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越发誓,她真的只是想去大楼附近偷偷看一眼的。
谁知道这也能被抓包。
她自己是越想越好笑,扑哧一声,立马憋住,因为特别不合时宜。
尤其是面对着宋可可那张布满了泪水的脸。
没错,她想去的地方是自己做第一份工作的那个写字楼。
那也是她唯一跟向垣做过同事的地方。
当时宋可可站在停车场上咬三明治,就那样跟曲清越的视线碰上。
两人都愣住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宋可可。
她手里捏着半块儿面包,扔也不是,抓着也不方便,干脆往自己车顶上一放,跑过去。
“曲清越?真的是你啊——”她拖着尾音,也不顾身后同事们的调侃。
那几个同事对曲清越来说都是生面孔,估计都是后来入职的人。
宋可可大姐大的样子,其实还蛮适合带新人的。
当然其中也有老同事,只不过没认出曲清越来,她还在笑:“这么多年,你偷偷给自己加早餐的习惯还是没改啊。”
宋可可敷衍地摆摆手:“变的人和事儿多了去了,又不差这么一个习惯。我一回办公室就有各种人来谈工作问问题,根本吃不好。”
说话间,她已经抓过了曲清越的手臂,装作很亲密的样子:“我遇到个朋友,好多年没见了,先跟她说会儿话,你们先上去吧,别等我了。”
然后又指指车上的面包:“帮我包好一起带上去吧,别忘了打卡啊,迟到了要扣钱的。”
曲清越被宋可可拉着,身子有点不自在,她不太习惯两人突然亲昵地挽着胳膊。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几个同事的交谈声。
“还说没变,以前什么都没吃饭重要,这看见个人就跑去了……”
“不说是好久没见的老朋友嘛,那肯定比跟咱们亲啊。”
“那倒也是,哎,我怎么看那个女人,有点儿面熟呢?”
“得了吧,你是看见个漂亮姐姐就觉得面熟。”
等人走了好远,宋可可才意识到把曲清越松开。
远离了人群的安静气氛,让两个人又重新开始尴尬。
还是宋可可先说的话:“你……你最近还好吧?我听人说,你去旅游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今天早上。”曲清越挤出一个微笑。
宋可可果然愣了一下,接下来想说的话,都被一个“今天早上”打乱了。
“不是……”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这儿了啊……
是因为什么,宋可可立刻有了猜测,可不管是向垣还是夏仲时,他们都已经不在这儿了啊。
所以她来这儿做什么?
宋可可当然不会直接问,她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八卦,也知道曲清越跟向垣两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自然地把曲清越往公司大楼引:“自从夏经理也离开公司后,咱们这儿的老朋友都没剩几个啦。”
“不过也多亏了你们给我让位置,不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上这个营销部的总监。”
曲清越偏过头:“你现在在营销部了啊。”
“嗯。”宋可可点点头,随后哼出一声笑,“干嘛啊,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件事儿早就过去了。”
“也是我当时考虑欠佳,太冲动。对不住你们了。”
看似是在轻描淡写地道歉,曲清越故意不去看宋可可眼角即将落下的眼泪。
“你呢?”宋可可压住情绪后,转头问曲清越,“你这次回来……”
她话说了一半,却没有进行下去。
像是期待着曲清越说点什么,却没有勇气问的样子。
“就是有点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办,顺便参加灿灿姐的婚礼。”曲清越的视线落在前方,等宋可可替她刷门禁卡。
“原来小钱姐和夏经理已经结婚了啊。”宋可可感叹了一句,倒不是惋惜,就是单纯地感慨时间流逝之快。
“嗯。”曲清越不痛不痒地应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宋可可带曲清越进了公司,内部并无多大变化,她很聪明,或许猜到了曲清越要去哪儿,直接在电梯里按了32层。
曲清越最后很小声地说了句,希望宋可可能对她今天来公司的事情保密。
宋可可并没回应,而是抬头看着她:“中午一起吃顿饭吗?”
“时间恐怕来不及,晚些吧……”曲清越盯着电梯里上升的楼层数。
宋可可要去的楼层在30层,可她并没有在30层停下。
凭借着记忆,和现在来比较,曲清越的肤色似乎更健康了,当然,一个女孩子单独旅行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路上,曲清越话很少,也没有之前的活泼。不知道是她心里依旧有隔阂,还是时间改变了太多。
宋可可自己鼓起勇气,跟曲清越讲了不少,向垣得知她离开后是如何发了疯一样寻找她的。
“不知道是那天来着,他突然就也没了消息,好像没有再找过你了。我以为你们可能彻底断了。”
“我们确实分开了。”这是曲清越唯一的一句正面回答。
宋可可手里并没有钥匙,所以也很好奇曲清越要去32层做什么。
她说,从向垣离开后,那个办公室一直锁着没人动过。
而曲清越听到只是淡淡地点了头,目光无波无澜的。
宋可可望着曲清越从脖子后面解下一枚项链,那挂坠儿是一把钥匙。
曲清越听到“咔嗒”一声轴承转动的声音,还是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原先的钥匙竟然还能打开这个办公室的门。
她一开始没想进来的,结果碰到宋可可,便没再推脱,想着碰碰运气,最多也不过是碰一鼻子灰,然后再跟宋可可寒暄几句,最后告别罢了。
所以,门被打开的时候,曲清越反而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了。
宋可可是个聪明人,她忽地笑了,推推曲清越的胳膊:“我得去上班了,不然老板可得记我旷工。”随后又压低声音,故作玩笑地留下一句:“新来的老总可没向总那样好脾气,动不动就爱挑小毛病。”
目送过宋可可的离开,曲清越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个小屋子里。
她缓缓走进去,关上门。
发现屋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落满了灰尘,反而很干净,地板明显有经常被打扫的痕迹。
宋可可明明说这间办公室很早就被锁上,没人再进去过的。
因为向垣不许别人动。
就算他被调走,这家公司也依旧是安向集团名下的。
他一跃成为安向集团的大董事,说的话当然会被执行下去。
然而宋可可却说:“那间办公室都快成密室了,你进去最好把窗子给打开,好歹能透透气。”
“什么意思?”
“一直上着锁的。向垣不允许任何人动它。这屋子就一直这么晾着。”
——
曲清越一一路过办公室里的每一样陈设,心中隐隐泛着酸涩。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那片她曾看过无数次的风景,再次落到眼前,冲撞着记忆,拉扯着她每一根跳动的神经。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崩溃碎裂了。
走到办公桌前,曲清越凭借着记忆,拉开了桌下第二层抽屉。
一本外文原著书籍摆在最上层。
那本书,是她旅行时寄来的。
然而它在这里,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被人摆放在这里。
所以……
他收到了她从遥远国度寄来的快递。
曲清越倒吸一口气,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她手忙脚乱地把书拿出来,一页一页快速翻动着。
书里几乎每隔几页就会有蓝色水笔批注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用彩色便利贴做了标注。
仔细观察,书的几个边角已经被翻阅得起了毛边。
尾页比其他地方要格外厚一些。
曲清越颤抖着双手,尽量小心地翻到尾页。
那儿用胶水粘着一个信封。
封口已经被打开,但是里面的信件还在。
甚至,还多了一张陌生的信纸。
曲清越捂着嘴,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她无声的泪水滚落,随着呼吸的起伏,哭得反而更加激烈。
这种孩子式的哭法,几乎要耗尽她的力气,曲清越跌坐在椅子山,泪眼模糊中还要小心不要让泪水碰脏了信纸。
她手写了一封信,随着书一齐寄到了一个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发现的地方。
但是他发现了,看到了,甚至也手写了一封信,尽管知道这封回信或许面临着永远没法被看到的准备。
但是她也看到了。
该说这是默契吗?
还是更加悲哀的结局呢?
——
待曲清越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才发现,抽屉里还放着那作者同系列的另一本书。
是新书,曲清越没有读过的。
发表日期竟然在今年。
那个友好的书店老板明明说:“他或许会放下笔杆,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写了一封告别信,就此封笔。”
新书的扉页有译者说明,原本已经打算封笔的那位作者,竟然在他生命的最后,伴着黄昏再次动辄笔杆,笔下流淌着的是他对这一生中种种执念的倾付。
——
“曲清越同学,你还记得吗?”
“我们一起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那天我破天荒地跟你逃了一节公选课。”
“那天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去玩了剧本杀,你还怪我一个平民却误导你以为自己是杀手。我们还去吃了关东煮,你最喜欢吃浸满汤汁的白萝卜。”
“我记得好多好多那种看起来平常的小事,却渐渐记不得喜欢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我们是很自然地在一起,又很自然地分开了。”
“我们的分手在别人看来其实很和平,没有争吵,没有哭闹,更不会怨恨。”
“但我们有一个同样的感觉,就是空寂和落寞。”
“有些惋惜的,对吧?”
“你对我许下的愿望,也是我自己的愿望。到现在为止,在实现它们的路上,我仿佛还剩下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清越,我人生中的这支童话,只靠我自己是完成不了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来帮我把这童话写完吧。”
“因为故事的开头里,你已经作为主人公,出现了。”
——
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一个说得上很熟悉却已经很久未听过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一阵温暖的檀木香。
“清越,你回来了。”向垣说。
——
宋可可还是给向垣打了电话,几乎是曲清越刚走,她就慌忙给向垣打电话,开始打的是安向集团总部的前台,前台说没有预约不给接待。她气得找了钱雨灿,问向垣的私人号码。
其实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还好钱雨灿早就忘了那茬。
宋可可来不及斥责向垣打个电话都搞那么麻烦,直接用最快的语速告诉他:“曲清越现在在我们公司,你以前的办公室。”
向垣当时听到“曲清越”这三个字时,还以为,自己在梦游。
他顾不得还在进行的会议,直接往外跑,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
挂了电话,宋可可喃喃自语:“曲清越,这次我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