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留在太原城北的十二万大军,一夜惨败,耶律德光只带着四万多溃兵一路往北撤。连续两天,汉军的骑兵就好像烦人的苍蝇一样黏在后面,一旦契丹人有所松懈就立刻扑上来。但苍蝇没有锋利的獠牙撕不下来血肉,那些汉人手里的马槊和横刀却能将轻而易举的将人杀死。
一路往北溃退二百多里,若不是后军速哥所部及时的接应过来的话,被连续撕咬了两天的契丹溃兵连三万人也保不住。二百多里路,四万人的队伍硬是被汉军一点一点的磨掉一万多人!
等围困忻州的速哥所部不足六万契丹军接应了耶律德光之后,汉军似乎是看到没有机会再得到便宜,索性大摇大摆的跟在契丹人的后面,也不进攻,送客一样恶心着耶律德光和所有的契丹武士。忻州被围困了二十多天,速哥所部损失了近万人马也没能将忻州攻克。两支郁闷的军队汇合在一处,缓缓的往代州方向退去。
代州那边,提亚戈的十二万大军还在和汉国的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易州节度使洛傅的人马激战,洛傅赶来之后提亚戈已经没有了兵力上的优势,从攻势转为守势,死死的顶着汉军一点都不敢往回退。因为提亚戈知道自己若是退了,代州和易州的汉军立刻就会把口袋封死,把耶律德光和速哥那不到十万的残兵困死在汉国境内。
只要提亚戈还在前面顶着,耶律德光就不担心自己撤不回去。而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分出去攻打沁州的花腊赤那八万人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沁州屯田是汉军防御的重要之地,花腊赤的人马只带了四天的口粮,攻克沁州本来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任务,现在耶律德光败得比花腊赤还要快,没有了后援的花腊赤所部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刘凌调集来的大军活活困死。
一支没有了粮草补给的军队,就算再悍勇又能怎么样。虽然从沁州往正北突围的话,只需要五天五夜就能冲过代州。往东北突围的话日夜兼程十天就能冲到幽州南面,往正西突围七天就能冲到西夏人的疆域去,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死路。
这次耶律德光大举南伐,出兵的时候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狼狈不堪,他甚至不敢走下马车去看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面对那一张张颓丧的面孔,他不知道怎么对那些士兵们解释。虽然,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无需去解释什么。
从两天前就开始杀马了,如果不这样做士兵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每当仆从将炖熟了的马肉送到耶律德光眼前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呕吐。仿似摆放在他面前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味的并不是马肉,而是一大碗装满了残肢断臂的契丹人的尸骸。可即便是这样,耶律德光还要忍着呕吐一口一口将马肉吃下下,因为他不想饿死,如果那样的话他毫无疑问将是大辽国最悲哀的一个太子。
耶律德光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翻身。
汉人加之在自己身上的耻辱,早晚要加倍的偿还回去。
一开始耶律德光还派斥候打探花腊赤的消息,等派出去的斥候一个都回不来的时候,耶律德光知道花腊赤凶多吉少了。汉军已经封锁了消息,封锁了道路,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凌已经腾出手来对付花腊赤那八万饿得已经拿不动弯刀的契丹武士。
耶律德光一生至今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屈辱过,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条被人追着打的野狗一样。
他无法忍受这种压抑,就连用一刀砍掉自己最心爱侍女的脑袋这样的方式他都无法发泄出来。
耶律德光没有预料错,刘凌之所以放他们离开,就是为了要对付花腊赤那八万契丹兵,而且是用的最残忍的手段。
晋州一部,沁州一部,太原一部,潞州一部,共计二十万大军将花腊赤的残兵团团围住,不断的压缩着包围圈将契丹人逼迫着退到了大青山。大青山可以算是太行山脉的分支,但却并没有与太行山相连。当年汉国的应州郡守欧阳专造反就是在大青山下被刘凌以一万精骑击败了二十万叛军,大青山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绿色,尤其是到了冬天整座大山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
花腊赤麾下的残兵还有不足五万人马,被汉军围追堵截无奈之后退守大青山。花腊赤本想在山上休整一下,然后率军往太原方向突围。只是他没有想到耶律德光殿下会败得那么快,那么惨。太原大营的兵马已经撤了,花腊赤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没有后援,没有粮食,为了保持战斗力而不得不开始杀马取食的队伍,还能坚持多久,还能顶住几次汉军的围攻花腊赤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再用不了五天,战马就会被杀光。到时候,汉军无需攻山只要围个十天八天,他和麾下这五万将士都会被活活饿死。
花腊赤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饿死。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自己被孱弱的汉人围困住,连逃都逃不掉。
因为杀马,所以部队的机动力变得越来越弱。不得不步战的契丹武士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汉人虽然大部分也都是步兵,可他们可以靠着娴熟的配合和不断变换的阵法肆无忌惮的欺辱那些不善步战的契丹人。
有人不痛快,自然就有人痛快。
花腊赤愁得一把一把薅头发的时候,围困大青山的汉军将领们正在开怀畅笑。如今主动权在他们手里,只要再围困大青山十天那些契丹人就会饿死,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理由不庆贺。还有什么比把打上家门来的敌人饿死更令人开心的事呢?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绝望到每天都有人受不了压力而自杀而令人兴奋的事呢?
这不是游戏,所以没有怜悯。
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这才是最大的胜利。
八万人,手拉着手可以从太原排到幽州吧?如果饿死这八万契丹人,正在赶往代州的耶律雄机会不会气得咆哮,气得暴跳,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最好气死他。
有人对刘凌说,如果接受花腊赤的投降,这会给所有契丹人一个讯号,那就是大汉之主是仁慈的,只要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幡然悔悟的话,大汉之主会给每一个俘虏优厚的待遇。给他们暖和的衣服遮挡住裸×露在寒风中的躯体,给他们热乎的饭菜填饱他们饿瘪了的肚子,给他们一个归宿,让他们感受到汉人的宽宏和仁慈。
这样的声音并不小,尤其是那些文官,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向刘凌进言,大义凛然的劝说刘凌派人招降那些几乎失去了抵抗力的契丹残兵。收获五万俘虏以显示大汉的宽厚让契丹人都知道自己错了,难道不比杀死五万人从而激起契丹人复仇的决心更好吗?
刘凌的回答是肯定的,从战术角度上,从人性角度上,或许同意契丹人投降确实效果更好一些。但他不会答应契丹人投降,也不会给契丹人一粒麦子,一块布头。
刘凌甚至懒得和那些文官解释什么,只是冷冷的反问:“汉人假惺惺的仁慈了上千年,换来的是和平共处吗?”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回答。
汉人一直以来都自认为礼仪之邦,甚至标榜汉人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就好像如果不挂上仁义礼仪这四个字,做皇帝的都名不正言不顺似的。那些高呼着仁义口号的人们啊,他们可以说不要和野蛮的茹毛饮血的蛮族一般见识,可以说只有宽容和仁爱才能战胜敌人,他们甚至觉得只要皇帝陛下在草原上走一圈,那些尚未开化的野蛮人就会匍匐在地被所谓的天威所镇服。但他们却看不到边塞数百里枯骨遍地的景象,看不到长江以北这片大地上被铁蹄蹂躏出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标榜着仁义礼仪的人,都没记着,自古以来塞外民族是靠什么一次次征服中原大地的。他们靠的是弯刀,是杀戮,而不是满嘴的仁义道德。
刘凌说:“仁义已经够多了,不缺这八万人。”
于是,汉军死死的围住了大青山连一条头发丝粗的缝隙都没让出来。花腊赤带着绝望的契丹人在七天内发动了不下五十次突围,每一次他们都绝望的发现汉人原来是那么凶狠根本不给他们逃出去的机会。山脚下堆积的尸体和被汉军抓获的俘虏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他们都被砍下了头颅,然后人头被堆成小山,尸体被焚烧。
被围困的第七天,契丹人已经杀死了最后一匹战马。当花腊赤的亲兵端着一碗马肉送到花腊赤眼前的时候,他的喉咙一直在滚动着,艰难的咽下一口一口干涩的吐沫。当花腊赤叹着气将那碗马肉赏给他们分食的时候,亲兵们就好像一群狼一样甚至为了一块肉而大打出手。
当天,花腊赤再次亲自带着所有亲兵卫队冲在最前面发动了突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躲在亲兵的后面,直到他的身上被羽箭扎满,干瘪的肚子上被羽箭破开后流出一地同样干瘪的肠子。当天,绝望的契丹人再次跪倒在山腰求降,他们再次被狠毒的汉人拒绝后开始自相残杀,人吃人其实很简单,当饿疯了的时候将刀子捅进袍泽的肚子里其实一点也不难。
被围困的第十五天,汉军漫山遍野的杀上来,没有遇到一丝抵抗。
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死尸,每一个都饿憋了肚子。
他们看到的是数千还活着生啃袍泽尸体的行尸走肉,然后他们一刀一个将那些满嘴都是凝固血液的契丹人砍死。
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每一个契丹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反而是解脱的释然。
自杀需要勇气,死,他们终于得到了归宿。
人肉不好吃,最后一个契丹人倒下去的时候想着,如果炖一炖或许会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