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她一起吃晚饭,她并没怎么推辞。饭桌上一帮人又闹哄着要喝酒。罗珊酒量没人趟过底。小师妹因为初来乍到,爱闹的几个都举着杯子开玩笑。酒始终是她的禁区。她推脱再三,实在挨不过,终于拿眼光向他求助了。
鬼使神差的,他又腹黑了一次。他把自己杯子里加满酒,静静举到小师妹跟前。一下子桌子上就炸了锅。平时他是很少这样的。
“一杯啤酒,没关系的。”
“待会儿不是还要干活儿么?”
小师妹的最后一点倚仗已经摇摇欲坠。
大伙儿都等着看站长发话。罗珊一边自斟自饮,看着一帮人胡闹,一边笑着摇摇头。
“我没那么***。”
“我酒精过敏,是真的。”
“旁边就是山大医院。”
“要不算了吧,人家到咱们这儿来,显得咱们忒不地道了,回头儿那些个文青还不得找咱们算账。”
也有人半真半假的解围。
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高明。
小师妹运了一口气,一仰头,一小杯啤酒一口见底。
大家都遂了心意似的又是叫好,又是佩服。小师妹抹了抹嘴,假意虚张了一个江湖儿女的架势。
“也不能我一个人拂了整个广播站的面子啊,跌了我们院刊的份,我可担待不起呢!”
于是又倒上第二杯。
似乎小师妹的这一杯酒是个开场仪式,大家闹完了,便也就都熟识了,再来便各自随意。并没有人真要灌她酒。
章衡摇晃着自己杯中的啤酒,单手插着裤兜,靠坐在椅子里,觉得自己蹭蹭冒傻气。英雄救美和落井下石,自己到底想清楚了没有。他在气什么呢?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他的光环凿刻的沟壑。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看到小师妹不再转过脸来的僵硬背影和红到耳后的侧面脸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赖。像老四说的,他真不怕她恼他?
他好像不那么有底气了。
感觉有人走出去了。果然余光看到师兄的座位空着。她假装不经意的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心里猜想着,也许是去抽烟了吧。
任岩心里面不舒服。
去广播站之前,她不是没想过会遇见师兄,而且也知道这个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可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既想拿着这个工作堂而皇之的去见他,又怕见他。他来之前,她的心一直是飘着的。他来的很晚,待到听见他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她竟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大家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师兄就远远的站在门口。按理说她是应该打个招呼的,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迫不及待的低下头去,顾左右而言他。她知道自己的姿态很不大方。
她被大家劝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师兄去求助了。他却摆出了她始料未及的姿态。他慢慢的在酒杯里倒满酒,又慢慢的举到她面前,虽然只字未语,却不温不火的发酵了大家的情绪。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底一片平静。他明明是推波助澜,却偏偏一脸云淡风轻。
她的小宇宙就是这时候被点燃的。好在大家只是邀她一个见面礼,雷声大雨点小,只是第一杯。所以她已经守着第二杯很久了。
罗珊是个特别有风情的女生,矮个子,一头卷卷的栗色短发,说话时候有柔柔的舌边音,南方姑娘。虽是初次见面,不甚了解,但却显见不是那种柔弱性格,言行举止都很洒脱。她一边淡笑着看着手下的人叽叽喳喳,一边一个人自斟自饮,自己一个人喝了不少酒了。见我扭着头左右打量,举过杯子来跟我碰了碰。我也拿起酒杯,她又用她的杯子抵住我的。
“意思意思就行了,看出来你不会喝酒。别介意他们,借机跟小美女亲近一下,没有恶意。以后你就慢慢了解了。”
她一面说,一面伸着拿杯子的那只手笑着指我的脸。
我真恨我这张随时会皮肤敏感的面皮。破坏气氛,瞎矫情。
两个人自然聊起了女生的话题,化妆品啊,补水啊,我还是可伶可俐呢,师姐说的牌子我好多只听过没看过,更没用过。吃完饭又很晚了。大家一起走回到广播站,各自拿了东西就回了。大家都很热情的跟我道别, Robin师兄好意要送我回宿舍,我婉言谢绝了。
沿着不鸣湖往前走,一个人的时候伪装自然卸下,难免有些怅然若失。平素也算是有些熟识的两人,竟然招呼都没打一个。是因为四师兄不在,没有人插科打诨了么?还是师兄原本也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章衡拿了书包跟罗珊聊了几句明天的工作计划,出来时候就看见小师妹一个人沿着湖边往宿舍的方向走。她肩上背着一个双肩的书包,脖子挺得直直的,只是步幅略有些慢。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小师妹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明显挂着一丝惊慌的神色。待看清是他,用手抚了一下胸口。他知道自己好像扮演了悄悄尾随小姑娘的不讨喜的角色。
“师兄。”
终于张口了。
舒心。
原来他不过只想听她轻轻的唤一声。
他背着书包,沿着湖岸慢慢的走,经过二舍的门口,他未作停留,缓步向前。
她在他身后安静的像是要消失一样,脚步声都不大听得到。
两个人一前一后,安静走到四舍门口。
宿管阿姨已经站在铁门旁边,只剩零散的女孩子正小跑着上楼去。
任岩站在章衡对面,不知道该走,还是该道声谢。师兄这是送她回来了。
“你最后,喝了多少?”
“嗯,就一杯。”
章衡向后仰仰身子,借着月光和路灯看看小师妹的脸。还是有些红肿。
“以后,还是尽量不喝酒。你估计是解不了酒的毒。”
任岩用她特有的,翻着眼睛从眼镜的上边沿看人的方式看了章衡一会儿,没回话。内心暗暗腹诽,刚才是谁故意帮着那一伙人劝酒呢?
她嘴里不说,章衡也猜出了大概。
“你还跟上中学时候一样,豪气不减当年。”
旧事重提,两相比较,任岩嘴边抿了一个淡淡的羞涩的笑。
两个人之前掩于众人之下的情绪暗涌都悄悄的消失了。若说任岩这厢,气章衡,她还不够胆色。
台阶上宿管阿姨开始用手里的大盘钥匙清脆的敲击铁门。
“关门了,到点了,快点啊!”
“师兄那我……”
“这一期节目的主题定的很好,罗珊嘱咐要你好好准备。”
章衡截断了任岩的话,甩出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工作安排,然后向着台阶上歪歪头,示意任岩可以走了。
任岩从身后看着他从容的迈开脚步,离开了。对他的敬业精神暗暗表示——敬仰。
鉴于师兄最后郑重的嘱咐,好些天我都一直在执着于初恋这个主题,冥思苦想。可我真的毫无经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倒是鱼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提醒我,他山之石。
一语惊醒梦中人。
按照广播站的文案框架,以我可爱的同桌安娜娜同学的故事为蓝本,仅用两节自习课的时间便敲定了稿子。按照预定的时间到广播站跟Robin结合,他翻着我的稿子竟看的很入迷。
虽然你说不是你的故事,怎么你竟好像比当事人细节记得都清楚?
确实。
安娜娜同学名叫安娜,是一名体育生。我从入学第一天开始便跟她同桌,一直坐满了三年,身边的同学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我俩坚定地手拉手,不动如山。她可谓天生丽质吧,每天风吹日晒的训练,小脸上的皮肤却依旧是白里透红,红唇小嘟嘴,两颗门牙略有些长,在体育队,大家都叫她兔子,更体现了她的专业,三级跳。
娜娜不能算是典型意义上的好学生。高中的功课,她很多听不大懂。尤其是物理,数学这些需要基础的科目。她的时间更多的耗费在体育训练上。她会在上课时候嘟着嘴睡觉,有时候我想把她叫醒好歹听一些,她睡不好,还会给我脸色看——这里捂嘴笑。
她的高光除了体现在样貌,身材,更多便是每天下午两节课后了。不管春夏秋冬,雨雪风霜,她都飞驰在跑道上,健身器材旁,和她最爱的沙土跳坑里。
艳慕他的人自是不少了。
娜娜在竞技场上飞扬,却并不是个轻佻女子。旁人的爱慕她留得三分客气,不上心思并不多牵扯。我们每天上下操一起在教室与操场中间穿梭,有一天,她叫了同队一个学长的名字,沈涛。
女生就是有第六感的。
他二人当时的表现也只是队友之间普通的一个招呼罢了,我却看到了她耳边的红云和对方看向她时眼神中一瞬的不一般。
果不其然。
一天中午,娜娜一脸掩藏不住的喜色,拿着一张折成四方形的纸笺,急匆匆的坐在我身边。
“沈涛给我的!”
她语气中各种明确的开心和一心一意的期待。
那天跟她一起读信的情形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