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一族如今在燕国如日中天,当初其他世家声名显赫之时,虽然号称第一世家,但是在朝中却要面对其他世家的对抗,例如韩家之前的萧家,当初虽然显赫无比,但是却始终面对着苏家的正面交锋。但是如今的韩家,形势却是大不相同,朝中另外几大世家,都没有任何一家与韩家相抗,甚至都极其配合韩家的差事,那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世家。
韩玄道是韩家如今在朝中的第一人物,如今上朝,只要是韩玄道作出的决定,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内阁之中,萧太师辞去了太师之职,从朝中隐退,内阁也就没了萧太师的位置,如此一来,韩玄道却豁然成为了内阁首辅,往常内阁议事,争议不断,但是如今在内阁之中,只要韩玄道拿出的决策,那也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就能够实施下去。
换句话说,如今的韩玄道,是当之无愧的大燕国第一权臣。
如此人物,竟然在这样一处偏僻的房屋内召见自己,这让孔院判受宠若惊之余,却又感到疑惑万分,实在不知道韩玄道召见自己有什么吩咐。
韩玄道轻抚胡须,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道:“孔院判,一路辛苦,你先坐下!”
“不敢不敢!”孔院判急忙道。
韩玄道平静笑道:“你若不坐,本官反倒不好说话了!”
孔院判犹豫一下,终是走到椅边,屁股搭着椅子边缘坐下去,显得颇有些战战兢兢。
韩玄道沉吟了一下,终于道:“淑妃娘娘的身子,最近一直是孔院判负责吧?”
孔院判忙道:“正是下官负责保重淑妃娘娘的身子。”
韩玄道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本官听说,娘娘临盆将近,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孔院判屁股离开椅子,半屈着身子恭敬道:“回大人话,若是按照日子,本应是二月初二诞下龙子,但是前次兵变,娘娘或许受了一些惊吓,不过胎儿安康无碍,只是临盆的日子可能要提前一些。”
韩玄道点了点头,平静道:“今日是一月十三,依你之见,娘娘产期,大概是什么日子?”
孔院判几十年待在太医院,这点本事倒是有的,立刻道:“回大人话,如果下官没有看错,也就三五天的事情。”
韩玄道微笑道:“孔院判医术精湛,想来是不会看错的。”
孔院判对于自己的医术,却是颇有信心,多少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更何况这区区的生儿育女,立时肃然道:“韩大人放心,快则三日,迟则五日,淑妃娘娘定能诞下龙子!”
韩玄道温和道:“孔院判这般说,本官就放心了!”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孔院判坐下去,孔院判这才屁股挨着边沿坐了下去。
他心中却有些疑惑,如果仅仅只是要问淑妃娘娘的产期,也不用如此神神秘秘吧。
虽说宫中的任何事情,都属于秘闻,特别是后宫嫔妃的情况,那是严禁外泄,但是韩玄道如今权势滔天,对他来说,宫中也就不存在秘闻,只要他想知道,随便派个人询问一下就能得知各种情况,根本用不着花费如此周章。
活了六十年,孔院判并不傻,心中十分清楚,韩玄道今日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只怕还有十分重大的事情。
一阵沉吟后,韩玄道终于问道:“孔院判,本官很想知道,几日之后,我大燕会是多出一位皇子,还是多出一位公主?”
孔院判身体一震。
这种话,十分禁忌,那是没人敢在背后私下议论的,孔院判禁不住背心冒出冷汗来。
“这……这个下官实在不知。”孔院判小心翼翼道:“下官能看出预产期,但是腹中是男是女,下官……下官实在无法辨别。”
韩玄道淡淡一笑,道:“孔院判没有看出来,本官却是看出来了。”
孔院判一愣,忙拱手道:“还请韩大人赐教!”
其实他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这个时代,高明的大夫固然能够判断出妇人的预产日子,但是绝不可能辨别出腹中胎儿的性别。
所谓看妇人的妊娠反应甚至腹外的胎形辨别胎儿性别,那只是一种并不十分准确的方法,是一种猜测,根本不能最终确定。
韩玄道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医术上却毫无经验,他此时自称看出胎儿性别,孔院判面上虽然谦恭,但是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不相信韩玄道有那等本事。
韩玄道却似乎看出孔院判的心思,淡淡道:“孔院判恐怕不相信吧?但是本官却敢断言,淑妃娘娘腹中,必定是一位皇子!”
孔院判惊讶道:“韩大人为何如此确定?”他一时好奇,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韩玄道那一双眼眸子盯着孔院判苍老的面孔,平静道:“因为我大燕必须要一位皇子出现,淑妃娘娘只能为我大燕诞下一位皇子。”
孔院判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韩玄道这个理由也真是诡异无比,难不成大燕需要一位皇子,淑妃娘娘就一定会诞下一位皇子?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神了。
但是孔院判毕竟没有白活这么大岁数,知道韩玄道话中有话,他隐隐感觉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正要找上自己。
韩玄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那细小的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沉吟片刻,终于道:“孔院判,太子去了西北,音讯全无,而且据本官所知,太子的身体非常不好……!”
孔院判急忙道:“下官……下官不知,太子……太子素来不令太医院的人入宫看视!”
此言倒是不假,燕太子练功走火入魔之后,体内筋脉受伤,但是却从未宣太医院的人去检查治疗。
韩玄道声音冷峻起来,淡淡道:“本官可以告诉你,太子如今生死未卜,即使活着,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圣上虽然正当壮年,但是日理万机,龙体欠安,说不定哪天就殡天去了……!”
孔院判听闻至此,不敢再坐,颤巍巍站起来,脸色有些泛白,两只干枯的手禁不住抖起来。
“我们做臣子的,要分圣上之忧虑。”韩玄道声音淡定,缓缓道:“如果圣上真的突然去了,没有储君即位,对我大燕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孔院判,你说是不是?”
孔院判战战兢兢道:“大人……大人说的是……!”
“所以我大燕必须要有一位新皇子,淑妃娘娘临盆在即,诞下的,也必定是一位皇子。”韩玄道转过身来,凝视着孔院判,淡淡笑道:“孔院判,你是否明白本官的意思?”
“还……还请大人示下!”孔院判哆哆嗦嗦擦着额头冷汗。
韩玄道过来扶着孔院判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他自己也在椅中坐下,温和道:“孔院判,娘娘产子之时,你身为太医院院判,到时候必定会在现场!”
孔院判身体一颤,惊恐道:“大人,下官……下官……!”
他已经隐隐明白了韩玄道的目的,他本以为在宫中伺候淑妃娘娘是老天赐给自己的升迁良机,但是实在没有想到,事到临头,却要发生一件要丢脑袋的事情。
早知如此,这个担子必定会抢着交还给院使大人。
韩玄道神情淡漠,道:“本官要为我大燕的宗庙社稷考虑,有时候……总要为君分忧的。”他轻轻拍了拍手,房门被打开,先前在门外的老者拿着一支酒壶和一只酒杯走进来,到得桌边,将酒杯和酒壶放在桌子上,随即又从身上取出一叠银票,瞧那票额,绝不少于万两。
银票摆在孔院判的左手边,酒壶酒杯则是摆在孔院判右手边,老者提起酒壶,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斟满了酒,这才垂手退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着。
韩玄道轻抚胡须,缓缓道:“本官知道,孔院判在太医院四十年,离院使之位一步之遥。本官答应你,只要淑妃娘娘诞下皇子,院使之位一定是你的。而且本官还知道,孔院判的长子也是医中高手,如今在太医院只是一名医吏目,但是本官可以答应你,等你退下去之后,令郎将直接成为你的继承人,担任院使。”顿了顿,平静道:“孔院判的次子和幼子,听说也都曾随着你学医,后来入院考试,因为院使的原因,没能进入太医院,只是在京里开了医馆……!”
孔院判战战兢兢,心中直发毛,毫无疑问,自己这一次那是插翅也难飞了,韩玄道将自己的家底调查的一清二楚,以韩玄道如今的权势,只要动根手指头,整个孔家只怕就要灰飞烟灭。
“你这两个儿子,等娘娘诞下皇子之后,也会有一官半职光宗耀祖。”韩玄道声音低沉而肃然,他看了看桌上的两样东西,淡淡道:“如果孔院判确定淑妃娘娘产下的必定是皇子,就请将银票收起来……如果不能断定,那么请喝完这杯酒再走!”
孔院判心惊肉跳地看了那酒杯一眼,心知肚明,酒中如果没有毒药,那真是见鬼了。
自己知道这惊天密谋,如果不参与进去,韩玄道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毒酒一饮,然后将尸体一扔,谁会想到一个太医院院判的死会与韩玄道有关。
孔院判想通此节,心中明白,这道坎,自己是过不去,要么听话,要么去死,虽说他已经活了六十岁,但是对于生命还是十分珍惜的。
“韩大人,到时候不可能只有下官一人。”孔院判低声道:“至少接生的稳婆和带领下官入宫的药膳司太监都要在场。”
韩玄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平静道:“这些,你不必担心。”他拿起桌上的书,不再说话。
旁边老者上前来,将银票拿起塞进孔院判手中,面无表情道:“孔院判,请借一步说话!”
孔院判知道这老者既然是韩玄道的亲信,必定也不是一般人,躬着身子拱拱手,跟着老者走出了房间,韩玄道则是淡定地翻阅书卷。
这部书,乃是前朝史家所编著,实为禁书,书名叫做《魏公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