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钰
在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的广大牧区,蒙古族牧民中世代传承着一种古老的祭骆驼习俗。这是蒙古族集宗教信仰、传统生产、人文思想为一体的民间活动,有十分鲜明的地域特色。蒙古族祭骆驼同其他民族的祭灶、祭火、祭土地、祭龙王一样,有其悠久的历史。但蒙古族祭骆驼有所不同的是,祭骆驼不以神灵为主,而是以自己饲养的骆驼为对象,把骆驼实体作为神的化身和使者以祭拜。
蒙古族祭驼的内容非常丰富,由祭公驼、祭母驼、祭驼群等活动共同组成,每项活动的形式和内容都不相同。这种独特的传统习俗,在骆驼产区的蒙古族牧民中影响深远而广泛,文化积淀也非常厚重。
据史料记载,北美洲野骆驼进入欧亚大陆后,依其习性特征,自然定居黄河流域及西北以阿拉善为中心的荒漠戈壁。“家驼生塞北河西……其种大抵出塞外”。此地非常适合骆驼生存繁殖,是人类驯养双峰驼最早的地区之一。在长期生产生活的实践中,骆驼在为人类做出卓越贡献的同时,也成为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和伙伴。人们崇尚骆驼的忠诚友善和耐劳精神,历来视其为珍贵之奇畜。远古时期的牧驼人就把最好的骆驼挑选出来,敬献给天地、山神,不使用不宰杀,终身供养。
大量史料证明,汉唐开始,从宫廷到民间都有供摆骆驼雕像的习俗。古人崇敬骆驼,广制驼像,用以祭供。西安出土的唐三彩就是骆驼作为祭供用品的历史实物。牧驼人家不仅用骆驼实体来贡敬神灵,在家中也雕制驼像,从陈列供放到焚香祭拜,历代传袭,不断丰富内涵,逐渐形成习俗。随养驼之风大兴,祭驼习俗也大兴。
蒙古族祭驼在骆驼产区流传极广,家祭活动遍布阿拉善各地。祭骆驼活动除阿拉善盛行外,同时还辐射巴彦淖尔、鄂尔多斯的部分旗县,新疆、青海、甘肃等省区蒙古族聚居的地方,以及蒙古国的部分地区。总之,在骆驼饲养地区的蒙古族中,都有同样习俗,其内容和形式也基本相同。
蒙古族祭驼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宗教活动,更不是纯粹的迷信活动。而是信仰和务实的结合,包藏着朴素唯物的内容,是牧驼人的精神寄托。祭驼活动所展示的人性化内容,孕育了当地蒙古族忠厚善良、坚韧不拔的骆驼精神。祭驼活动所产生的“功臣驼”、“骆驼赞”、“祝颂词”、“劝奶歌”等大量拟人文化,隐含着温柔敦厚、知恩图报、弃恶扬善的朴素哲理,已成为民族凝聚和人文传承的载体。抢救保护这一文化遗产,不仅有助于研究民俗民情,在研究骆驼文化和自然传承的民族心理等方面也具有重要作用。
蒙古族祭驼的内容非常丰富,每年要分三次举行,每次的形式和内容都不相同。一是祭儿驼。祭儿驼又分“家祭”和“庙祭(公祭)”,“大年三十夜,各家祭儿驼,天地同迎春,人畜呈吉祥。”这是举行家祭的时间,也是祭儿驼活动要表达的思想;农历二月十五日,在儿驼庙及其他寺庙举行祭儿驼集会,也叫庙祭或公祭。祭儿驼以种公驼为对象,主要体现骆驼体格健壮,良种永续的祈愿。二是各家牧户以共用水井为范围,在居住相对集中的几户人家中分户祭母驼。在此活动中以母驼为祈愿主体,多产良羔的“英雄妈妈”受到敬拜,“妙龄少女”也会备受青睐,祭母驼是祝愿它们百母百子。三是在秋季,由牧户各自祭驼群,象征收获金秋。本次活动要请众多亲朋好友参加,充分体现丰收的喜悦。人们身着民族盛装,扶老携幼从四面赶来,其形式类似节庆。现在,随着牧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许多牧户都以家庭那达慕的形式进行。
蒙古族祭驼以阿拉善双峰驼为对象,在阿拉善蒙古族牧户中普遍举行,牧驼户无一例外。在阿拉善广大牧区,祭驼活动有着很深的社会基础和庞大的崇信人群。
阿拉善素有“骆驼之乡”的美誉,全盟骆驼数量最多时达到25万峰,占全国骆驼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上。阿拉善草原总面积27万平方公里,荒漠戈壁占80%。牧草种类以“扎干”(梭梭)、珍珠、红砂、柠条、沙拐枣、沙蒿等29种灌木和半灌木牧草为主,是骆驼主要采食牧草。正是阿拉善独特的自然环境和植被,选育和造就了骆驼这种耐干旱、耐粗饲的优良畜种,使草原和畜种相得益彰。历史上这里以生产骆驼闻名,因此,也无可置疑成为蒙古族祭驼的发源地和盛行区。
蒙古族祭驼活动的分布区域虽然广大,但最集中的地区在阿拉善左旗的乌力吉、银根、吉兰泰、敖伦布拉格;阿拉善右旗的塔木苏、笋布尔、努日盖;额济纳旗的温图高勒、古日乃等在历史上均有“万峰驼苏木”之称的地方。这些地方骆驼数量大,养驼户集中,祭骆驼活动也主要在这些地区的蒙古族牧民中举行。其他各苏木及巴彦淖尔、鄂尔多斯的部分旗县,青海、甘肃、新疆等省区,蒙古国的部分地区,养殖骆驼的牧民家虽有相同习俗,但其规模和影响已远不如万峰驼苏木之大。
蒙古族祭驼源于上古时期,北方游牧民族接受萨满教之前,对山神、树神最原始的信仰。《辞海》注解:萨满教是通古斯语的音译,是一种原始宗教。早在原始社会后期,氏族公社时代,我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已经把骆驼驯化,称骆驼为奇畜。据《逸周书》“伊尹为县令,正北空同、大夏、莎车、匈奴、楼烦、月氏诸国,以骆驼,野马……为献”的记载,当时骆驼在内地确实属稀有动物,故“北蛮人”当作珍贵的礼品用以供奉和进献。考古学也证明:大约距今100万年~50万年间,双峰驼就进入黄河流域。在这漫长岁月中,游牧人有无信仰呢?据《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驼”。可见人类历史在有文字记载之前,在原始宗教还未进入北方游牧民族,人们就开始对骆驼产生了朴素的敬仰之情。
“唐虞以上”的悠悠岁月中,“北蛮”驯养之“奇畜”,在家畜中的地位最高,这完全是骆驼在生产生活中自身的价值所决定的。骆驼负重100多公斤,行走几天乃至十几天不吃不喝;作为骑乘可连续使用,出门时不必为其准备草料;骆驼产出大量奶食、肉食、绒毛贡献人类,使用价值超过其他任何家畜。它耐饥渴、耐恶境、耐粗饲,可采食直径1公分以内的木质枝条;能喝其他动物不能下咽的苦咸水;最值得赞赏的是它能爬卧下来以降低高度,方便人类捆绑装卸重物。鉴于骆驼对人类的贡献和如此之多的特殊优势,“北蛮”游牧人视骆驼为天赐之神物,逐渐把骆驼的形象用来供奉。远古时期的游牧人,把驼群中体格最健壮的骆驼挑选出来,贡献给天、地、山神,名曰“敖恩根特莫”。白骆驼是驼中之稀,更是首选对象,这便是敖恩根特莫必须纯白的缘由。牧人们对这种骆驼不宰杀,不使役,不出售,每年祭拜,养老送终。这就是蒙古族祭骆驼的雏形,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溯源于舜之前。
东汉时期,洛阳宫门外设置三峰长一丈,高一丈的铜制骆驼雕像,为其树碑立传。随着“丝绸之路”开通,“愿借明驼千里足”,“应驮白练到安西”,“骆驼衔尾出阳关”的盛况出现,骆驼的作用无以替代,对人类的贡献登峰造极。从唐朝开始,骆驼俑便成为供祭品,用以供奉、互赠、珍藏。一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还将骆驼俑作为随葬品带入坟墓。闻名于世的唐三彩骆驼俑从墓葬出土,确立其祭用极品的地位。那时从京都到民间,供奉骆驼雕塑,蔚然成风,民间祭供随之大兴。之后的宋、元、明、清各代,均予持续,从未间断。在敦煌莫高窟明清壁画中,有许多骆驼作战和运输的画面,体现出其与“飞天”同等的神化地位。
唐宋以后,民间所供骆驼雕像主要来自内地的陶制品,后发展为用瓷、石、木、玉、铜、银、金等材料雕制。牧民自己制作的多为泥塑、木雕,民间工匠则多用石、玉、铜等材料制作。许多牧民家都有上辈或祖上传下来的骆驼雕像,摆供家中焚香祈祷。元代,随着成吉思汗远征,骆驼再建不朽功勋,人们对骆驼的崇拜也达极致。明中叶以后,蒙古族的俺答汗与朝廷建立贡市关系“饲驼羊百万余”,养驼业有很大发展。察哈尔的封建主阿穆岱洪台吉1587年叩见达赖喇嘛时,呈献的“驼马兼以万计”。古代社会对骆驼的普遍重视,致养驼祭驼之风愈盛。
蒙古族作家魏巴特尔先生在《阿拉善传说》一书中载:相传明末年间,阿拉善有一个驴耳朵汗,被狐妖所惑。汗王沉湎酒色,政务荒废,灾降民间。莲花神为救众生前来降服,妖狐现形逃命。莲花神乘驼追到敖龙布拉格山上,骆驼却不幸摔伤了。莲花神弃驼穷追到一山洞,最终降服了妖狐。但是,那峰雄壮威猛的骆驼却因伤势过重,长眠于大山上。当地人民怀着悲痛之心,在骆驼死去的地方筑起一座敖包来纪念。后来发现,在骆驼死去的崖壁上,清晰地出现了一幅骆驼画像。此山崖顶端前倾,高千余米。据宁夏地质队测量,驼象在距山底800米高的悬崖峭壁上,人力绘雕绝无可能,属天然形成。驼像平时呈灰褐色,但在种公驼发情时节,驼像就会浑身变黑口唇变白,显出情态。当地群众称此山为“神驼山”或“儿驼山”,又在山脚下的敖包旁盖了一座庙,世代祭祀。此庙就是现今的儿驼庙,当地人每年祭拜,贯穿明清。
1928年,因几百年的风雨侵蚀,儿驼庙自然坍塌。当年,由格日乐达赖等人集资,在颓废的庙址上又建起了一座新庙。解放初期庙宇被窜匪所抢,“文革”期间被完全摧毁,儿驼庙的祭驼活动被迫停止。2004年,牧民们又在庙址的废墟上重建儿驼庙,祭驼活动又逐步恢复。
蒙古族祭驼不完全是祈求上苍神灵的宗教活动,绝大部分内容是针对已被人性化了的骆驼实体本身,同时寄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祭骆驼的内容很丰富,形式也灵活多样。在时间上依据牧业生产年度,如种公驼发情期,母驼产羔期和驼群膘肥体壮的秋季。这些都是骆驼生产的重要季节,也是骆驼经营饲养中的主要环节。
一、祭儿驼
祭儿驼是以寺庙为中心的集会活动,牧民从四周骑骆驼,赶驼群来到寺庙,共同祭祀。由于牧区居住分散,路途太远的还要在这里住宿。若驱赶骆驼确有困难的,也可携带儿驼的缰绳、鼻棍子代替,称为“心祭”或“顺祭”。绝大部分没有寺庙的地方以家祭为主,在相邻牧户间进行。
祭儿驼(以儿驼庙为例)因涉及家庭和人员较多,因此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特别是祭祀仪式的主持人和组织者需提前确定。儿驼庙的主持人一般实行逐户轮流的形式,在前一届结束时即已确定。本届活动开始时完成邀请喇嘛、准备炊具、赛事安排等事宜。
各牧户则要收集各自的部分适龄母驼,赶到儿驼庙。带足自己全天的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并把祭供品带来。祭驼当天不用通知,牧民自行前往。仪式早晨开始,首先点燃敖包圣火,喇嘛开始诵《贡吉勒塔目》,祭众先转敖包,在敖包上供奉哈达、食品,把带来的骆驼鼻棍子、缰绳拴挂在敖包上,然后祭洒白酒、驼奶,把“开姆尔”撒向空中。诵经结束后进入庙内,点燃酥油灯,在骆驼神像前摆放供品:主要是煮熟的“羊乌叉”、奶食品、水果、哈达、白酒等。主持人手举哈达,面对骆驼神朗诵祝词。颂祝词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有固定的格式和内容,大意是:
尊贵高尚的骆驼神啊,
请给你的驼群带来佑护和吉祥吧。
让你的母驼全部怀胎,
让你的子孙具有雄伟的身材,
让你的种群壮大和发展。
伴随祝颂,祭众向骆驼神像磕头祈祷,盼望自己的驼群膘肥体壮,家庭幸福美满。
在庙外的草地上,牧民赶来的骆驼拴在一起。凡是来到庙上的骆驼,都要在其笼头上拴挂念过经的哈达,在额头和鼻梁上抹酥油(蒙语:米拉纳),在身上祭洒白酒和鲜奶,把希望和祝福付诸驼身。然后向驼群唱响赞颂骆驼的《骆驼赞》等长调民歌。午饭时,所有祭众都要分享在骆驼神像前已经过神光沐浴的“羊乌叉”,家中没有来的人,要分割一块带回去。最后,还要举行赛骆驼和评选骆驼的活动。整个活动下午结束,祭众开始返家。
在没有寺庙的地方,牧民采用家祭的形式祭儿驼。牧民家祭在农历腊月三十举行,凡是能找回的骆驼都要集中起来。与庙祭不同的是要牵着儿驼围绕火堆或香炉台转三圈,有时也要请喇嘛念经。祭撒白酒、鲜奶和米拉纳的形式,基本与庙祭相同。
二、祭母驼
蒙古族祭骆驼的第二个内容是“祭母驼”。时间是祭儿驼结束后,在母驼产羔前的一个月内,以祭火神的形式,由各牧户在家中举行。
祭母驼仪式开始前,首先要点燃室外的香炉台。(蒙语“桑格英德尔”)在蒙古包中央的火撑子里点燃柴火,撒柏籽香,点亮酥油灯,把装有糖果、奶食品、油饼、酥油等供品的盘子和砖茶、白酒、驼奶、哈达、“羊乌叉”、巴灵、“嘎林布达”摆在佛像前。喇嘛念《贡吉勒塔目》。主家要选择1~2峰儿驼和几峰已怀胎的母驼,绕香炉顺时针转,口念祝愿词。前来参加活动的人都要在香炉中祭洒白酒和刚煮好的奶茶,至诵经结束。
在蒙古包内的火堆周围,供放4个“巴灵”和4个面做的酥油灯,喇嘛念《米塔乔特巴》祭火经。家主穿着盛装,把去肉的羊胸叉骨用五色丝线各缠绕三圈,中间塞进五色彩绸和棉花,同时放红枣、干果、哈达、奶食品等,然后一起投入火中。将象征献给火神的哈达祭烧火中,把火堆周围的酥油灯和巴灵投入火中。全家人围绕火堆把酥油、白酒祭洒于火中。所有参加仪式的人都向火神祈祷:祝愿骆驼百母百子,膘肥体壮,抗御灾病。
祭母驼一般是共用水井的几家牧户依次进行,顺序自定,自约而行。其目的是每家都有人前来捧场祝福,创造喜庆场面,增进团结和谐和友爱互助。
三、祭驼群
祭驼群在每年驼群膘肥体壮的秋季,以招财的形式进行,喇嘛念招福经。男主人手握“达勒干苏木”,女主人手提装有驼奶的奶桶,其他主要成员手端盘子,共同面向空中环绕招福。
祭驼群时也要尽量把所有的骆驼全部找回来,让它们沐浴仙气,接受祝福。特别是儿驼、“敖恩根特莫”、“色特尔特莫”、“达尔罕特莫”必须找来,向它们朗诵祝词,唱赞美歌。
——敖恩根特莫源于萨满教进入北方游牧民族地区之前。人们把驼群中最好的骆驼敬献给山神、树神。所选的敖恩根特莫,不分雌雄,以纯白色最好。选定后要视其为神的使者,终生供养,祈求神佑。
——色特尔特莫是在佛教传入后,敬献给佛的骆驼。同前一样,属于佛之骑乘,不得使用,终生供养。
——达尔罕特莫则是把体型好、毛色好、产羔多、驮物多而稳、走路平而快,为驼群和家庭做出巨大贡献的骆驼视为“功臣”驼,退役后不杀不卖而送终。
在祭驼仪式上,敖恩根特莫和色特尔特莫作为神和佛的使者或化身,接受礼拜,传达祈愿。达尔罕特莫则体现以恩报恩的思想。
每年祭驼群时,如果这三种骆驼都健在,便在驼峰上悬挂用彩绸装饰、写着经文的“艾力登”葫芦。象征财富永远装不满、取不尽。如果出现空缺,此次活动就要重新选择继承者以延续,确保三种骆驼永续不断。在“色特尔特莫”的脖子上,还要拴上用五色布做的印着经文的“扎拉目”,常年不取以佑护驼群。
在牧民孟柯巴图家,我们请教主人,这几种骆驼死后怎么处理?他给我们讲了一段非常伤感的故事。还是在孟柯巴图很小的时候,有一峰父亲使用过的“达尔罕特莫”。那是一峰体格十分高大健壮的红骟驼,四肢粗壮修长,驼峰肥大挺直,堪称驼群中的“俊秀”。达尔罕性情温顺,特别听话,幼年的孟柯巴图每天与它玩耍,成了朋友伙伴。只要喊一声“嗖格”,达尔罕就会乖乖卧地让小主人骑在背上,可以说孟柯巴图是在驼背上长大的。突然有一年,几个月没见达尔罕回来,他便哭闹着催促父亲去找。三天后,父亲拖着沉重的步履回来了,脸上没有笑容,孟柯巴图明白了一切,他一个人站在蒙古包后面流下了眼泪。后来,父亲告诉他,达尔罕是一峰非常有灵性的骆驼。它不意愿让主人看到它临死时的惨状,才选择了在离家约30公里的梭梭林中去死。细心的牧民都能观察到,达尔罕自感生命结束时,都要尽力走到最远。在离家时,达尔罕会围绕蒙古包和棚圈转几圈,时而还发出几声悲鸣,似乎要表达不愿离开主人和家园的心情。
驼群中的这三种骆驼是牧民的心爱,也是寄托精神和祈愿的物质载体。祭驼群时的隆重、虔诚跃然纸上,若身临其境,当会备受感染。
全部仪式结束后,主家要摆上全羊宴(羊乌叉),与来宾共贺。此环节也十分重要,久不相逢的人们把盏高歌,互致问候,亲密无间的友情年年有续,代代相传。
祭驼活动对服装没有特别要求,大都穿节庆时的蒙古袍。所用供品也是日常食品,但必须在祭祀仪式前专做。除祭品随火焚烧外,大部分供品都分而食用。
仪式中所用乐器有锣、鼓、镲、铃、“当布勒”、喇嘛号等,由寺庙准备。祭祀所用的主要手工制品,分别由喇嘛和主家在祭典仪式前做好备用。祭驼群所用的手工制品,主要有以下几种。
“巴灵”共10个,其中4个作为祭品,和其他祭品一样,入火焚烧;另外6个则作为供品,摆在箱、桌等高处。做巴灵的原料以青稞面为主,加红白糖、酥油、白面、中药面和香料,揉制成形置于供盘,外涂酥油定型。所有巴灵形状各异,代表所敬不同神灵。捏制酥油灯也用这种原料,形似高脚酒杯,注满酥油后插上灯焾点燃。
“艾力登”用一公分厚的木板做成长约20公分的葫芦形状,在上端钻一小孔。把葫芦漆染成黄色,稍干后写上经文。然后穿一根细毛绳,便于在骆驼身上拴挂。
“扎拉目”用黄(大地)、绿(草原)、白(云彩)、红(风)、蓝(天)五色布按顺序迭缝在一起,写上所敬神灵的字符。各家按所敬神灵的不同,扎拉目上书写的佛名字符也不同,如:纳木斯来,哈目,官布等等。艾力登和扎拉目上所写字符,全部都是藏文,用红色油漆书写。
“达勒干苏木”将五色绸缎加工成约1尺宽3尺长的布条,固定在1.5米长的木棍一端。祭驼仪式过后,常年插在装满五谷的“斗”或“升”里(蒙语:达勒干赏),摆放在蒙古包正面右侧。永久性住房,要摆放在正墙右角或箱柜家具上面。
羊胸叉骨将煮熟的羊胸叉去肉,保留骨头的完整性,用五色丝线从骨头两端按“8”字形各绕三圈,使之成为船形。中间填充古勒岱、红枣、葡萄干、奶酪、五色彩绸条等,然后用哈达铺底,盛放在贡盘内。
阿拉善是蒙古族祭驼最主要的地区之一。历史悠久,根深蒂固,是养驼牧户的世传习俗,无一家例外。在牧区,有许多民俗“土专家”。他们举办的祭骆驼活动,人文情趣浓厚,规矩“要素”准确,内容规范丰富。最具代表性的,是千峰驼世家“安主大人”(清光绪御赐辅国公)家族。其后裔纳木吉勒策仁今年已73岁,他的父辈在上世纪50年代,把家中的达尔罕无赏捐助给进藏解放军,为部队做驮运。他一生搜集研究骆驼文化,可谓祖传世家。
祖居“万峰驼苏木”格日乐达来,早在1928年就率众修建儿驼庙,组织庙祭,在敖龙布拉格一带有很高声望。2004年,由世孙胡乌力吉牵头集资,又在神驼山原址上恢复了儿驼庙,并且恢复了祭儿驼活动,至今没有间断。
昂齐达格布从喀尔喀部迁来,也是阿拉善有名的养驼大户。他家饲养的骆驼以“戈壁红驼”为主,也是祭母驼活动具有代表的家庭。后传于齐乐玛,现传至世孙呼日勒楚鲁。
20世纪30年代,鲁布森年逾70岁时,把祭驼群的知识传给儿子额尔克别力格,到其子孟克巴图时代,已实行合作化,家祭活动终止到“文化大革命”以后。现孟克巴图又在家中恢复祭驼群活动,现传给儿子哈达扣。
蒙古族祭驼具有三个基本特征。一是不同于其他宗教祭祀活动。蒙古族祭驼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统一,也是牧驼人精神寄托的重要空间。二是在阿拉善驼产区,祭骆驼是民间的活动空间,祭儿驼则是层次最高的牧民联合空间,表达蒙古族祈求驼业发展的心愿。祭驼中宣扬和传递善行福祉的思想,体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使祭驼习俗传承不断。三是民主自治,邻里助善,虔心祭驼,合议自办。体现出民众的组织协调能力,是政权和制度之外的一种自发而由衷的民间社会秩序。
蒙古族祭驼有十分重要的社会人文价值,在骆驼产区的蒙古族当中,有不可替代的精神作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蒙古族祭驼是传统的民间文化,蒙古族牧民在饲养骆驼的同时,与骆驼建立起了人性化的关系,并把接人待物的朴素心理融会其中。它不仅为研究民俗民情提供了重要根据,在研究骆驼文化和骆驼饲养方面也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祭骆驼活动中,有极其丰富的人性化内容。经过漫长历史的演变和充实,产生了诸如“功臣驼”、“劝奶歌”、“骆驼赞”、“祝颂词”等大量的拟人文化。孕育出蒙古族忠厚善良,刚正不阿,吃苦耐劳,勤奋顽强的骆驼精神。
祭骆驼活动,是骆驼产区蒙古民族民间文化和人文思想的传承载体。除保留民间信仰,体育竞技,民间艺术,民间工艺的原生形态外,还衍传着人与自然、人与家畜的和谐,隐含着知恩图报,与人为善,善待周围,崇尚自然的朴素道理。蕴含了因势利导,言传身教的生活态度,传递着温柔敦厚,默契和谐的人生哲理。祭驼活动的广泛性和普遍性,把个体牧民紧密联系在一起。在促进牧民互助友爱,自然传承共同民族心理,增强民族凝聚力,丰富牧民文化生活方面,都有重要作用。
近些年来,随着养驼业逐年萎缩,民间祭骆驼活动呈现出淡化现象。现在,牧区实行退牧还草,转移搬迁等政策,蒙古族牧民中祭驼活动也在减少。传统的祭驼仪式、程序、礼仪等逐渐失传。特别是近十几年之内,阿拉善双峰驼锐减60%,总量一直徘徊在8万峰左右,直接影响到祭驼习俗的开展和传承。据普查,目前全盟骆驼数量最多的牧户,骆驼总数也仅有200多峰。牧驼、祭驼均后继乏人,传统习俗濒临失传,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人文环境受到冲击。现在,除极个别老人健在的牧户和骆驼数量相对较多的人家能勉强举办祭骆驼活动外,绝大部分地区已不再举行。
2006年,阿拉善盟文化广播电视局邀请盟内部分专家,召开专门会议,讨论蒙古族祭驼的历史、现状、作用、价值以及今后保护措施。与会人员一致认为,蒙古族祭驼不同于任何宗教祭祀活动,是驼产区蒙古族牧民崇尚自然、表达理想的精神空间,也是他们求真务实、自然和谐、因循善诱等生活态度的真实写照。祭驼活动以歌颂和赞美骆驼为主要内容,成功地塑造了骆驼的美好形象。特别是把那些为家庭做出巨大贡献,同主人建立了感情的“达尔罕特莫”,尊为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化“功臣”以供养,其含意和影响深远而巨大。通过祭驼活动,忠厚善良、粗犷豪放、彪悍顽强的民族心理在潜移默化中孕育和传递,具有深刻的人文哲理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阿拉善是著名的“骆驼之乡”,拥有全自治区骆驼总数的三分之二多,在保护项目,传承发展,充实内容,丰富内涵等方面,都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和权威性。因此,保护和传承“蒙古族祭驼”活动,阿拉善义不容辞。阿拉善盟有条件,有能力完成这一使命,担此重任当之无愧。
近些年养驼业每况愈下,祭驼意识淡化,不仅传统的礼仪程序面临失传,其中所蕴含着的唯物朴素的生活态度、敦厚勤善的处世哲理等衍传内容,也正在受到冲击。现在,七旬老人健在的家庭才能勉强举办祭驼活动,绝大部分牧户已近失传,抢救工作刻不容缓。
蒙古族祭驼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已面临失传,面对专家们的呼吁,阿拉善盟委行署十分重视。2007年之初作出决定,把蒙古族祭驼作为盟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并责成有关部门制定保护措施和规划,蒙古族祭驼又开始被政府倡导和保护。现在,政府部门已经同民间祭儿驼的组织者建立起了长期联系。积极鼓励有条件的养驼牧户带头举办,以带动周边群众。出现家祭空白区的地方,对首家举办户,文化部门还给予适当经费补助,重新唤起牧民对骆驼的钟爱。
蒙古族祭驼是蒙古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是独具地方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使骆驼这种宝贵家畜得到充分的赞美,祝愿祭骆驼活动世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