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雨沧海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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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在内蒙古最东部,大兴安岭南麓群山脚下,有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严冬腊月、数九寒天,黄昏的空间,悬着三个太阳。中间大,两头小,太阳像是戴着两个耳环,变了模样。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闪烁着刺眼光芒。这种现象被老乡们称为“三日争辉,三环套日”,预示着近几天不会有好天气。刮了一天的白毛,风神大概也疲倦了,傍晚减弱了许多。?这里的冬天,绝对与众不同。一是持续时间长,一年中,一半以上的时间会让它占用。二是气温低,东萍地区处于风口,温度堪比西伯利亚的高寒地区。?这里过去是蒙古人游牧的地方,往北五、六十里,布满了各个朝代的遗址。村子东南有座“了目楼”,传说辽代太后围猎时,在此小憩,梳妆打扮,后建此楼。说是楼,但并不像楼,东南有一个穹形门,里面开间很大。据古代典籍记载:“其制内外皆方,以砖为之,高二丈余,顶如平台。半圯,门东南向,左右两旁各有石窗,其外四面各广三丈。其内下方,中为八角,上圆,起花覆盂然。外有缭垣,基址尚存。”?传说中,屋顶上面有颗茶树,树下埋着三块金砖,一条大蟒护着,不幸让盗墓贼给破了。前几年考古开挖,原来是一座辽代的古墓,穹形的屋子里面挖出不少金银铜器等等随葬品。有一枚印鉴,表明了墓主人的身份,是一位辽国驸马。从此,“了目楼”变成了“辽墓楼”,三个字两个有误,大概是口误吧。离村子十几里地,就是林原县城。村子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东端的终点。是最著名的天然牧场,中华四大草原之一,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远处,是个不太高的小山包,它像一匹卧着的大灰狼,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人们给它冠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狼尾巴山”。从山上流出一股涓涓不息,银线般的小溪,在草地上画了个宝葫芦,这是葫芦河。这葫芦河从狼山脚下流过,就更名改姓,叫成了东林河。?这里的海拔,是东北地区最高的。年平均气温1度,无霜期90天,气候干燥少雨。过去这里人烟稀少,獐鹿成群,狐狼出没。正东,正南和西南,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是草原文明和农业文明的结合部。古时这里曾是军事重地,兵家必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要塞,是内蒙通往东三省的咽喉所在,历朝历代,朝廷都要派重兵把守。?林原的雪,可不像南方的雪。如唐代赵嘏所描写的:“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但林原的雪绝对不会有触花的感觉,而是被针扎的感觉。它有一个非常彪悍的名字,那就是-“白毛风”。漫天飞舞的六瓣雪花,借着三九天的风能刮进你骨子里去,刮到脸上像刀子划一样痛。每到一月份的上旬,小、大寒之间这几天,总有那么几天恶冷,常有“倒卧”的事情发生。过去这里流传这样的民谣:“天下十三省,数着东萍冷,有了林原地,不显东萍冷”。这里虽然冬季很冷,夏季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传说有一年盛夏,乾隆皇帝在承德“避暑山庄”热的心焦气燥,出庄园门往东,就径直来到了这里。一眼望去,一马平川,无遮无挡,茫茫草原,蓝天白云,微风缕缕,凉气习习,“绿草茵茵似丝毯,牛羊马驼犬做伴,野花荡漾沁肺腑,蝶儿蜂儿舞翩跹。”乾隆皇帝玩的心情舒畅,甚是惬意,由于一时痛快忘了起驾,带来的水都用光了。乾隆帝口渴,大臣们干着急也没办法,巧的是不知从那里跑来了一只巴儿狗,在乾隆帝的脚底下用力刨,竟刨出了一股清泉,就是现在的龙潭,解了乾隆帝的渴。乾隆帝一时高兴,即命人立碑,亲自题字“哈吧狗泉子”五个大字。传到今天,这里的人每每“咀嚼”起这件事,仍然津津有味。但龙潭左近道路崎岖,举步艰难,南路十八盘,东路十九沟,西南的黑风口是必经之路,也只有羊肠小道勉强通过。就是这样偏远的地方,也没逃过战争的蹂躏,但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英勇顽强的中华儿女,走向一个新天地。林原,正如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正在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接着黎明的曙光。?太阳余辉下的这个小山村叫千山。村南有两间南屋,为了追逐阳光,主人朝北开了一个小窗户,里面住着五口人。男主人是汉人,女主人是蒙古族人,丈夫涂腾外出讨债还没回来,涂腾的祖先是锡伯族托和尔秦氏,世居齐齐哈尔。清朝中叶以后,冠汉姓为涂氏。他正是被收养的老大,是抗日英雄之后,是烈士的后代,备受他人景仰。女人名叫其其格,满族人,却起了一个蒙族名字。他是将军的小姨子,由将军妻子做主,许配给了涂腾。林原虽是蒙族自治县,却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其其格的名字和生活习惯,都更接近蒙族,也是民族大融合的体现。其其格有二十三、四岁,五官端正,一双杏眼,面色憔悴,焦黄,看起来和年龄极不相符,有些偏老。她身上正发着高烧,胸里憋闷,饭也懒的吃,已经好几天了。炕上有三个挨肩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三岁。三个孩子,大的叫涂连战,老二涂连胜,最小的那个叫涂连功。眉目清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颦一笑两个小酒窝,咿呀,咿呀的刚刚学语,很讨人喜欢。但孩子在娘胎里就没有得好,受战乱骚扰,先天营养不良,后天又没补上,落了一副佝偻病的身躯,就显个大肚子。身子骨弱,抵抗力低,爱闹病,又在发烧。前些日子刚学会了走,这会子又站不起来了。其其格虽身上不舒服,仍坚持给连功喂那少得可怜的奶水。她摸了摸连功的额头,觉得很烫,比刚才烧的更利害了。她急忙坐起身来叫老大:“连战,快给妈拿剪子来!”“给,妈。”其其格拿起剪子,顺手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放在一个小碗里,又倒入了一些麻油,搅拌了一下,用沾了麻油的头发轻轻地搓连功的身体。连功被这突然的举动吓着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不一会儿被搓过的皮肤发了红。其其格又搓了搓连功的前胸、后背,手心、脚心、胳肢窝和大腿根。又吩咐连战:“快给妈烧点水。”连战往锅里倒了两瓢水,点了火,烧了起来,不一会水烧开了。其其格下地取了一个面盆,从锅里盛了点儿水,又用毛巾沾湿了,拧去了多余的水,抖了抖,轻轻地擦了擦连功的胸口,又把毛巾叠成长方形,敷在他的额头。敷了数次后,水不热了,这才下炕双腿跪在地上,虔诚地举起双手,合在一起祷告:“长生天,过往的神灵,保佑我们连功消灾去病,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祷告完后,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又拜了一拜,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再看一看连功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心里才平静下来。?她环顾四周,墙壁上已经结了冰,房顶上满是霜,特别是外间屋,更是冻成了冰窖,白花花的。东旮旯,西旮旯除了几个破箱子,还有一个炕桌,炕上几卷铺盖,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前几年可不是这样,刚结婚时,涂腾在东萍开了个杂货店,小本经营、精打细算,生意还算过的去。自打战事吃紧后,几经拉锯,被土匪、二棒手、**们明抢暗夺,生意江河日下,家业也随着败了。第一次明抢是在攻城时,说要犒赏三军,征集军需,让地方商户捐献。捐,多么好听的字眼,但那年头不捐行吗?**们来到杂货店,凡需用就拿,什么绸缎、洋布、土布,棉花什么的,都抢走了,一家人敢怒不敢言,送人家走时还得陪上个笑脸;第二次暗夺是弃城逃跑时,他们看这城是守不住了,跑时大捞一把,把个杂货店的吃得、用得和干鲜果品洗劫一空,这帮野兽,手里有枪,涂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敢怒不敢言;第三次是城里呆不住了,不行换个地方吧,用牛牛车,拉上剩余的货底子投亲奔友来到乡下,但灰坑移了个火坑,没几天就被土匪给抢了。亲友们安慰说:“便宜、便宜,人没事就好。破点财不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夫妻俩也寻思,受苦受难的不止咱一家,城里的商号,还有做小买卖的都“倒霉”了。涂腾叹着气说:“哎,谁叫咱赶上这个世道了,有什么法儿呢?”?其其格强打着精神,下地拨了拨灯心,划了根火柴把灯点着,放在小炕桌上。又往炕洞里填了一把柴火,连战说:“妈,还烧呀,烫屁股呢。”“炕热屋子暖,今年就怕过不了这个冬,咱们娘几个不冻也要饿死在这里了。”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怕连战看见,顺势抹了下去。?突然听见涂连胜在睡梦中喊了一声:“妈,不是我放的火,是他们二小。”说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其其格往后炕推一推睡梦中的连胜,连胜抽搐了一下。她意识到可能碰到儿子伤处了,掀起小被子一看,小屁股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都散出来了,她心疼的又开始流泪。连战边用小手擦拭着妈妈的泪水,边说:“妈你又哭了,”也哭了起来。其其格说:“我儿不哭,不哭,妈不哭了。”这是为什么呢?还得从那天午后说起。?隆冬中午,风不大,太阳晒得挺暖和。闷了一上午的孩子们都出来玩,有房东的大小、二小,连胜,还有其它院里的小朋友。他们玩了一会儿堆雪人,街巷拐角,场院中央,到处都有他们的作品,都是一些大大小小抱着扫帚苗的胖娃娃。玩腻了,又打起了雪仗,打了一会儿都累了,坐在柴堆旁边休息。别出心裁的二小,从他家的灶堂,用火铲铲出一铲热灰来,说咱们大家玩烤火吧,放在了柴堆边,就又回去铲了。这时刚吃完午饭,灶堂的灰里还有没燃尽的火星,一见风就着了,涂连胜大声喊:“着啦,着啦。”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下子串起来了,上了柴堆,而且越烧越猛。二小也跑出来了,孩子们一看都傻了眼,知道闯了祸,吓的都跑了。大人们一见着了,都出来救火。人多势众,加上柴堆上面有雪,柴草着不起来,总算是扑灭了。但柴堆在西,邻近北屋,在窝子风的作用下,还是把房东的窗户棂子,房椽头给烧焦了。有人在着火时听见连胜喊:“着啦,着啦。”就说,刚才听见连胜在喊,问问他谁放的火。其其格找来了连胜,不由分说举手就打,连胜说:“妈妈,不是我,不是我,是二小。”但其其格听不进去,还是恨恨的教训了连胜一顿。被屈打的连胜连饭也没有吃,躺在炕上睡着了。这不,睡梦里还鸣冤喊屈呢。?其其格轻轻地掖了掖连胜的被边,把露在外面的小胳膊填进小被子里盖好,对连战说:“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连战说:“妈,我不困。”连战大了几岁,看着弟弟病了,妈妈的身体也不舒服,小心眼儿急。其其格又看了看正在熟睡中,不时呻吟的连功,呀!不对劲!再细看,两个腮帮子都肿得又红又大。她又惊又怕,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这到底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