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四因为小师妹，时不时的就在章衡身边晃悠。晚上章衡正在为当天的实验收尾，看见他在实验室外面咧着大嘴冲着他挥手。收拾完出来，本以为是叫他一起去吃饭，原来是跟大一的计算机系约了友谊赛。也好，好久没活动了。于是沿着学校西门的小路往球场走去。
山大西门挨着继续教育学院，也临近家属区。园林绿植规划的有些意境。常绿灌门分隔着，银杏，果树缤纷点缀。这个时节各种颜色的落叶缤纷飞舞，铺满甬路，街边的长椅往往一位难求。景色宜人的地方，适合约会。小路边的长椅上，一对对情侣互相依偎，胆子大的小伙子甚至旁若无人的一亲芳泽…… 老四毫不遮掩的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咂着嘴，唏嘘个不停。
“能不能消停点儿？”
情侣们并不为所动，章衡先忍不了老四的聒噪。
“老二你是石头里窜出来的吗，你怎么好像没有七情六欲啊？”
“滚。”
“唉，什么时候我能带着小师妹到这儿来坐一坐？”
老四语气中透漏出无限憧憬，而章衡真想蔫不出声的把他挖个坑儿埋了。
章衡加快步伐往前走，把老四甩得老远。
“唉你抽风了老二，你等会儿我啊……”
他听不得老四那么说，即使是一句玩笑。他觉得他没办法接受任何一个男人搂着小师妹作出刚才长椅上那些亲密之举，他更受不了那个人是老四。别人都说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也自恃冷静自持，原不过是没遇到那个人罢了。
到了球场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明白的看到小师妹看到他，又假装没看到，赶紧低下头去。老四好死不死的已经大踏步的冲着小师妹走过去了。
最近常见面，小师妹跟老四明显亲近了许多。不再因为老四几乎是写在脑门上的我喜欢你而躲闪冷淡了。老四是个热情直接的人，内心坦荡，接触时间长了并不招人讨厌。小师妹应该也有体会吧。
有时候他羡慕老四。喜欢就去追求。一往无前的样子让他自叹不如。相较而言自己就暮气沉沉，装模作样。虽然小师妹一直密密匝匝的掩饰，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虽没谈过很多恋爱，却被很多人或明或暗的追逐。爱慕的眼神，他读的清清楚楚。有时候他会心虚。明明知道小师妹的心思，却这样不远不近不咸不淡。说得好听点叫腹黑，说的难听点，扮猪吃老虎。等着小师妹自投罗网，忒不地道。
打球的时候他也有点走神，他竟然在意今天老四的球场表现超乎平常，小师妹每次站起来为他的进球或者抢断加油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一丝，嫉妒。他今天都在外围跑动接应，所以并没有什么精彩表现。他甚至在想，即使他像老四一样努力表现，也许小师妹也并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喝彩。他本身就给了小师妹太多压力。
后来老四累了下场坐在小师妹旁边聊天。他们坐在一起那么自然，他看得到小师妹的放松。他看到她全神贯注的听老四一边比划一边讲解，眼睛里面充满赞同和认可。他竟然觉得最喜欢的篮球索然无味了。他是思想像一辆刹不住闸的自行车横冲直撞。偏偏他无法让自己从这些荒唐的想法里跳脱出来。
他一直控制自己，想要打完球就离场。因为他有一个很疯狂的念头，他想把她从老四的魔爪下拉起来带走。虽然他没想过怎么把她带走，要带到哪去，要去干什么。只是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弄的他自己浑身不自在。
坐在场边一个人喝水的时候，看见女生们笨拙的投篮。意外的是小师妹竟然是佼佼者。拍两下球，微屈膝，仰头，跳起，抖腕，球进了。再来，又进了。一次是蒙的，连续几个，就不是偶然了。这姑娘身上总有让人意外的惊喜。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会不停发现她身上的优秀之处？爱打篮球的男生都难免喜欢会投篮的女生。尤其这个女生笔直的一双长腿，喝了酒还会放飞自我。他发现自己又安定下来了。刚才被老四几句话撩拨起来的焦躁随着这几个进框的球都跳跃着不见了。等到大家约着一起去吃烧烤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他在一个人低头喝啤酒的时候，默默解读自己的内心。哪怕是借着这么多人一起的机会，也想多跟小师妹待一会儿。若是往常，这一大群狼，他肯定让她直接回去了。他有充足的自信小师妹会听话。而且看表情她们也并不是很想去。今天他又一次借了老四的光。
小师妹喜欢喝醒目。细长的手指扣着杯沿在桌子上旋转，杯子壁上的气泡一层层破裂，钻出水面，都弹出在她扣着的手心上。她一边听人聊天，一边举着手掌对着灯光察看自己的掌心。会把羊肉串的肥油咬下来丢掉。爱吃鸡爪子。馒头片喜欢吃烤的脆脆的嘎嘎。
吃完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借着灯光他看到小师妹的脸又红了。他看的清楚她一口酒也没喝。别人三层皮，难道她只有一层？那么爱脸红。回去的路上听着老四他俩一问一答，他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舒畅。一片宁静。他第一次希望这条路不要走到头。就这样听着她说话，感受着凉凉的空气，和运动后的血液流动。只要有她，他觉得曾经四散的七精八魄正在自动修复。
这姑娘也有她的坚持，比如燕子他们来的那次，晚饭她坚持付了，他没拦着——如果那样让她觉得安心和坦然。到了楼下她坚持要还水壶，看来她一直把这小事儿认真放在心上。老四百年难得一见的尴尬了。
老四是认真的。
他拿出师兄的架子催促师妹回去了。老四有些反常，低着头没说话。俩人一前一后往宿舍楼走。到了楼下，老四转过头来。
“没喝过瘾，咋整？”
他很快的明白了老四的未言明。
“奉陪到底。”
老四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一口牙，俩人默契的往校外走去。
老四在门口的赛斯超市提了一件啤酒出来。然后沿着底商一直往东走。路过东门，再向前，就到了农行。旁边是山大医院，也关了门。他随着老四在台阶上坐下。
老四自己拈了一罐，并不让章衡，自顾自开了，咕咚咚灌了几口下去。也并不说话。章衡自己拿了酒，喝了两口，拿在手里。易拉罐的铁皮在他手里时而微微的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坐的地方很黑，没有灯光。山大市场就隔着一个路口。熄灯时间已是临近，各个档口依然人满为患。欢笑声，叫卖声，炸串油锅翻滚的声音，和鱿鱼在铁板上被烫的滋滋的声音，不时传过来。
他们两人似是黑暗使者，隐匿着，暗暗窥视凡间的人影流动。市场上人渐渐少了，安静下来，灯光也慢慢的变得稀疏了，骑着小食车的商贩费力的蹬着远离，结束了一天的辛苦。
老四把空罐子一个挨一个平铺着排在身边，伸手去摸下一罐，没摸到。只剩下一个扯破了的空塑胶袋。
空的。他对着空气笑了一下。
今天吃串，他跟章衡并排，正对着小师妹。他以前只当小师妹对不苟言笑的章衡是有些怕的，反而跟自己说话自然得多。他今天很是得意，球场上手感好，小师妹一次次站起来给他叫好。她的眼睛并不大，藏在眼镜后面，笑起来弯弯的。他越看越觉得喜欢。
直到他转身去给她拿一罐新的饮料。
小丫头悄悄抬眼看向章衡，又默默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杯子，过分专注的研究杯壁上那些气泡。
他有一刻保持着半扭身子的姿势定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坐回去。他把饮料放在她手边，她马上笑着向他道谢，两只眼睛笑着，真诚的直视着他。
他嘴上笑着，笑自己后知后觉。
不知是谁递过杯子来跟他碰在一起，他敛回悄悄离了形的魂魄，不动声色的保持住一贯的戏谑，灌下酒，跟旁边的兄弟勾着背，把一串NBA的名人如数家珍的崇拜一遍，再三再四的重复姚明入选了……
章衡就坐在他旁边，跟以往一样寡言，一个人慢悠悠的喝啤酒。他略微留神看了一眼，再次为自己的糊涂喝彩。章衡一贯不怎么动手的，今天却一直不咸不淡的摆弄着，在火上烤为数不多的几个生串，火候好了就分给对面的女孩子们。鸡爪子，馒头片，鱿鱼须……都是小师妹喜欢吃的。他嘴里喝着酒，余光看到章衡把一只馒头片细细致致的每个面都烤成恰到好处的金黄色，再不动声色貌似毫不经意的递在小师妹的盘子里。
今天的百威格外的涩口。
章衡总是格外沉得住气。
夜色沉静，他们置身被街灯无视的黑暗之中。
“你最近回来住，是为了她吧。”
“……，是。”
他回答得不快。但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