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雨沧海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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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能赢得收获的,总是一双勤劳的手。”?涂腾的这句话,使涂氏三兄弟受益一生。?涂连战转业到地方,加入了开垦“北大荒”的大军行列。部队官兵本来就能吃苦,这里的条件又比青藏高原要强;所以,涂连战他们不需要适应环境,马上就投入了生产。?像樊华他们这些知青,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城市,年龄也有一定差距。但是,年纪小的不用说,够岁数的也基本上没干过农活。生产队长为此大伤脑筋:这不来了一群废物吗?!知青们都怕干活,大多娇生惯养,不知体力劳动为何物。来下乡的时候,口号一喊,激情满满,准备大干一番事业;可没过多久,却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多大。拖拉机不会开,各类机具都不会使,干细活伸不上手,只能干些诸如平地挖坑搬砖和泥之类的粗活-就是所谓的小工。没几天功夫,手脚便磨起了燎泡。他们那些细皮嫩肉,哪经得起这样严酷的劳动。于是,樊华每天都盼着天气突变,因为这样就不用干活了。?刚过晌午,樊华下地干活,走着走着,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紧接着下起了黄豆粒般大小的冰雹,幸亏在那个季节,身上还穿着过冬的衣服,樊华随着大家,把衣服蒙在脑袋上,牟足了劲儿往宿舍跑。冰雹过后,生产队长宣布:下午歇力。樊华他们这些知青立刻高兴起来,有的干脆就在炕上蹦起来,一起高呼:“乌拉!万岁!”?樊华最烦的就是农场的大喇叭,当她还趴在土炕,蒙在被窝里睡大觉时,总会突然被吊在梁柱子上的那个广播喇叭里,发出的义愤填膺声音吵醒。广播员说:“我要告诉贫下中农同志和广大知青们,来我们这里插队落户的有好多人是坏人和敌人的后代。”于是,广播员就开始一份一份的阅读知青档案材料,这样的档案宣读一直要延续好几天,虽然那时的通讯设备太差,广播里传来的声音总是嗡嗡的听不清楚。但是,她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关于父亲樊沐野和自己的播音。听广播的知青们,也从播音中,复习了樊沐野被打倒的消息,还知道他女儿叫樊华,就在本场的知青队伍里。“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立刻就被知情人在农场传开。人们开始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这个女孩就是樊沐野的女儿,大家得离她远点儿!他们把樊华看成是粘满了瘟疫的苍蝇,都故意疏远她,和她保持距离。人们也渐渐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高干子弟也和我们在一个公社插队种地!?樊华气愤之极,睡梦中都想变成一只猴子,爬上那根粗大的木头杆子,好把那个可恶的大喇叭砸个稀巴烂。因为她年纪小,场里给樊华最早安排的活儿是:踩垄子。那是北大荒最简单,可也是最烦躁的活。一条黑黑的地垄,足有十多里长,用牛扒犁从中间往两旁翻起浮土,然后在豁子里扔下苞米或黄豆种子,然后又用爬犁往垄沟里培土。樊华他们这些小知青和一群妇幼儿童组成一支队伍,每人手里拄根木棍,像一群乞丐,在那条狭窄松软的垄上走路。那时候还没有《垄上行》那首歌曲,所以没那么浪漫。老乡们管这个活叫:踩格子。目的是要把种子踩实,这样在泥土中就不会受冻。樊华他们从凌晨三、四点天不亮,就开始下地里踩垄,除了中午回屋啃俩个苞米餅,喝几大口井水,就回去接着踩。一开始,倒还不累,在湿润松软的土上走路,身子虽然不稳,但毕竟不是小脚老太太,走得还像模像样。到后来,队长过来监督,要求大家不能敷衍了事,还规定了标准:后脚必须接着前面的脚印。这便如同模特走猫步,所以时常得前倾后仰,一不小心就会摔跤;还得时不时地蹲下来,把棉鞋里的土倒出来。樊华不得已,后来研究出了办法,用布带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连接处裹住,这样就不会进土。但生产队又规定,必须穿比自己脚大几号的棉胶鞋,于是,樊华被勒令穿上了43号的鞋,理由是这样压强面积大。这样,再裹也没用了,经常是,走着走着鞋就掉了;每天得歪歪扭扭地走上六七十里路。傍晚收工回到宿舍,个个儿人仰马翻,连饭都懒得吃,一头倒在炕上,只想赶紧睡觉。没过几天,就腰酸腿疼,再也抬不起腿了。但是,那个年代的人都不怕吃苦,稍微好点儿,樊华他们就爬起来继续玩命走。?劳动确实能够锻炼人,也能改造人,经过一年多的历练,樊华再没有请假休息的时候。纤细的双腿和麻杆般的胳膊,也变得强壮有力。最重要的,是大家再也不拿异样的眼光看她。不仅接受她,也开始了解她、接触她,和她交朋友。而且,场里组建了文工团,各分场都有自己的演出队伍。由于农场位置偏远,处于政治波浪传导的末端,不易受到大的影响,除了生产生活,基本风平浪静。那时候电话不方便,唯一和外界沟通的,就是书信和报纸,等报纸到了场部,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怎么过问政治。不过是讨论几场,唏嘘一下罢了。?大家每天都在地头上学毛选、唱红歌,排练节目。每个分场都有读书室,晚上还时不时地放电影。樊华的业余生活非常丰富,生活也变得可爱起来。干活儿中间,有时就会听到队长扯着脖子大声喊:“今儿,慰问团来咱们分场演出,一会儿太阳出来,大伙儿加把劲,把这片洼地的麦子收拾干净,下午早点收工,回去等着看演出喽!”队长话音未落,大家便使劲鼓掌,高兴得什么似的。?自从开镰割麦,大家忙的连口气都不敢喘,得赶时间,若过了季,十头骡子也拉不回来。到时候,杆越高的小麦越会倒伏,露水不易蒸发,麦穗就会发霉变黑。在北大荒的黑土地,小麦种植面积最多,每年收小麦,都得靠康美因。可那完意儿金贵的很,少得可怜,主要还得靠人工、靠镰刀。?几千亩麦田,几百个劳动力,每天凌晨三点多就下地,晚上八点太阳下山才收工,中午就在地头吃。上工时,各带一壶井水,揣几个苞米饼。生产队中间还给送几桶水,给大伙儿解渴。有时候良心发现,发了慈悲,还会送一大桶小米粥。?老乡们都有家里人送饭,到了点儿,热乎乎的大饼馒头就会送到地头,还有咸鸭蛋和炒菜,一家人围着吃。别小看这午餐,中午吃好了,又解乏又解累,下午干活特有劲。也有天上掉馅饼的时候,若有哪位知青家里寄来包裹,保不准儿就会有些香肠咸菜,那就算是过节了。?说来道去,队长说的慰问团,不过是杭城知青组成的一个文娱宣传队。樊华他们虽没看过演出,也不认识宣传队里的演员,听说宣传队也有京城的知青。据说这帮知青可不简单,他们演的红灯记,有专家水平,比东萍剧团演的都好看。演铁梅的姑娘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长得漂亮唱的也好。演李奶奶的是一位本地姑娘,一化妆,真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天还没黑,舞台顶上的五个马灯就都已经点亮了。乡亲们老老小小,吃完晚饭,都奔着戏台来,一会儿就围得水泄不通。舞台是用松木板搭建的,宽大的很,长十五米宽五米,足够演员们尽情施展才华。戏台后面还有两间小屋,一个马倌住,一个堆杂什,整理的干干净净,给演员化妆和换衣服用。演出时间没到,演员们还在马号里化妆,一帮小嘎子已经等不及,围着舞台转圈子跑,还在戏台上蹦蹦跳跳,打打闹闹。也有人想看看演员长啥样,抢着往窗台上爬,可以探望,也可以尖叫。?下午,队长就安排连战:演出的知青晚上得安排住宿。这下子,涂连战的任务就重了,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别的不说,怎么也得把两缸水挑满了。涂连战寻思:甭说去看戏了,这连喘口气儿、撒泡尿的功夫也没了!他正在发愁,没想到涂连胜来了!他一进屋,见哥哥身上湿漉漉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二话不说,抢过水挑子就走,涂连战这才喘了口气,坐着歇了一会儿。地上特别滑,一不小心就会跌一跤。涂连胜也中了招,想赶紧站起来,却不小心把衣服挂在了扁担钩子上,“嗤啦”一声,身上穿着的运动衫被划了个大口子。那可是他唯一的一件像样衣服。可是,这又能怨谁呢?明明是自己摔的跤么,只好自认晦气,找了一件哥哥的衣服先换上。?涂连胜自然也观看了演出。演出开始后,乐曲一会儿顿挫激昂,一会儿缠绵悠扬,还不时传来老乡们一阵阵的喝彩声。戏台上,鸠山为一本密电码和李玉和正斗得不可开交,涂连胜看不到,能听着,心里急急痒痒,却又无能为力。他赶紧挪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靠前的好地处,只是得站着看。看了半天,他没喜欢上漂亮的铁梅,却喜欢上了同样精神的李奶奶。演到李奶奶、李玉和,李铁梅和鸠山斗智斗勇时,人们都已经彻底入了戏,各自手舞足蹈,还不时地胡乱哼上几句。几位老乡听说李奶奶和李玉和被敌人抓走,连声骂鸠山这个杀千刀的。最揪心的情节是:大冬天,深更半夜,李铁梅一个小女孩在马路上跑。观众们都伤心呜咽、泪水横流。几个人还一起交头接耳:“铁梅丫头,奶奶和爹都被敌人抓走了,赶紧找娘去呀!干嘛还找个啥卖木梳的?”?演出结束,涂连胜跑去慰问团帐棚,去找“李奶奶”。他想和杭城的知青随便聊聊,却碰上了闭门羹。照他们的话说:“跟那些个土包子说不到一块去,说了也不明白。”幸亏,“李奶奶”的扮演者伊玲可是东萍的当地人,她不像杭城的知青那样,傲慢无礼,瞧不起当地人。涂连胜鼓起勇气敲门,伊玲听到动静,开门观看。没想到她和涂连胜的这一次对视,竟开启了半个多世纪的爱情之旅。开了门,涂连胜也一眼看到卸了妆的“李奶奶”-伊玲。涂连胜立马便有触了电的感觉,他对伊玲说:“您好,我是一位热心观众,想和您交流一下不知如何?”?伊玲一愣,见这个俊朗的小伙子这么直接,真是闻所未闻,心底一阵热浪袭来。她同意了涂连胜的约请,随着他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散步,却都一言不发,走到了尚未收拾完的戏台。简陋的戏台,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最高处的铁丝上,只留了一盏马灯,显得特别大;估计是往里面打了气,所以才这么亮。那个年代,一个远离县城的僻野乡村,没什么娱乐可言,这是少有的温馨场景。?伊玲此时仿佛又回到了舞台上李奶奶的角色,沉默中,她先开了口,对涂连胜说:“我姓伊,伊人的伊,叫伊玲,你呢?”“我叫涂连胜,是林原本地的,”涂连胜说,“你今天演的真好!”“哦你就是涂连胜?你辛苦了。听队长说是你为我们挑了水还烧好了热水,那件挂破的衣服还能补吗?拿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