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碑林集刊(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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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浅谈康有为书法艺术的当代意义(1)

张建华 南 岩

康有为(1858—1927),名祖诒,字广夏,号长素,又号更生。别署西樵樵子等,世称南海先生,出生在广东南海县一个重礼倡道的理学大家族里。成年后,康氏没有继承家学渊源。从治政维新到艺术审美,都是走了一条革新之路。年轻的康有为立下大志,七次上书光绪皇帝,鼓吹变法。和清庭中有新思想的大臣翁同騄、潘祖荫等形成非变法无以挽回天朝衰败趋势的共识。自新图强,企图以己之力力挽天朝的生命力。

然而清朝末期,中国的封建统治已到末路,清政府已病入膏肓。康氏维新政治实践的改良性和不彻底性必将失败。与此同时,康有为徙居北京宣武门外南海会馆汗漫坊中“日日读碑为事,参观京师藏字金石数千种。自光绪十三年以前者略尽睹矣”。“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氏亡命海外,政治抱负无以施展。在西方诸国游历十六年。后来康有为请吴昌硕为自己治印一方:“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漫游四周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给自己的前半生作了总结。

政治失败 变革书艺

中国的书法艺术发展到宋代以后,逐渐形成从理论到实践和视觉审美的完整体系。

无论是“秦汉之妙” 还是“晋韵、唐法、宋意”,都是中国书法艺术从诞生经成长到成熟,一个自然的艺术发展历程。元明之后,传统的书法艺术在前代巨大而丰厚的遗产面前,似乎失去了发展的方向。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无法摆脱当时社会、文化、历史、政治背景而独自存在,并且必然要受到时代社会生产力和意识形态的影响和冲击。意识形态的变革,并由此产生的巨大思想发展洪流猛烈地冲刷着传统的、旧的审美意识。并由此产生出新的书法艺术审美意识,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新与旧之间、对书法艺术而言,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审美意识,都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这就是康氏所处的时代,书法家们面临的难题!

康氏在《广艺舟双楫·体变》中指出: “国朝书法凡有四变:康雍之世,传仿香光:乾隆之代;竟讲子昂;率更贵盛于嘉道之间;北碑萌芽于咸同之际”。 清代初期,满人入主中原。经过多年的社会动荡,几十年后,才初步走向社会的繁荣稳定。在清270年的统治中,文化艺术以及思想领域,都存在着在朝和在野两个发展方向。作为封建朝廷和社会的统治者,皇帝大都喜好翰墨,精于书法。康熙、乾隆的个人喜好,更是清代社会文化艺术趋向政治化的始作俑者。康熙皇帝偏爱明末董其昌的书法,上至朝廷,下至广大仕子都以习董书为于禄,成为科考取仕敲门砖。康熙在位62年,董其昌的书体,无论是“朝考殿试,斋廷供奉”,还是“干禄求仕”,唯董其昌一体独尊,被政治化的董氏书体可窥一斑。乾隆皇帝继康雍两朝后,在位60年。乾隆皇帝素来喜好书法翰墨,玩赏古玩,品鉴书画。又恰逢中国封建社会“回光返照” 般的百年盛事,乾隆皇帝又喜欢游览,数次下江南,每到一处,必作诗纪胜,御书刻石。乾隆皇帝独爱赵松雪书法,于是上行下效,赵体书风倍受追捧, “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又是60余年。赵孟瞓书体独领朝野风骚。书法政治化波及清朝百余年,到了道光皇帝当朝作天子,他志在唐楷,深究点画之谬,所以唐代碑刻又大兴其时。近200年的清代书法政治化的结果,终于诞生了“馆阁体”。一字万同,千人一面。如同印刷一般,这不仅是帖学的悲哀,更是王权书法催生书法政治化的必然宿命。江河日下,岌岌可危的毛笔书法,已不在是艺术,而是“乌方光,齐一般的‘印刷品’ 了”。这个时期,清朝统治阶级对社会生活的钳制亦变本加厉,大兴文字狱。因“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诗句而惨遭杀头的文人徐俊便是例证。在社会生活、文化思想领域产生了极其恐怖的结果,一片肃杀凄然。与此同时,在文化学术,乃至艺术界,另一种指争悄然而生,以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冷眼看世界的仕人,就通过经史研究来抒发胸中之志。再到从阎若璩、胡渭开始而至阮元、包世臣的金石碑版考据研究之风,也为清代中后期社会文化领域的维新变革新风奠定了理论基础。

康氏书艺形成的历程,与其思想发展轨迹大致相同,可分为二个阶段:初期的萌芽阶段。在“戊戌变法”前,即光绪二十四年(1898) 前,康氏致力于经史考据。在1896年前完成了《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是康氏对近代哲学研究思辨后,完成了世界观新的转变。这两部著作在思想文化界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同时他还力行实践,在广州聚徒讲学,为社会的改良革新,做舆论和人员方面的储备。他对政治的兴趣和志向似乎远大于对书法艺术的探索和追求!这一时期也并未过多地参与翰墨。从康氏40岁以前的书作极其罕见这一点来看,其政治实践大于艺术实践。康氏自己也在《广艺舟双楫·论方》中自述: “吾尝学《琅笽台》、《峄山碑》、又学李阳冰《三坟记》、《栖先莹记》、《城隍庙碑》、《庚贲德政碑》、《般若台铭》无所入。后专学邓石如,始有入处。后见其篆书,辄复收之,凡百数十种,无体不有,无态不备,深思不能出其外也。于是废然而反,遂弃笔,不复作者数年。” 这一时期,康有为志在“变法维新”的政治抱负,书作稀少,鲜有见者,的确是“弃笔不复作者数年”。次期的形成阶段。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变法” 失败后,康有为亡命海外16年。政治改良的失败,使康有为有更多的时光五洲四海地纪游,康氏受到了西方新的哲学思想、艺术观念和科学文化思潮的影响,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立的艺术审美观。康氏55岁在一幅自书诗墨本中堂奥立轴中写到:“绳床高卧绿荫围,摘尽枇杷试荔枝,斜日绕行松岭路,杂花生树叶纷飞。” 书作与传统书艺审美格调迥异,初步形成“嘎嘎独造之势”,奇异书风初现。康有为1917年参与“张勋复辟”惨遭失败,招致国内外一片斥责。其政治作为的再度失败,众叛亲离,孤家寡人。60岁的康有为在历史洪流面前从弄潮儿变成了“遗老遗少”。习禅念佛,精研翰墨,从其60岁行书中堂七言诗: “庭荫南柯方梦觉,几堆大藏读愣伽。吾生自有安身法,所遇皆欣即是家”可以看出他的落寞,以佛经和书法艺术创作为“安心法”的“所遇皆欣” 的禅佛境界。应该说康氏的书法艺术创作以及审美观显然与清廷“书法政治化” 的方向背道而驰,他继承阮元、包世臣金石碑版的艺术新路朝前走并寻求变革。

康氏在《广艺舟双楫·叙日》中提出: “书学与治法,势变略同,以前周为一体势,汉为一体势,魏晋至今为一体势,皆千数百年来一变,后之必有变也,可以前事验之也。” 他在北碑摩崖刻石《石门铭》里找到了“托古开新” 的门径。更形象地把书法创作比喻为用兵之道。“夫书道尤兵也,心意者将军也,腕指者偏裨也,笔锋者先锋也,副毫者众队也,纸墨者器械也。古之书论,犹古兵法也。古碑,犹古阵图也。

执笔者束伍也,运笔者,调卒也,选毫者,选锋也。” 其书作,以篆书笔法直入行书,绝无一丝“赵董政治书风” 迹痕,满纸下来大气磅礴,奇逸的视觉效果直逼观者,无疑是清朝社会“书法政治化”的颠覆者。

金石韵味 求变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