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福瑞给秦放打电话,说是除了沈银灯,一行人已到青成住下,静候明日“盛宴”。但在那之前,他想过来看看瓦房,另有一位白金教授,想提前拜访一下司藤小姐。
司藤在檐下看书,听到这话眼皮都不抬:“等到明天能死吗?”
那位白金教授也就算了,秦放为颜福瑞争取了一下:“颜道长把瓦房从小养大,当自己儿子一样,这么多天不见,心里担心也在所难免。”
“那再多担心一天,也不会死。”
虽然气人,确实也是司藤式的逻辑。秦放觉得自己都习惯了,想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她手上的书。
仔细回想,好像这几天,司藤翻来覆去看的只是这一部。秦放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这一微小的动作,司藤就已经注意到了,竖起书封朝着他,问:“看过?”
“看过。”
“喜欢吗?”
喜欢吗?秦放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一般。”
“为什么?”
“男主角好像是个农家子弟……”这书秦放只看过一次,好多内容记不大清了,“武侠小说,我还是喜欢那种世家的大侠,各门各派,华山论剑什么的。”
武侠世界,主角没有煊赫离奇的家世就不好看了。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想不起来,他问司藤:“这书主要写什么?”
“写徒弟杀师父,父亲杀女儿,为夺宝兄弟反目,为夺人妻栽赃陷害,总之是世人皆狰狞,好人没好报。无情世界,悲惨人生,写实。”
这是欺负他没看过吗?秦放气结:“我怎么记得结局是好的?这能叫写实?你也太悲观了,人间自有真情在你没听过吗?”
司藤冷笑着站起来:“人间自有真情在?是啊秦放,你身上可好多真情啊。”
她伸手在秦放头顶拂过,秦放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两步,很警惕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脑袋上落了太多真情,我帮你掸掸。”司藤微笑着看秦放,“我当然没你乐观。你跟你未婚妻同床共枕,都不知道她另有肝肠,被害得囊千坠崖,还跟我说人间自有真情在。你改天都不用吃饭了,真情都把你喂饱了……哦对了,你的未婚妻,查出什么来了吗?”
秦放冷冷盯着她,半晌狠狠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
“没有!”
其实是有的。
金马大酒店的服务员给他回电话说,那两天,住188号房的,是一位叫赵江龙的客人,有天半夜被救护车拉走了,同行的人说是食物中毒。
他把这个线索提供给单志刚的时候,单志刚几乎是立刻跳起来了:“这个赵江龙在丽县太有名了,谁不知道他!据说他最得意的时候,同时养了三个情妇!”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突然沉默了:安蔓的老家,不就在丽县吗?
有了这个线索,单志刚那头突破得极快,第二天就给他发了两张照片过来,一张是身份证复印件的翻拍照,姓名是安小婷;第二张是赵江龙和安蔓的合影,貌似是在哪个大酒店的剪彩仪式上。应该是好几年前拍的,安蔓还稍嫌稚气,却穿着极其昂贵的羊绒大衣,挎着LV包包,脖子上挂了条沉甸甸的翡翠坠子金项链。
这是那个素简的安蔓吗?秦放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单志刚告诉他,赵江龙几年前生意上出了状况,被当地警察局立案调查,几个情妇卷了款先后离开,安小婷也在其中。关键时刻,是他的老婆回了趟西部老家,尽数变卖娘家的房产土地还债,花钱捞他出狱——就是前一阵子倒霉,听说遭劫被捅了刀子,现在回了丽县休养。
老实说,单志刚真不想查下去了。他已经给安蔓贴条定了性,觉得自己兄弟被耍了。好在老天有眼,婚前发现了端倪,不至于婚后还得财产均分——不过还是得问问秦放意见,还继续查吗?
秦放思绪很乱,说:“你让我想想。”
还是得查,非关情感,毕竟人命关天,安蔓再骗他、对不起他,也是他自己选的未婚妻,不能因为发现她德行有亏,就对她的生死置之不顾。
只是又有顾虑。那一晚赵江龙的同伙敢对他痛下杀手,必非善类。单志刚对内情一无所知,不能连累他去涉险。
司藤的这场鸿门宴如期而至。高档会所,水上临台,墙面上一块气派的铜艺镂空雕花壁镜,标配十五座的实木雕花大圆桌,正中央刻八仙过海图,仙人们各持宝器,脚底下大海波涛。
觑着时间差不多,秦放牵着瓦房去会所门口等候。颜福瑞等人一出现,瓦房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蹭得颜福瑞衣服上都是鼻涕眼泪。秦放在瓦房或号啕或哽咽的背景音里很淡定地与诸人寒暄打招呼。
其实挺好认,年纪最大那个是太和山苍鸿观主,名号起得真好,很有翩若惊鸿的感觉;青成山的张少华真人清瘦儒雅,像极了古代的师爷书生;龙虎山马丘阳道长,白白胖胖圆脸放光;齐云山刘鹤翔先生是四道门中唯一一个不穿道袍的,打扮得像个板板正正的村干部;崆峒洞柳金顶粗壮秃顶;桃源洞潘祈年身材矮小,才及常人肩膀;丁大成开口说话就是津腔;白金教授架一副眼镜,一看就是高校老师模样;剩下的王乾坤,之前见过。
唯独少了麻姑洞的沈银灯。
秦放客气地引领大家去包间,一路上端菜扫地的无不侧目。会所老板娘很紧张,趁着没人注意把秦放拉到一边,质问他:“不是说请客吃饭吗?你这干吗啊,邪教啊?”
秦放哭笑不得:“人家都是正统道门之人,别胡说八道。”
老板娘绕不过弯来:“道士不在家念经,到这做啥子呦?”
“道士就不吃饭?”
老板娘半信半疑,离开时再三跟他确认:“你确定啊,就是吃个饭哦,我胆小,你别吓人啊。”
秦放心中好笑。
几个道士就把你吓成这样,如果我告诉你,旁边的VIP休息室,还坐了个妖怪呢?
这么多道士掌教济济一堂,真是有种华山论剑的感觉。秦放莫名有些兴奋,请各位入座之后就去隔壁请司藤。司藤安坐如山,说:“让他们等。”
她真是沉得住气,拈着眼影刷轻扫金粉,缓缓行妆。秦放无可奈何:“司藤,人家都已经在等了,又是你约的饭局,迟到的话,不太好吧。”
司藤靠近梳妆镜,用指腹掸了掸眉梢:“都到了?”
“有个叫沈银灯的没来。”
司藤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秦放还以为她要生气,谁知道她想了想,漫不经心说了句:“麻姑洞的人,一向也没什么本事的,想来也用不上她。”
秦放真是看不惯她那种目空一切的架势:“破船也有三斤钉,人家麻姑洞既然能在七道洞当中占一席,一定是有独到之处。你这么轻敌大意,说不定来日就是在麻姑洞阴沟里翻了船。”
司藤没看他,顺手又拈了眉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秦放,最近我是对你太客气了吧?”
果然一句话不对,触到这老佛爷的逆鳞了。不过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秦放也算是应对自如了:“你不是要报仇雪恨卧薪尝胆吗?我也就是偶尔客串下苦胆的角色,时刻提醒你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司藤想了想,居然点头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个兆头好,像我,写实。”
她真是喜怒转得极快的,忽然间就言笑晏晏了,手压着鬓角起身,最后一次审视了下镜子里的妆容:“走,别让咱们的贵客等急了。”
除了苍鸿观主,没有人真的见过司藤,多少都在心里勾勒过她的样子,也多半是往青面獠牙丑陋不堪上靠,从没想过她长得如何明媚鲜妍。但奇怪的是,真的见到,每个人心里都在说:对,她就是个妖怪,妖怪就该是长这样的。
苍鸿观主看着司藤袅娜而来款款入席,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看样貌是没错,但是年纪不对。当时自己看到的司藤明明是个中年妇人,难道这妖怪驻颜有术会返老还童?
肴馔已满,香气盈鼻却无人动筷。司藤说:“大家不要客气啊,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先拈了一筷细尝。
谁还真是来吃饭的?众人如坐针毡,都拿眼睛看苍鸿观主。苍鸿知道论情论理都该自己发话,身子坐正了轻咳两声:“司藤小姐。”
司藤继续夹菜:“嗯?”
前头秦放已经向她描述过各人各态,这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儿,想必就是苍鸿了吧。
四目乍一对上,苍鸿紧张得血都涌上了脑袋,就怕她下一刻脸色骤沉,说一句“我见过你”。
僵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司藤小姐这次,是要向众道门讨债吗?”
司藤笑了笑,先拿餐巾轻揩嘴角,又将筷子搁到瓷搁上:“无冤无仇的,此话怎讲啊?”
无冤无仇?苍鸿观主真怕她是故意说反话:“可是咱们上一辈……”
“老观主也说是上一辈了,都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这个人最是大度明理,不会攀扯什么父债子还、祸及子孙。”
这话一出,列席的都稍感宽慰,只秦放正擎了杯子喝茶,听到“大度明理”四个字,噗一下就呛住了。司藤的目光扫过来,秦放顿感身周的温度都低了下去。他咳嗽着坐正,关切地看大家:“茶水太烫,大家等会儿再喝。”
马丘阳道长忍不住了:“那你还向我们下毒?”
司藤奇道:“不下毒你们怎么会来吃这顿饭呢?不下毒的话,我让你们做事,你们又怎么会乖乖去做呢?马道长三岁吗,这种常识都不懂?”
苍鸿道长知道她看似说话客气,实则连敲带打、软磨硬施,赶紧用目光制止马丘阳:“那司藤小姐想让我们做什么事呢?”
司藤并不直接回答,话锋一转,反而问他:“这么些年,各位有听过、抓过或者见过,别的妖怪吗?”
别的妖怪?
近几十年,的确没有听说过确切的妖踪,但可能也有——全世界每天都有人嚷嚷着看到了UFO、水怪、幽灵船,出个把妖怪又有什么稀奇?更何况是战斗在收妖最前沿的道门呢。
怕司藤不悦,诸人绞尽脑汁地,把听到的那些未经证实的坊间谣传都拿来说。
桃源洞潘祈年说,在他们湘地炎陵的万洋村,70年代有一年大旱,当地一连丢了好几个小孩儿。后来有个喝醉了酒睡沟里的老头,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有个包花头巾的女人,抱着个婴儿往村口走,到老槐树那儿就不见了。老头偷偷把事情告诉了村长,村长心里犯嘀咕,大晌午的带了几个壮汉拿斧头砍树,没砍几斧头有血水流出来。一村人都吓坏了,来桃源洞请潘祈年的师父。据说,潘老师父镇了树,着人挖了根,根须之间,尽是白茬茬的小孩儿骨头,中间还撂了块花头巾呢。
龙虎山的刘鹤翔先生也想起一个,说是90年代初,钱溪有个女人坐车下乡,总觉得手边有个东西毛茸茸的,低头看还以为是邻座男人的毛领子,好心拿起来递给他,谁知道入手暖呼呼的,还在蠕动,明明就是根尾巴!女人吓得在车上尖叫,那个男人嗖一下就从打开的车窗里蹿出去了。据说刚落地就是个狐狸形状,几下就蹿进山上的草丛不见了。后来龙虎山派了好多道士上山,终于在洞里堵到这狐狸,烧焦的尸体足足有一人长,当地的老百姓此后好几年都没敢上山。
类似的还有,农妇夜里起来去菜地小解,正蹲着呢,一只老鼠嗖溜绕过去,菜跟长了眼睛胳膊一样,叶片猛地就把老鼠给卷起来,还能听到咯吱咯吱啃骨头的声音。农妇吓得落荒而逃,第二天早上战战兢兢去看,那株菜上下血迹斑斑的,边上还扔了张老鼠皮。
一群人搜肠刮肚,想破了脑袋,但凡能和妖沾点边都拿出来讲。秦放听得有滋有味,司藤却明显意兴阑珊:“我问的是,我这样的妖怪!”
没人吭声了。司藤也不追问,自己先退席,临走前不紧不慢说了句:“各位道长慢慢想,不过时日不多,三天为限,可别叫我失望啊。”
马丘阳道长沉不住气:“如果找不到,你想怎么样?就让我们毒发身亡吗?司藤小姐,你如果真的跟这么多道门道派同时结仇……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司藤很是无所谓地笑笑:“我如果还有日子过,当然没那个胆子跟各道门结仇。不过,如果我这个要求你们达不到,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一起死啊,人多热闹,到了下头,还能凑几桌麻将。”
这话说得,几乎是所有人心里头都冒了凉气:看她这表情,不是随便说说,难不成确实破釜沉舟,找到了,一起活;找不到,一起死?
眼见司藤已经出了门口,白金教授情急之下问了句:“司藤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另一个妖怪呢?”
司藤转头看他,眼波流转,嫣然一笑:“一个妖,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寂寞呗。”
司藤的退席,并非真的拂袖而去。她回到VIP休息室等着,秦放随后进来,说了句:“没走,都在。”
说完了走到隔墙前头。墙上挂一幅大油画,秦放扶住边框掂量了下,用力把画给取了下来。
画的背后,是市场调研时常用的单面镜,那头的宴席场景清晰在目。秦放揿了高处的外放开关,越发连那边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了。
司藤叹气:“现在的商家是越来越鬼了,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点最基础的信任了。”
这才叫得了便宜卖乖呢,秦放真想翻白眼:“这种高档会所,你以为大老板们真的都是为吃饭而吃饭的?隔墙有耳,刺探商业秘密,也是有需求才有供给。如果不是砸钱或者跟店方关系好,人家才不会给你提供这种房。”
司藤走过来,伸手在镜面上抚过,最后拿手指轻点着镜面上柳金顶的秃脑袋,说得很是意味深长:“这一个个单纯无知、毫无警惕的小道士,可怎么跟我这种两世的妖怪斗哪。”
丁大成拈着筷子夹菜,柳金顶提醒他:“别,这菜里没准儿有毒。”
丁大成耸耸肩,很是无所谓:“柳道长,咱都已经中毒了,有毒也是吃,没毒更要吃,你还给她省饭钱怎么的?”
说完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咂吧着嘴表示认可:“菜不错,这地方看着高档,厨师技术还真不赖。”
让他这么一带,大家三三两两地也都开动了。这几天赶路辛苦又愁肠百结,三餐都草草带过,乍一吃到正经餐盘里的,还真就馋虫大动,根本停不下来。
只有白金教授的心思还留在先前的话题上:“苍鸿观主,我相信这世上,很少有独一无二这一说。司藤这样的妖怪,难道真就没有了吗?”
苍鸿观主没说话,倒是张少华真人接过话头:“有我相信还是有的,但是,难找,非常难找。”
“这话怎么说?”
张少华真人反把问题抛给他:“这个司藤小姐,如果她不说自己是妖怪,跟你大街上面对面走过,你能看出她是妖怪?你又凭什么说她是妖怪?”
白金教授听得似是而非,似乎抓到点什么了,又像是全无端倪。其他人也被这话题引过来,筷碟声渐渐消停,只有瓦房拼命拽着颜福瑞给他夹这夹那:“师父,我要这个,还有那个!”
张少华真人说:“关于妖怪,有一句老话,乱世争相为妖,盛世低头做人,这话你听过没有?”
当然没有,老师没教过这句。
苍鸿观主叹了口气,对张少华真人说:“还是我来讲吧,我说得不到位的地方,你们再补充。”
这个妖怪,真的不是电视或者小说里你们看到的那样单纯为祸一方、杀人图命。真实情况,要复杂得多。
刚刚张少华真人说,乱世争纷为妖,盛世低头做人,说的是妖怪在这种大环境中的个体作为——乱世时肆无忌惮,盛世时就会大为收敛,往人堆里钻,隐匿行迹。
司藤要找的,是跟她一样的妖怪。也就是说,我们要帮她找一个已具人形、妖力深厚,并且已经在人世混迹了不下百年的妖怪。
难找的就是这种大隐隐于市的妖怪。
如果这个妖怪作乱害人,倒也不难,这属于露妖踪、泄妖气,但是太平这么多年了,你们听说过哪个重量级的妖怪出来作乱的?我说一句跑题的话,过去对付妖怪是拳打脚踢、刀剑斧钺,现在科技手段提高了,什么红外线紫外线超声波,人类恨不得真抓一个妖怪进实验室各种仪器分析,妖怪知道了也忌惮的。比起从前,自然越发小心规矩。
而这个妖怪如果循规蹈矩、从不作乱,跟人又有什么两样?
苍鸿观主这话,主要是说给白金几个人听的。其他人生于道门,也不需要他来普及。
白金想起以前在电影电视里看的,某某道长眉头一皱、鼻子一嗅,大喝一声“有妖气”,就能把十里之外的妖怪给揪出来,现实中不是这样吗?
转念一想,如果一个妖怪没有害人,身上没有那种戾气,又何来的妖气呢?
果然难找,的确难找。但是这世上如果真有人能找到,也非他们这群道士莫属了。难怪司藤会找上他们,怕他们不尽心尽力,甚至不惜以毒驱使。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瓦房咯嘣咯嘣咬着手里的素炸果子,把大人们的话都听在耳里,不十分明白,独有一点分外着急:“师父,你们要帮妖怪再找一个妖怪朋友吗?这个妖怪都已经这么厉害了,再找一个,我们还打得过她吗?”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另一个妖怪呢?
这一点,也是秦放想问的。
“司藤,你要再找一个妖怪,真的是因为寂寞吗?还是……你在寻求联盟?”
司藤没理他,转回梳妆镜前坐下,又拈了眼影刷在上眼睑补上金粉:“不是说了,是因为寂寞……”
她话没说完,突兀停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声音忽然奇怪起来,轻声叫他:“秦放。”
秦放心里打了个突,居然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司藤这面梳妆镜是靠墙的,靠着另一边的墙!
有人做一,就有人做二,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这面镜子,莫非也是用于窥私的单面镜?
秦放拳头攥起,僵了一两秒之后,几乎是夺门而出。希望是司藤多心,但确认一下总是好的。
事与愿违。
就在出门的一刹那,另一侧包厢的门打开,有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冲出来,迅速朝着楼道方向奔去。
居然真的有人!秦放心里一紧,下意识拔腿就追,眼见那女子都已经下了楼梯,想也不想,直接一个飞身扑了上去。两人几乎是同时摔倒,顺着楼梯骨碌了下去。秦放先接的地,脑袋咕咚一声剧痛无比,迷糊中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居然像是翻书,耳朵里有书页密集的翻页声,沙沙,沙沙沙。
忽然又陡地清醒,眼帘里映出那个挣扎爬起的女人仓皇的脸。
秦放彻底傻了,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爬起,看着她慌张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会所的大门口。
陈宛,这个女人,居然是陈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