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雨沧海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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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君看一叶舟 出没风波里

他的一双子女-于桥和于莉莉,也没受到任何影响。于莉莉被选为第一批下乡知青,于桥也是班里的团支书。他追随梁青,把上学的教室改成了“指挥中心”。他俩收编了很多人,当然包括几位漂亮的女同学。于是,这活动就有了几分浪漫气息。梁青批评他的同学们了解的问题太少。同学们就说,很多群众担心说实话,会遭到打击报复。?梁青年纪虽然不大,但穿上了父亲那件四个兜的中山装,上面的衣兜里还别着一支钢笔。就显得格外精明、干练。他脸色苍白,明显营养不良,紧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但他劲头十足,说话时握拳咬牙,宽敞的脑门儿和整齐的牙齿,在白炽灯下闪烁着亮光。?他们决定:要一对一的给工作组干部当帮手,从前辈身上,学习斗争经验。有的同学还带着课本和小说,被梁青痛批:“用这些东西,能实现胜利吗?简直胡闹!”“我们要先拉家常,再作调查,”梁青说,“要彻底打消群众的顾虑。梁青他们深入街道,对历届干部逐一筛查,结果还真查出不少问题。

农村也是如此,安平省委组织起了层级式的工作组。在基层,龙吟县各村镇都选了一些贫下中农,作为积极分子,参与了村里的运动。吴忠和吴民都参加了学习班,也在换思想。李万云成了干部家属,参加了工作队召集的干部家属学习班,到工作队指定的地点开会。

虽然打了春,可天气还冷着呢,显得阴森恐怖。白天还好,晚上,工作队让社员们学习,人们拥挤在一间大屋子里,房梁上吊着个气灯,照得满屋子亮堂。东山墙放了一张学生用的课桌,一个凳子,工作队坐在主席台上讲文件。下面是社员们拿着小板凳,或者小礅子,一堆儿一堆儿的,怎么坐的也有,冻得人们流青鼻涕,又放屁,加上男人们的大烟袋,抽了一锅又点一锅,没完没了地抽,把两间房熏的乌烟瘴气,苦了那些不会抽烟的,被动污染。老娘们儿则是仨仨俩俩,有的手里还拿着针线活,掐着嗓子,小声叨咕,唠那些个没完没了的家常。和前几次开会一样,好象是有人专门憋着在会场里放似的,不知谁又放了个响的,人们忍不住大笑,打破了少有的宁静。主持会的工作队员高声喊:“严肃点!严肃点!”“抽烟的住一住,出恭的外面请,看把个屋子熏成什么啦,都没法待了。”“管天管地,还管这个!哼,这是什么事儿呀。”不知道谁在小声嘟囔着。

一个阶段完了,就转入重点,让大队的头头说问题,又过了些日子查工厂的账。也没什么结果,像是要撤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好多人,说以前走了过场,原来工作队的头头挨了批,也撤换了,男男女女的人,工作队的力量扩大了。吴忠又没躲过,当了半年会计。但他也因祸得福,认识了张玉仙—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她性格爽朗,活泼好动,心地善良,麦穗色的皮肤,个头不低,足有一米七。她和吴忠同属三队,行三,百家姓排行第一。大概有缘吧,吴忠和她相遇了。他们春种、夏锄、秋收,种的是一块地,锄的是一块田,又一起收获,朝夕相处、相互了解,他们好上了。张玉仙家成份好,是农村的新生力量,是运动的积极分子。这么一来,运动中的一些细节问题,吴忠自然就门儿清了。

玉仙姥姥家缺舅少姨,她父亲就在小塘村同时当上了儿子和女婿的角色。小塘村不扶外姓人,她们一家子人不旺。哥仨一个拐子,一个痨病瓤子,还绝了一枝。几辈单传,到了她父亲这儿,好容易哥俩了,偏她大爷家又出了偏差。生了个儿子,先天胳膊伸不直,干不了重活,没留后。她家还好,母亲是生育模范,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生了个男孩。本想再生一个儿子和他做伴吧,谁料想又生了一个丫头。赶上自然灾害,经济困难,营养上不去,她是个高龄孕妇,这孩子先天发育不足,小胳膊小腿好像是格档码(高粱杆)插的,人没小猫儿大,红蔫蔫,哭起来都有气无力,一家人为她担心,怕她长不大。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人口太多,她累的顾此失彼、晕头转向。可人再小也是个生命,大人们忙,孩子们上学,最小的姐姐还没到上学年龄,哄孩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那时农村哪儿有婴儿车,她想了个法儿,用一个小篮子,里面放个小垫儿,把孩子放在里面,她姐姐或提、或挎,哄着她玩。有人爱出恶作剧,开玩笑说:“把你们这个小猫儿给了我们吧,省得你成天价挎着怪费劲儿的。”一句话吓得孩子提着篮子,急急忙忙往家跑,生怕被别人抢了去,边跑边喊:“娘!有人要抢咱们小娃啦!……”她妈妈说:“人逗你玩呢,谁要快给了谁吧,打发了算了,省得烦人。”她妹妹把小嘴一撅说:“俺不结!俺不结吗!”这孩子命大,到后来女大十八变,也出落成一个漂亮大闺女。她父亲朴实,憨厚,人缘极好。土改时定了个雇农成份。根子红,人缘好,又是解放前的老党员,天生是农村的中流砥柱,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依靠力量,是当村干部的好材料。

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还很旧,青年男女之间交往很少。村里的闺女都嫁到外村去了,理由是一姓一家,其实五百年前是一家,到现在,有的早已经八杆子呼拉不着了。张玉仙不封建,又是外姓,她开创了小塘村自由恋爱的先河。夏天晚上,她身着白色半袖汗衫,下身穿黑色绸子短裤,包裹着翘翘的臀,露着修长的双腿,经常出没于吴家东院。那容貌体态,像极了二十一世纪的青春女性—靓丽抢眼。那时,张玉仙算最俏皮了,有了玉仙庇护,隔三差五通风报信,加上吴忠本身“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根本没有经济问题。所以,他在运动中没受什么挫折。

有一天,队长通知吴民,说工作队有请,不知有什么事,叫马上去,在大雪家的东屋。吴民不敢怠慢,急忙赶到了工作队驻地,进了院子碰见了大雪大娘,吴民打了个招呼:“大娘,工作队在你们东屋?”大雪大娘忙应着,指了指东屋。吴民进屋,在外间喊了一声:“有人吗?”一个女声儿在屋里答话:“请进。”吴民一撩门帘,见一位年青女子站在那儿看他,看得吴民脸红脖子粗,却不好意思转身。只听“卟哧”一声,她笑了。吴民才敢抬头,仔细打量这位女子:她身段苗条,皮肤白腻,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个蝴蝶结,用手绢挽住,三个字,“真漂亮”!“我是四队的,姓吴,找我有事吗?”吴民问。“有几份表你帮我填一下。”“好,用什么笔体。”“你都会什么笔体?”“我会好几种呢,楷书,美术字,自由体。”“还有自由体?”那个女子捂着嘴又笑了起来。弄得吴民很不好意思,憋了半天才说:“就是我自己随便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样写不用拿捏,也快。”“你写几种字体让我瞧瞧。”说着递过一张白纸。吴民环顾四周,除了一张床,床上有整齐的被褥,还有一个凳子之外,别无它物。正想问在哪儿写呢?只见那个女子搬来一张饭桌,放在床上,又拿来一块布子擦了又擦,说:“虽勉强些,也只能在这儿写了。”吴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陌生女子接触,“大闺女坐轿----头一回”;还没写字,汗先出来了。问:“写什么呢?”“嗯,就写四清工作队吧。”吴民趴在桌子上,分别用美术字,楷书,自由体写了三行,才放下笔。那女子拿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脸惊讶的表情,说:“真不错,你什么文化程度?”“就算初中吧。”“噢,你字儿写的真好,就用这个方块字吧,方方正正挺好看。”“行,写这样的字,速度慢一点。”“不碍事。”说着递过一块毛巾说:“快擦擦汗,看把你热的。”吴民接过毛巾,这才敢又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她俊俏端庄,眉眼秀丽,美人儿一个。吴民擦罢了汗,把毛巾放在毛巾架,那女子拿来一叠表,说:“有几份表你帮我填填。”时间过的真慢,吴民好不容易才填完了。那女子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你还来,还有任务。”吴民答应了一声,反问一句:“您贵姓?”“免贵姓刘,我叫刘英。”说着伸出了手,吴民伸手和她握了握。长这么大,吴民还从来没和女人握过手,感觉软软地,绵绵地,很舒服。

吴民经常帮她干些抄写的活儿,一来一往便熟悉了。八月的一天,她说她快要走了,要上龙埠,去开辟新战场。她哭了,吴民心里也不好受,人熟为宝,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处的时间长了割舍不下也是有的。更何况,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她说:“给你一个日记本,留个纪念吧。”吴民说:“不写点什么?”“让我想一想,那就明天再给你罢。”

第二天,吴民到了她那儿,她递给了吴民一个日记本。湖蓝色的皮儿,新闻纸瓤子。大概是工作队统一制作的吧,上面还写着《龙埠地委工作团》的字样呢。吴民打开第一页,见没字儿,她说:“在里面,回去看吧。”吴民合上了日记本,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到底写了什么?是“我爱你”么?如果是,我该怎么回答?吴民越想越激动……两个人就这么无言的坐着。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吴民这才告辞回家。到家后,吴民急不可耐地打开日记本,见她写了条留言:

自古木兰女中元,

为国杀敌忘食眠。

更有桂英半百后,

从上战马镇边关。

今朝女士搞四清,

为党树仁终身献,

恨敌入骨爱人民,

美名远扬万古传。

签名写的是同志刘英。

吴民想看些更心动的话,可惜没了。他失望地合上了笔记本,泪水已经夺眶而出……那个年代,人们只能把深深爱意埋藏在内心深处,却不敢表达……第二天,吴民想去送她,却发现已经人走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