也对,所有人都各归各位。

舍得的,提前离开;舍不得的,孤独地挣扎挽留。他给自己定了个方向,就固执地往这条路上走了,至于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产生什么改变、是不是事从人愿,那都交给以后吧。

行人多起来,车子多起来,青成山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熙熙攘攘的城市遥映入眼帘。秦放的车子慢慢驶入了车流之中,几个转弯,几个变向,就再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