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晟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的袖子,劈手就夺蓝斯手里的东西,蓝斯手腕一翻躲开,顾梓晟的手刀已经切在他的手臂内侧,直击痛点的位置。顾梓晟下手毫不留情,饶是蓝斯这样的老手也不由得手指一颤,镊子直朝床上躺着的人落去。顾梓晟以指尖夹住,顺势往旁边的床铺上一甩,与此同时蓝斯的拳头已经直袭面门。
身后就是床头柜,再往旁边就是叶晴,顾梓晟躲也没地方躲,只能勉强侧过脸,到底还是被打中右侧颧骨,脸上立时就肿起高高一块。都说打人不打脸,这道理就是几岁的小男孩也懂得。顾梓晟原本就怒火中烧,一上来就被蓝斯罩头来了一拳,如果说之前还有三分顾忌,这一拳之后可说是理智全无。
房间不算大,好在家具不多,除了一张大床、床头柜以及两把椅子,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两人在房间里交起手来,一个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另一个则是T恤牛仔裤的休闲打扮,从着装上来讲,原就是蓝斯占了便宜,再加上到底是混黑道出身的,动起手来完全没有任何花架子,招招都是要人命的。顾梓晟看起来动起拳脚要比蓝斯拘束许多,可只有被打的人才知道,他那看似斯文的招式打在身体上有多疼。拜那位家里的世交中医所赐,顾梓晟把人体穴位背了个溜,哪个地方用什么方式点过去最痛,他都在别人身上亲身实践过的。
没超过五分钟,房间里两张椅子已经被打成碎片,窗台上的几盆花也纷纷零落成泥,房间门之前就被顾梓晟的手下撞坏了,这会儿也不能完全关上,随着被打破的窗子灌进来的风一开一阖。门外的几人听着里面的动静,从时开时阖的门缝处隐约看到两人打斗的身影,都各自捏了一把冷汗。乐东靠在墙边直捏眉心,几次想冲进去,又都在最后时刻停住脚步。
旁边两个跟着的男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低声问:“东哥,真不用咱们进去?”
乐东皱着眉摇头:“不能进。”
另一个说:“可那姓蓝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万一……”
“没有万一。”乐东似乎已经拿定主意,“要是你媳妇儿被人碰了,你愿意我替你出头灭了那杂碎?”
那男人想了想,觉得有理,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
房间里四扇窗户最后只剩下窗框,床上的纱帐也被扯了下来,落在满是各种碎片的地上,唯独大床以及放药箱的床头柜还好好的。蓝斯靠在一面墙上,边喘气边抹了把嘴边的血,边骂边笑了出来:“真他妈的过瘾!顾梓晟,老子看你不顺眼很多年了!”
顾梓晟衬衫扣子解开到第三颗,之前被打伤的颧骨这时候已经肿得很高,连带眼睛都跟着受了些影响。拿起之前放在床脚的西装,轻轻盖在叶晴的身上,一句话不说抱起人就往外走。
蓝斯两步挪过来,挡在门前:“你另外那只眼也不想要了?”
顾梓晟面色沉静,仿佛刚才不管不顾跟人动起手来的另有其人:“我没你那么幼稚。”
蓝斯一条手臂挡在门框,舌尖顶着唇角,露出一抹玩味地笑来:“我幼稚?不顾她伤势非要把人带走的是谁?”
“她的伤会有专人护理。”顾梓晟淡淡说道。
“那是多久以后?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蓝斯唾了一口,目光轻蔑,“顾梓晟,说到底你也脱不了普通男人的俗气,不就是怕别的男人看她的裸体?都他妈的什么年代了!这么说如果当初先上她的人是我,你还一直不准备碰她了还是怎么的!”
顾梓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把妄想跟现实混为一谈。”说完,提高声音喊道,“乐东。”
蓝斯咒骂一声,猛地推开门,抬脚就朝门外的人踹去。
跟在乐东身边的两个男人都是练家子,险险躲过这一脚,侧身翻了出去。顾梓晟眼色略沉,低声警告道:“蓝斯,你别太过分。”
蓝斯那股子痞子劲儿一上来,完全是个混不吝的主儿,站在走廊里开吼:“到底谁他妈的过分!一次两次的从我地盘上带人走,别老子不发威你就不把我当人!”
顾梓晟走近一步,低声道:“蓝斯,你搞搞清楚,这两次都是谁搅出来的事!先把你跟郝家的关系理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蓝斯刚要说什么,顾梓晟又道:“Kevin Lee那个变态,用不着你,我有法儿收拾他。蓝斯,我还是上次那句话,看清楚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到底还值不值得你为他们卖命!不会有下次了蓝斯。这两次的账我记着,下一次,就是我跟郝家彻底清算恩怨的时候。”
蓝斯站在走廊,前额的头发有些长了,他低着头站在那里,发丝遮挡过眉眼,面庞上的愤怒和张扬渐渐归于平静。窗外明媚的光被一块云朵挡住,面前的光线也随之暗下来。他抬起眼,看着几人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勾在男人臂弯处的白皙小脚,足尖安静地垂下,仿佛被人折断翅膀的蝶,了无声息。
垂在腿侧的拳缓缓收紧,修长的手指关节攥出青白的颜色,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响,蓝斯才蓦地回过神来,转身从另外一边的扶梯下了楼。
“蓝哥!”“蓝哥!”一群人一见蓝斯下来,纷纷站起来,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其中一个看起来跟蓝斯差不多岁数的男人拿掉嘴里的烟,走上前问:“蓝哥,您怎么又让那姓顾的把人带走了?”
蓝斯环顾一周,走到沙发坐下,拿起一卷纱布,把身边一个小子的胳膊拽了过来。那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瞪大了眼结结巴巴地想站起来:“不不不……不用了蓝哥,我我我……”
蓝斯一个眼神过去,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男孩又坐了回去,屁股只在沙发上坐了一点点,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外冒。
之前那个凑上前跟蓝斯讲话的男人见了,抽了口烟,笑骂道:“臭小子,蓝哥给你包扎,你就麻利儿坐好了!咱蓝哥跟别的老大不一样,别他妈的一副鬼上身的样子,给我丢人现眼!”
那男孩儿咕咚咽了一声口水,点点头表示明白,额头的汗反而比之前流得更快了。蓝斯拿过茶几上的剪刀,手里的纱布利落地打了个结,拍了把男孩的肩膀,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背上:“多大了?”
那男孩儿正襟危坐地坐在那,眼睛瞟了一眼蓝斯,又飞快垂下视线:“十、十八。”
蓝斯嘴角微撇,蓝黑色的眼珠朝站在楼梯口抽烟的男人看去。那男人又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看了男孩儿一眼:“小子,蓝哥是我的老大。知道什么意思吗?在这,”男人说着,用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跟蓝哥说实话。”
那男孩儿点点头,没有受伤的手搓着腿上的牛仔裤:“过了下个月就满十六了。”
蓝斯有些惊讶的瞟了眼他:“个子够高的。”眼前的男孩儿长相普通,身材也有些过于消瘦了,看上去怎么也有个180左右。
男孩儿有些羞涩地笑了:“嗯,溜子哥也这么说。”
蓝斯问:“叫什么?”
“本、本名叫林舒。可、可是溜子哥说我这名字听着太文了,就让大家伙叫我林子。”
蓝斯扫了眼他肩膀上的纱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林子,刚才怎么样,怕了吗?”
林子挠了挠后脑勺,笑着摇头:“不怕。大家伙都一起上的,而且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林子说话很慢,好像每一个字都要想很久,“而且不是偷不是抢,中午晚上都有肉吃。溜子哥说,等我到18岁,如果我表现好,就让我去公司上班。到时就能正儿八经地挣工资了。”
溜子把手里的烟捻灭,呲牙乐着看蓝斯:“蓝哥,怎么样。教得不错吧!”
蓝斯随手扔了本杂志过去,正好拍在男人的头上:“不错什么不错,十六岁都不到就让你拐来卖命!”
溜子摸着头顶,蹲在楼梯口,一脸委屈:“蓝哥,话不是这么说啊。当初我要不把他捡回来,成天在和合路那边偷东西,还假装小乞丐。我这不也是秉承您老的教诲,以人为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蓝斯啐了一口,没好气地挥手:“去去,别跟我来这套。我跟你说,这小子你捡的,你就给我看好了。”溜子在那边连连点头,蓝斯加重语气嘱咐了句:“以后再有今天这种事儿,把他留下看家。”
溜子一连声地答应。蓝斯扫了眼屋子里的人,站起来一挥手:“都收拾好了吧。今晚‘金不换’,敞开了点,酒少喝!”
偌大的房间里一阵狼嚎声此起彼伏,一群人出了小楼一层,直接冲向停在树下的三辆黑色商务车。蓝斯和溜子上了一辆越野。车子开出去一段,溜子觑着蓝斯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蓝哥,今儿到底算咋回事儿啊?郝……”
“今天不提他。”蓝斯看着车子前方,侧脸的神情格外冷酷。
溜子“哎”了一声,嘬着牙花子琢磨一会儿,磨磨唧唧地又开口了:“可是万一……”
“你哪儿那么多的可是!”蓝斯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让你管家管的时候多了,越来越叽歪,跟老妈子似的。”
溜子脸上那表情简直说不上来是哭还是笑,整个纠结在一起,皱成包子脸:“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个操心的命。哥,您这话可太伤我心了。我……”
蓝斯知道这家伙话唠,一看自己一句话捅了马蜂窝,索性闭上嘴啥都不说了。一路上就听身边这小子磨叨,一个小时的车程,耳边是一点儿清净都没落。最后下车时蓝斯说了句:“溜子,你再这么发展下去,估计哥只能给你找个男人把你嫁了。”
溜子正摁着车钥匙锁车门呢,一听这话瞬间僵在原地,欲哭无泪。接下来一整晚,众人就见他们向来能说会道、文武双全的溜子哥成了闷嘴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