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雨沧海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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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坐看苍苔色 欲上人衣来

温天化怕夜长梦多,就赶紧张罗着给老闺女找婆家。正巧一个媒婆来提亲,说幸福胡同有一家姓方的,人品极好,在一家绸布店当二掌柜,家境还算过得去。小伙马年生人,名叫方略,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父亲健在,早年丧母,父亲怕孩子们抱屈,一直没续弦。他还有个哥哥方华也在京城谋生,已经娶过媳妇,并且有一个小闺女。温天化听了很高兴,忙找来家里人一合计,都觉得还行。连忙通知媒人换帖子,就将老闺女的生辰八字写了过去,对方也写来了帖子,一看,男方属马。她属兔,大相不克。温良祝方年二十二,男方十九,小她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搬金砖,”媳妇大点懂事,知道疼丈夫,总而言之一个字,行。双方家长都很满意,找全三媒六证,下了定礼。

战争年代一切从简,但也少不了择良辰吉日,操办嫁妆,陪送闺女。婚礼是在张各庄办的。娶亲那天,又是一次画妆,这回可不是丑画,而是往俊俏打份。画完妆,温良祝戴凤冠,穿霞披,好不风光。一乘大轿炫耀多彩,乐队吹吹打打,嫁妆车辆迤迤逦逦。再看小伙,跨下良驹,头带礼帽,礼帽双插花,身着藏青长袍,黄马褂,十字披红,胸前挽着一朵斗大红花。把温良祝娶了过去,了却了温天化的一块心病。??良祝过门,拜了花堂,入了洞房。丈夫掀起妻子盖头,二人会心一笑,真是心满意足,终于了却一桩心愿。旧时婚前双方都想方设法打听对方,特别是男方,一般都见不着女方真身,心里没底儿。但他俩早已是心照不宣的老相识,接下来就是说不尽的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三天后回门,三个女婿都聚到一块儿,又是一翻喜庆。温天化老婆暗中把三个女婿一比,觉得三女婿虽没大女婿能说,但话不多很有份量,显得沉稳;虽没二女婿高,但身高也够一米七,男人中不算矬;俗话说“丈母娘爱女婿,好象扎窝的老母鸡”,越看越觉得三女婿模样俊俏,稳重,胜过大、二女婿一筹,心里更是十二分满意。刚过半个月,铺子里就来人催了,说绸布店近来业务繁忙,人员紧张,让方略赶紧回去。小伙子只好别了燕尔新婚的妻子,到店里忙活。??转眼到了冬天,温天化偶感风寒,后来越来越重。换了好几茬先生,仍然治不愈。冬去春来,阳气上升,大凡得肺心病的人最怕打春,这时气候变化多端,昼夜温差大,冷热不匀,过了这个关口,气候平稳了,病情也就稳定了。可温天化不然,他本来身体很好,因为有昔年旧伤,病情日渐加重,痰上不来,端坐呼吸,夜不能寐。过手的几个先生都说,看病人身体这个劲儿,就怕是扛不过立春了,早些准备后事吧。说得一家人心烦意乱,寝食不安。果然不出先生所料,没过五天,温天化便解脱了人世间的烦恼,满怀着喜悦心情,带着对儿女们未来的祝福,踏上西天之路,飘飘然地去了。??父亲去了后,温家大院,这最后一块阵地,也变成兄弟温良涌的了。温良祝她们姐妹三个,怕触景生情,很少回家,去了也是弟弟家小憩,便匆匆忙忙回婆家。方略他们弟兄四个,他行三。为人梗直,脾气倔犟,说话难听,但心眼极好,论品行,那没挑,“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杀罩灯”,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老好人”。若有人求着他,不管怎样作难,千方百计地想帮人,大好人、大善人一个。??但论起做生意,他却只能算是个儒商。温良祝去找二哥方华,想让他帮方略开个杂货店,方华迟疑了一会儿说:“弟妹,我不是驳你面子,方略他不是做买卖的料儿,就他那圣母心菩萨手,柜上东西还不都让给施舍出去?”??“哪儿能呢,他现在不挺好么,也做生意呀?”??“他在给东家做生意,又不是他的。轮到自己,铁定不成!”??“他现在有经验了,能自立门户了。”??“哪儿能?我看没门儿。咱们经商的,人家管咱们叫什么你知道吗?叫奸商,关键是奸,不奸就没赚头,他能奸得来吗?我看不行。”??接着又说:“弟妹呀,不是我不管,我是宁把旗杆,不扶井绳呀,”??“什么旗杆井绳的,这哪跟哪儿呀?”??“弟妹你别不爱听,你听我说,把住旗杆我能站稳立直,扶井绳一不小心我就掉井里,就是这个理儿。”??温良祝一句话,引出了方华一番高谈阔论,她不想听,也不爱听,就外国人摆手-----咕得白了。

后来温良祝拿出嫁妆体己,东拆西借弄了钱,到城里租了门脸,让方略摆了个山货摊。温良祝在家忙着哄孩子自然顾不上照应,那时刚生了大胖小子,取名儿方晓湖。听方略说生意很好,回头客很多,良祝非常高兴。几个月下来,却发现货越来越少,良祝问方略为啥不进货,方略说有一部分账没收回来。温良祝又筹措了一笔资金给了方略,让他去进货。又过了一段时间,良祝抽空去小铺看,见货又缺垄断档,就问方略,方略吱吱呜呜。良祝一看情况不妙,盘点一下,往清澄澄吧。一点钱、货再加上外欠账,差距太大,亏空很深,不光没挣钱,把本也赔进去了。事后温良祝分析,他这个人过于好心肠,一是在斤秤上秤高斗冒,还得给人家一个饶头;二是残次商品处理不当;三是外欠账清理不及时,有的成了呆账死账;四是在批零差上没打足;五是亲戚老乡经常光顾,他对小孩儿疼爱有佳,都捡好的吃。总之不会经营管理,正应了方华那句话了:“方略他不是做买卖的料儿”。??温良祝一看,竟然还有方华不少欠款。就问方略:“你怎么不和他要钱,再过几年,东西没了,钱也没了,你朝谁要去?”又说:“你该找找他,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方略生气了说:“快别提了。”话音没落就一摔门出去了,憋着一股气儿到了方华那,一提那档子事儿,还没等方华答话,他媳妇就说:“三弟,要说这事儿可真对不住三弟,早该了啦,都你哥的不是,三弟,可我们现在手头紧,一时拿不出钱来,等咱们回头算,写房写地都行,任凭三弟挑。”方华媳妇一番话滴水不漏,三弟长三弟短,一口一个三弟,嘴上像抹了糖,她没长毛,要长了毛比猴都灵。方华在一旁也是点头哈腰,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嘿嘿”陪着笑脸。方略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告辞,去时雄心壮志,回时没精打采。就这么着,货卖了钱没影儿了,又要不回来。温良祝再也不让他自己做买卖了。方略盘出余货撤了摊,又回绸布店里干去了。??除了做买卖,方略身上就都是优点了。过去的日子很累,也艰难,到解放初期,房没了,地也没了。定成分时一贫如洗,给定了个下中农。当时下中农虽没贫雇农吃香,但也是很不错的成分,是农村的政治力量,依靠的对象。方略没给儿孙留下什么,唯一就留下了这个好成分,这个成分在那些年代,是个极其耀眼的光环。那时,什么都要看成分,也就是“穷光荣”。成分像护身符,曾为儿孙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80年代,方略的孙子方宏80年上学时,老师曾经问:“父母都是贫农的请举手!”方宏自豪地回答:“我是!”把手举得老高,似乎能够得到天。??方略记性特好,成段古词古书他都能背下来,什么《三侠五义》、《说岳全传》等等。诸如“气死金兀术,笑死老牛皋”等段子,绘声绘色、张口就来。温良祝常说:“你做伙计太亏了,真应该去拜师学艺说评书去,指定行!”每当这时,方略总会回答:“那能养了家?”?他面善心慈,乐于帮助他人,曾资助多人;什么婚丧嫁娶,瞧病买单等等。他像一台榨油机,人们缺油,都要来他这儿轧几把。为了帮别人,他可以卖房卖地,但对集体的东西却爱护有佳,从不窃为己有。人送外号“老毛罐”。那时,家家都有一种存放米面的器具,叫“毛罐”,是粗陶制品。高有五六十厘米,口径有三四十厘米。它肚大,通气性好,存放米面捂不了,坏不了,价钱便宜,是庄稼人放面的神器。他的绰号是和毛罐虚怀若谷,宽容大度有关;还是和毛罐简便宜行,经济实惠有染;还是和毛罐貌不惊人,做工粗糙有因;还是和毛罐质地不精,易损易坏有联。估计是褒贬各半吧。?方家的优良传统被方略继承下来,这使他受益一生。每当遇到大风大浪,总能坚持信念,定如磐石,立于不败之地。解放后,他因为有文化,成了第一批政府工作人员,在领导身边当秘书,被委以重任。

桑吉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在央金参军入伍,成了军中的一员。没有欢迎仪式,没有鲜花和掌声。那时,全国各地都陷入深深地民族危机,人们根本没心思去组织什么仪式。就连空气里,也充满了哀怨的叹息,弥漫着浓郁的战争味道。战争究竟为何发生,何时发生,老百姓不会知晓。因为战争永远是当权者开启的杀戮游戏,对于老百姓而言,只有躲避、屈从和被迫;他们不知不觉就被裹挟其中,而后听天由命、随波逐流。民族的危亡,在当时,已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中华大地。桑吉在时代的变迁中获得了先进思想,他明白,“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唯有拿起武器,才能保卫自己的家园。?初入军营,晚饭后,桑吉心情特别复杂,他起身出门,想到街上转转;很快就要开始严酷的体能训练,那时候再不会有闲暇的时间,他想在这个美丽小城的街头上投下最后一瞥。桑吉还没换军装,他身穿深蓝色粗布制成的嘉绒藏服,整洁利落,一双黑褐色的藏式皮靴显得厚重无比,结结实实。头发已经剪到最短,褐色的皮肤润泽发亮,眼睛俊朗有神,眉宇之间藏着一股子英气。?行走间,他注意到在一家商店门口,站着一位少女:她身穿彩色藏服,精制的藏绒发卡,乌黑的头发束成无数个小辫子,自然垂下。一张瓜子脸白皙水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气息,像是阳光普照下的圣女。桑吉一时间惊呆了,虽然嘉绒雪区盛产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人。?桑吉不禁走上前去,假作买东西和她搭讪:“我想买些生活用品,您就是店主么?”那少女见到了他,也是心头一惊,慌乱中竟不知该说什么,很久才笑着说:“您需要些什么呢?请挑选吧,我们这里货物很全。”“您也是本地人么,我怎么没见过你?”桑吉在央金很久,却一直没见过她,不禁发问,也径自紧张起来。“哦,我老家是美人沟的,祖先很早就来到了央金,也算是老户了。我不怎么来店里的,快打仗了,有几个伙计回家不干了,我才来帮帮忙。”少女说。“我就是美人沟的,咱们是老乡呢。”桑吉激动地回答。他拿起一个印着佛字的藏式挎包,问女孩儿:“这个多少钱?”那少女一着急,竟忘了价钱,急忙回屋里去问。桑吉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琼达家族的千金小姐金珠。桑吉清楚,琼达家族在央则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意横贯亚欧大陆,是这一地区的首富。“琼达家族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在店铺里帮忙?”桑吉说什么都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