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阳山的山腰灌木丛生，几个鬼面人围着草木飞掠看似在寻找什么。
她凝神搜寻这里，果然有人的声息，如此下去他早晚会被发现，不如她先吓唬吓唬这些喽啰。
“穆宗道门人在此。”她跃下高地，在他们回首之时双手交握祭出焚火令。
那火还没烧到那些喽啰，就被平地而起的一阵风火给带了回来，她提气逆势翻了身，耳边响起尖锐的笑声：“哪来的人，敢上黄阳山。”
“穆宗道一百二十六代擒魔人在此，尔等速速离开”她虚张声势的运起御使术，瞬间沙石缠绕纠结成龙形，嘶吼着朝他们而去。
“哈哈，哪门子道术这么不济。”话落，那几个鬼面人狰狞的爆出真身，数丈高的身形轻而易举的捏碎了石龙。
没有办法她能做的只有逃，跳入灌木丛揪出观战很久的人迅速逃生。
“他们追上来了”手中的孩子提醒到，“快点，我们快被抓到了”孩子哇哇大叫。
她顾不上将他的嘴捂上，随手扔了个烟雾弹，人就隐到一旁陡坡的凹坑里。
她的道术确实不济，所以苦练各种逃生的技能。
眼见那些鬼面人错身而过，小孩问道：“你是来救我的？我们赶紧逃吧！”
怀青瞄了他一眼：“我是来救你的，也是来送死的，根本逃不了。”
那小孩甚是诧异：“鬼面人不是走了吗？”
怀青摇头：“没走，而且更多的鬼面人正赶来。”
小孩道：“既然救不了，你来干嘛？”
那语气竟是满满的嫌弃，怀青叹了口气：“因为我是穆宗道一百二十六代擒魔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是不能不救，而不是想救，这样的答案引来小孩的嗤笑：“得，你这是让我死之前多背一条人命。”
“放心，我会尽力再拖延几分钟。”她答道。
“那之后呢？”孩子脸上显出一点期待。
她顿了一下，才道：“那之后，我就真是仁至义尽了。”
能做到这一点，她自己很满意，至于生死她应该看淡一点。
“仁至义尽，你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伪善。”
怀青有些不认同：“毫不掩饰那能叫伪善吗？那分明是善良。”
小孩语噎，正盘算怎么怼回去，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们对视了一眼，默默牵住对方的手，毕竟他们即将共赴黄泉，刚才的矛盾实在算不上什么？
“出来吧!”
头顶有个清凌凌的声音如是说。
哪个鬼面人有如此脆耳的声音，分明是白衣小姐姐。
“春荷！”
“许姑娘，我家公子叫我们来接你。”
“你家公子到底是善良的。”怀青忍不住赞叹道。
春荷浅笑：“公子说，天若早，鬼王若还没现身就走一遭。”
怀青的笑渐渐僵住，他家公子的意思就是能救就救，太费力就免了。她要庆幸，天还没黑山里的鬼怪还没醒，她在此还没引起鬼王的注意。
“他们是谁？”那小孩此刻突然和怀青亲厚起来，竟藏到她身后。
“都是姐姐们，主要是来救我的。”她真挚地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孩子，继续道：“算起来，你也是因我而得救。”
那孩子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回到山顶，许怀青想亲自拜谢公子，结果被春荷轻飘飘的一句睡下了，婉拒了。
她呵呵地笑道：“睡下了好。”随后低头将精力都放在那小儿身上：“你且在这住下吧！”
谁知那小儿竟直接无视她，十分恭敬地对春荷道：“谢谢姐姐收留。”
春荷挥挥手，让凌雪将他带走了。
许怀青看着这么和谐的一幕，又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等傍晚，许怀青再看见那小儿，咋咋呼呼拍起手来，竟是个粉雕玉琢的精致人儿。
又有一身白衣衬着，越发出众，她赞叹道：“是谁那么不长眼，居然把你这样的人送上山来。”
“没人送我上山。”
“那你怎么上的山。”
“我上来找东西吃。”
“你这哪是找食，简直是找死。”许怀青忍不住嗤道。
“你今天不是也找死了一回吗？”一旁的春荷又轻飘飘地怼了一句。
许怀青又呵呵了，春荷每次说得不咸不淡，却又抓住她的软肋。
“你家人呢？竟放任你乱跑。”
那小孩看着她，一脸坦然道：“当然是没了。”
许怀青有些不忍心了，可他又说得这般自然，她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没了就是没了。连样子都记不得了，你不必硬要帮我生出些愁绪来。”
许怀青怔住，这小孩甚是通透，大致是市井间，人生冷暖见识得多了。
“你叫什么？我叫许怀青。”
见她郑重地介绍自己，他反而别扭，只闷闷地说：“连生。”
“全名呢？”
“只有名，没有姓，你爱叫不叫！”
他越别扭，她就越喜欢逗他：“叫啊！连生，连生。”
“叫的真难听。”他作势捂住耳朵。
“难听倒不会，就是人人都叫你连生有些亲密了。”她半是玩笑都说道，“不如以后就叫许连生，就算是我弟，我罩着你。”
连生照常嗤笑，然后径直走开。
许怀青不在意，只一个劲地笑。
“许怀青求见玉石公子”第五回了她再次深深的拜服。
“公子在休息，你请回吧！”跪在小院除草的姑娘面无表情的回答。
“三天了，公子睡了三天了。”她气急败坏。
“公子愿意的话，睡上一年也可。”她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
“那我见去瞧瞧，我有事同他说”为这事她已经逗留了数日。
“不行。”她的态度愈加坚决了。
“我同凌雪讲去。”这黄莺姑娘真固执。
“谁来都一样。”她停下手中的活，特意搬了凳子堵在门口。
她一时哭笑不得，身为堂堂的擒魔人，她不信治不了她。
夜黑绕过小筑旁的湖泊，她踮着脚轻轻翻过窗台，刚落地迎面便是一击，她反手相挡却被一股气推出窗外。
几个翻飞后，她欲借力腾起。以手撑地后，手中的凉意使她一惊，低头一看猛然惊觉，这是湖啊!
糟，她不会游泳！
正当她以为要掉入水中扑腾的时候，有一块石子击中了她，那力度足以将她推出湖心，又连续几块石子发出，打在她的身上，她竟然被推着摔到了岸上。
许怀青捂住被击中的几个点，差点嗷嗷叫出声，再细看那几块石子，分明是玉石。
她冲着那竹阁楼喊道：“玉石公子。”
没嚷几声门开了。
“吵得很，不想呆了就早些下山。”
玉石公子平日懒到话都不成句子，此时倒是多说了，看来她真惹恼他了，她只好放低姿态：“刚才冒昧了，幸亏公子不计较，还出手相救。”
他看了她一眼道：“我哪是救你，只是怕脏了潭水。”
许怀青僵住，他这话应该不假，现如今她倒是窘迫，眼见着公子转身要走，她急匆匆地向前挡住。
“还有何事？”
他问得直接，她反而不好开口了。
玉石公子无视她的犹豫，袖子一拂竟要离开。
她只好壮着胆子道：“公子不觉得那鬼王杀孽太重吗？”
“如何？”
“公子的能力又在他之上。”
“如何？”
“是否可以为这一方水土的人谋福，除掉鬼王。”
“那有如何？”
“什么？”许怀青不理解他的话。
他玉般的面容，冷漠不变：“杀他，与我如何？救众生，与我又如何？”
“能够除恶造福不好吗？”她的志向便是如此。
“天下众生与我何干？魔头孽障又与我何干？”
他边走边说，即将跨进阁内，她不死心地赶上。
“公子就不能出于怜悯之心救救此地百姓。”
“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魔头妖孽何其多，生生死死，最后不如袖手。”
许怀青有一刹那竟觉得有理，嘴上却继续道：“我们总可以尽绵薄之力。”
伴随着一声轻笑，门砰的关紧了。
“那是你们，不是我。”
依旧是淡薄的语气，许怀青不知如何反驳，也许他说得对，天下壤壤自有定数，是进是退本该随心。
只是她是穆宗派之人，就该担负起伏妖降魔的重担。
是夜，她跨进连生的院子，打定主意就此离开。离开之前，总得跟那个小孩说一声。
屋内灯火已经熄灭，她抬头望望头顶的明月失笑，她竟忘了此时已是深夜。
今夜八成是要失眠了，她索性绕着那石子小道走一圈，大概是公子设了结界，这边连鸱鸮的叫声也无。
月光照在竹墙上给它装饰了亮色，它逼着树影拉长了身子，将花草淋了个光鲜，许怀青躺在石桌上看着这光景，觉得惬意得很。
直到另一个月亮闪了她的眼，她才撑起身子疑惑地望过去，这另一边的月亮不大还会跑，东窜西窜一不留神居然穿到结界之外了。
这真是奇了，哪来的东西竟能把公子的结界给破了，说破也不对，那结界根本没去挡它。
她一边想一边躺了回去，就像公子说得天下攘攘皆有定数，有些事哪是她能管得过来的。
过了一个时辰，南边突然传来声响。大概是那几个小姐姐发出的声音，只是她们平时言行举止总会规矩得体，这半夜的，弄出这出格的喧闹声来可不像她们。
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概是向着她的方向来了，她只好从石桌上爬起，改成端坐在石椅上。
她们边走边看，专挑花影里去看，有时还扒开被斜枝挡住的角落。
晓星道：“这东西竟成了精了，也不知道躲哪里去如何找。”
“公子那般喜欢，总要找回来的。”
“公子喜欢什么？”许怀青忍不住搭上一句。
“呀，你怎么在这？”紫曦见背后有人吓了一跳。
怀青鞠了一捧月光，笑道：“赏月。”
她们也跟着笑了一声，早已习惯她半真半假的答话了。
“你们还没说公子喜欢什么东西？”
“不说了，不然春荷姐姐又要说我们多嘴了。”
“算了，也不为难你们了。”她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望着明月，说：“你们找吧！我就不打搅了。”
天光还未泄出，怀青就被一阵阵的轰鸣声吵醒，她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昨夜睡得晚了，睡意正浓。
一阵轰鸣声又至，还伴随着地动山摇。怀青一个翻身坐起，什么雷竟能把山震到这种地步。
她冲到过去推开门，外面黑沉沉的，根本辨不出白天黑夜，墨色般的烟尘裹住了整个山头。这阵仗连她都从未见过。
她用的是阵仗，因为这情景分明是强手斗法造成的，世间有此等法力的大概不多，恰好这黄阳山上有两个。
莫非公子想通了准备为民除害，他这主意改得真快，甚至都没来得及通知她，不过确实犯不上通知，毕竟她帮不上忙。
她随意裹上几件衣服就往外走，这结界内看不出什么，还是先问那些姐姐们才是。她往外走时，正有人往她院里跑，小小的身量，枯黄的头发，整个像焉了的萝卜头。
她揪住他的头发，喊道：“我在这里。”
那孩子苍白着一张脸，惊慌地看着她：“鳌鱼翻身了。”
“不是。”终究是个半大的孩子总会害怕。
“可是，地动山摇啊！”
“没关系，我保护你。”她拎紧他的臂膀往山腰处赶。
到了结界口，几个小姐姐挡住了她。
“再出去就危险了。”春荷看向山麓，那里有火光闪出。
“公子一个人在那？”
“是。”
怀青也看向那里，嘴巴里差点啧啧出声，这公子真是不一般的胸怀，不一般的气魄，竟一人独挑了整座山的鬼怪。
“你说公子会有事吗？”
发问的人是春荷，她一改往日的淡然，急切地问道。
“看情形跟公子斗法的只有那鬼王，一山的魑魅魍魉正在旁观。如果只是如此，问题不大。”
“那还有什么？”春荷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怀青反问她：“你说那些妖物希望谁赢？”
“当然是鬼王啊！”
“那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妖物会助鬼王一臂之力。”
怀青摇头：“法力悬殊如此之大，能帮上什么？”
“那他们会怎么做？”
“大概会毁了这里，或者抓了你们让公子分心。”
“我们是不会出去的，公子交代过了，在结界里可保我们无恙。”
怀青点头，看不出公子竟是十分护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