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雨沧海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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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想照

温良祝说:“天儿不早了,快别缝了,小心坏了眼。”那天停电,点的是蜡烛,所以温良祝才这么说。一停电她与方略就都想起来过去的煤油灯,点了多半辈子,才有了电灯。心想没电时候,还是煤油灯方便。说着温良祝到地下室,还真找出个煤油灯,保存完好,油还没挥发完呢,真成了老古董了。方略夸她:“你真有心,在哪儿藏着呢?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一夸,温良祝更得意了:“就留下来这么几个老物件,都搬家搬丢了。我在那个红柜里放着呢。你看,都没什么尘土。”她拿下罩子来,用嘴吹了口气,然后又拿来抹布,轻轻地擦了起来,不一会把个灯罩擦得锃明哇亮。又取下老蛙嘴擦掉上面的黑烟,安了上去。用右手把住灯口上的小轮,向上拧了拧灯芯。拿来剪子,剪去烧焦的黑渍,又将灯芯拧了下去,调到最佳位置,再扣上灯罩,把灯放到桌子上。她倒了一些擦枪油,用火柴一点,放了十几年的煤油灯又亮了起来!这时候方晓溪和方晓波也回来了,他们围坐在这个“怪物”前,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太阳落山有一会儿了。虽然停了电,但温良祝既点了蜡烛又点了煤油灯,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她又给方略冲了一杯茶,这时孩子们都陆续回来了。温良祝一把拉住了方晓波,顺手拿起个笤帚,把他推到外间屋,用笤帚疙瘩拍打着他身上的土屑,又扫去他身上的浮尘,边扫边说:“就你脏,你看看你哥哥们,谁像你,好似头小臊猪。”方晓波虽小,却也知道小臊猪是句不好的话,马上把嘴一噘,接二连三的说:“我不是小臊猪,我不是小臊猪。”温良祝一看他急了,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不是,不是,妈妈说着玩呢。”说着方晓波挣脱了温良祝的怀抱去抢小椅子,急忙也入了坐。孩子们从小就养成了好习惯,主动排好坐位,听爸爸讲“小五义”。??方略见孩子们都已经就位,把茶水杯放在窗台上,拿来一把大椅子坐在上面。找来了“小五义”,准备开读。温良祝将煤油灯放在窗台上,又拿来针线笸罗,这个笸罗是从庙会上买来的,是用高粱杆编的。编笸罗得用上好的,粗细均匀的挺杆,它是秸杆连接高粱穗的那部分,其它部分的秸杆都不能用。待高粱成熟收割时,挑选那些能用的挺杆,再用特制的爪镰,把它掐下来,捆扎起来,慢慢阴干待用。这个笸罗的造型很有意思,八角形的口,直径五十厘米,高二十厘米,底部有二十四个角,中央还有个菱形图案,通体金黄,煞是好看。她坐在沙发上,左手持针右手拿线,眯着眼将线穿入针冠,给孩子们缝补衣服。孩子们催爸爸:“快给我们讲‘小五义’吧,快讲吧,该五鼠闹东京了。”温良祝说:“就你们急。”方略说:“别急,别急,这就念,这就念。”说着拿起了“小五义”,这是本老式线装竖排版,是说书的角本,有念白和唱词,方略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就着灯光,翻到昨天折的那一页,不紧不慢地朗读起来…??方略读书和说大鼓的一样,该念白时念白,该唱词时用西河大鼓的腔调,抑扬顿错,一板一眼,再加上融入了情感,听起来既上口又好听。故事情节紧张,节奏很快,让你的心一下绷的很紧,悬了起来,替书上的人担忧。再唱到好心人得救,遇难呈祥,又让你心情舒畅,眉开眼笑,引人入胜。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已经都瞌睡了,眼皮打架、头歪眼斜。温良祝让大一点儿的方晓湖领着弟弟们上床睡觉。方略咂了口茶水,温良祝拿来了暖水瓶,又在茶杯里续了些开水,方略又念起书来。温良祝正要坐下,突然见窗外有一个黑影一晃,就对方略说:“他爸,外面有人,谁?”屋外人答道“是我,”温良祝小声对方略说:“于家他二婶,”接着又提高了嗓门说:“他二婶呀,你还没睡呀?”“你们不是也没睡吗,”于家二婶答道。她接着又说:“我在你们窗台前听书呢,有会子了。前些日子,我偶尔经过你们窗台前,听见大哥朗朗上口的书声,我竟然着了迷,天天不误,这不我已经站了有会子了。”“进屋吧,外面怪冷的,我们还没睡呢。”“不冷,你们插着门我怎么进去,不过我披着大袄呢。”“等着,我给你开门去。”温良祝放下手中的活计,下地把尿盆往墙角踢了踢,这才走到外间屋,给于家二婶开了门,说:“深秋了,你也不言语一声,要是冻坏了让他二叔知道了埋怨我们呀。”于家二婶说:“谁知道你们俩口子是光念书,还是有别的什么节目?”温良祝用手捣了一下于家二婶的后背,笑着说:“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二人说笑着进了屋,方略忙打招呼:“快来吧,请坐,请坐。”于家二婶一见方略,想起刚才说的话,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温良祝往平里扯了扯沙发上的的布垫,于家二婶在上面坐了下来,说道:“你瞧瞧,你们那口子,这书原来是念给嫂子听,我们进来竟不念了,看来我只能配在外面偷着听几句。”温良祝也催着说:“快念吧,快念吧。”方略:“嘿嘿,嘿嘿。”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害羞,也不是怎么的,反正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竟把书放下了。于家二婶见状说:“怎么把书放下了,念呀,念呀。”方略也不答腔,只是一个劲的笑。于家二婶没有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拉了拉家常,悻悻地说:“回呀,”温良祝说:“再坐一会吧。”“不啦,大哥又不念书,我们这么傻坐着干啥,回呀,”说着就走,温良祝客气地送走了她,回来又坐在炕上说:“念到哪儿啦?”方略说:“时候不早了,睡吧。”温良祝兴致还没消,只好从窗台端走了茶杯和煤油灯,收拾好针线笸罗,上床睡了。??温良祝爱听书的习惯延续了一生,方略爱看书,他来读,温良祝爱听书,用心去听,这一搭一档十分合拍。那个年代的爱情,虽然简单朴素,但那种平和凝重、润泽无息的深沉境界,现代人却永远无法做到。其实,当时早已有了收音机,听匣子说书特方便,什么“说唐”、“施公案、”“济公传”转着听,中央台、京城台、津门台、热北台轮着来,到时间拧开了一调台就能听。即便是有了电视,温良祝还是忠情于听书,对于温良祝来说,听书是打发寂寞的唯一手段。一次闲谈中,方晓波对妈妈说,用匣子听书方便多了,水平也高。但温良祝却说:“方便是方便,不由人呀,受限制。说到节骨眼上,它再见不说了,你正听的来劲了,它下回分解,明天再接着说,扫人的兴。比不上你爸念书,只你要想听,他尽可能满足你,只管念,不费电给倒点水就行,听的解气,过瘾。”就这样,他们俩口子的爱情自说书开始,到说书结束,说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

迎春花开的京城,是最漂亮的。还没等着绿叶上来,就早早的展开了金黄色的花朵。又过了些日子,地里的野菜也露了头,人们就又开始寻觅上了。没等榆荚开得很展,人们就开始上树捋,这样“杀鸡取卵”的做法对榆树的生长很不利,人们也没法子,捋晚了就让别人捋了。方华他们家房前房后,还有街里,有好多棵榆树,也结了不少榆荚,方华怕人们捋榆荚,担心误了树的生长,因此常常看着。一天,来了两个和方晓湖差不多大的小闺女,上街里的树上捋榆荚,被方华喊了下来。两人拿着袋子正要走,温良祝看着了,就叫住问:“你们是哪儿的?”“玉林胡同的。”“哪头住?”“东头。”“姓啥?”“姓黎。”“啊。”温良祝走过去和方华说了点儿什么,回过头和两个小闺女说:“你们上树再捋点吧,只是别光在一棵树上捋,多换几棵,小心坏了树。”这两个小闺女一愣神,高兴异常,忙说:“哎,哎,谢谢大娘啦,”急急忙忙上了树又捋起榆荚来。方晓湖悄悄问妈妈:“您不怕捋坏了咱家的树?”温良祝说:“有你黎大爷家的闺女呢,让她们捋吧。”见两个小闺女很辛苦,方晓湖也帮着上了好几棵树,才捋满了袋子,下了树和温良祝、方晓湖道了谢,说:“今天我们早早就出来了,走了好几条街,也没捋上,今天要不是碰上大娘,我们真的要空着手回去,又叫我娘翻道我了,嫌我没用,连个榆荚也捋不来。”“你们吃的也不富余?”“可不,我有两个哥哥,活生生的两个饭筒,有多少吃的也不够他们俩个添嗓的。”“可不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吗。”“大娘我们走啦,谢谢您啦,等着上我们家串门吧,我们家就在东头住,可好找啦。”温良祝也连声应着“哎,哎。”“你有空,去找我们玩儿吧。”女孩儿又对方晓湖说。那个年代,男女封建,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方晓湖此时也略通人事,看着女孩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禁痴了……女孩儿见他站在那里发呆,脸一红,扭身拉着那个闺女说:“咱们走吧。”娘俩目送着这两个小闺女高高兴兴的走了。事后温良祝在街上遇见了黎冰妈,说起了捋榆荚一事,是她闺女回去和她说的,黎冰妈还说她闺女,怎么连你姨也记不得了,真傻才。黎冰妈和温良祝道了谢,温良祝说:“这算得了什么,亲顾亲顾吗。”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们还真结成了亲家,真是世事难料。

温良祝看着人家捋榆荚,自己家里给孩子们递补的营养品也不多了,这时的物价一个劲的长,钱毛的不行。方略在张垣下乡,春节带回来的麻油、大油都吃光了。方略捎来信儿说他那里还有点大油,顾不上回来。温良祝想让方晓湖去一趟,又放心不下。方晓湖刚十五,没出过门,温良祝也怕有个闪失。但没成想,跟小湖一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满口答应了。温良祝给儿子打点行装,拿了一双小棉鞋和一个小皮袄。方晓湖说:“妈,天儿早热了,用着这个吗?”温良祝说:“你没挨过冻不知道,你别看这里树叶要露头,张垣还冰天雪地呢。”她一边用线毯子包着这两件行头,一边说:“拿上吧,小心把你冻坏了,快去找根绳子。”方晓湖找来了绳子,帮妈妈把小包捆好,又拿了点盘缠钱,就上路了。

温良祝把他送到京城南站,由于事先没问好,误了直达车的售票时间。只好买了晚上七点发往绥远的车,中途在张垣下车。离开车还早呢,温良祝急着上班:“你一人行不行?”“票都买好了,您快上班去吧!”方晓湖也急了。“那我可真走了!”温良祝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你小心点啊,别忘了下车,不是终点站!”方晓湖笑着说:“忘不了,您放心吧。”说着他走向候车室,准备在长椅子上躺会儿。到了候车室刚躺下,有几位中年人的谈话钻进了他的耳朵。“张垣离京城这么近,为啥不白天走?有专门发张垣的车,上午八点发,下午三点就到了,那趟车是对开。”方晓湖听到“张垣”两个字,急忙坐起来,顺着谈话的声音望去,见不远处有一男两女在说话。“这不想在京城玩玩吗。”答话的是位女性。“京城有亲戚吗?”那位男子问。“有,在大栅栏住,现在去不方便。”那位女的答道。“京城这儿上班几点的也有,无所谓。”“那也得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