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不再年轻的青年人,我经常回忆过去。毋庸置疑的是,我最爱我的大学。
“今天我们新入社的大一新生第一次参加活动,师兄师姐们切忌手下留情。该捋毛儿的捋毛儿,该劈杈儿的劈杈儿,否则以后我不好用的!”
老大今天穿了一件肥大的黑色人头T恤,一条浅青的牛仔裤,帆布鞋。小小的个子倚坐在讲桌上,一条腿晃来荡去。貌似漫不经心的喝令一众手下,颇有大姐风范。
仝画今年大三,短发,瘦削,白。骨骼轻奇的人物,既不冷淡又不热络,说起话来痛快爽利,有高度却不疏离。大一的小傻子们很快就唯令是从。
组织新成员参加的第一次社团活动,选址在学校附近的一座迪厅。刚从书山题海走进象牙塔,很多如我一般循规蹈矩的乖乖儿从未去过的地方。虽然我还是坐在那假装安静的不说话,扮演一个淑女——其实那是进入完全陌生环境的自我保护——内心是雀跃的。几个活泼的已经摩拳擦掌,开始混进学长们的队伍中,一团吵闹喧嚣,气氛好的不得了。看见摆弄相机的师兄把镜头转向我,我也勉为其难的矜持一笑。其实装淑女是我很拿手的事情。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后者我演的更好,慢慢你们就会知道。
“我们一会儿六点钟出发。约了咱们校广播站,以后合作的地方会很多,咱们老成员都是老相识了,主要还是为了新入社的孩子们集体刷个脸熟。”
老大总是要尽到老大的责任。
说曹操,曹操到。
广播站跟我们喜欢写字的有相同,因为都喜欢写字。不同的是,她们更钟情舞台。如果我们这一屋子多数用才华横溢来描写内在,那么朴实无华就是外在的写照,哈哈。刚刚走进来的这些人,从内而外都显得光鲜夺目,加上声线的加分,竟要掩了这一屋子自诩文人的锐气。
熟识的师哥师姐们热络地打着招呼,老大的眼睛还在盯着门口。我还在扮演安静。
然后我呆住了。
师兄,走进来了。
希望他没看到我,否则我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定丑死了……
虽然知道师兄就在山大,虽然开学那天依稀仿佛看到了他的背影,今天的机遇还是让我不能自持。从他第一根头发丝儿探进这间教室,我就魂飞魄散了。
用尽全力稳住心神,内心暗暗告诫自己,淡定淡定!
我天生角质层薄,但凡有个害羞紧张,面色通红不在话下。如果听从内心的召唤,我恨不得把眼睛贴在他身上。但理智告诉我,暴露小心思是很危险的事情,敬而远之谓之智。
我装作不经意的背转身体,一双耳朵咻的竖起来,一丝动静我都不想放过。
“章衡,活久见啊,丛珊这功力越发炉火纯青了!”
老大不愧是老大,连不苟言笑的章衡也敢拿来消遣。
我按捺不住,还是又悄悄转回头。
师兄就站在门口,难得的低着头笑笑。
“以往都是时间不赶巧,怕你们是误会了。”
广播站不乏帅哥美女,而师兄一出场,一切都在我眼中悄然失色。
“那就是咱们广播站的站长吗,好帅哦!”
“怎止一个帅字了得,那是迷人好吗?”
“不是说他们站长是女的吗?”
“对对,这是我们副站,刚大二。帅爆了吧?”
一个洋娃娃似的广播站大一新丁也加入了八卦阵。
“嗯,帅,又是哪种眉目清淡不怒自威的调调,我喜欢!”
哈哈哈哈……
我站在人群中,听着他们几乎是当着面讨论师兄的颜值气质,毫不避讳。内心了然,对于可望不可及的美好,私底下的评论也可以是明目张胆,不怕当事人就近在眼前。
我只是佩服他们的勇气。
我从来不敢,就像现在。我一直微微侧着身,表面上神情淡漠一声不响,并不参与八卦。可在那些表象的掩盖下,内心不安分的小火苗此起彼伏。
“Focus!Focus!”
老大站在师兄旁边,两个人的身高比例……但气势上丝毫不输阵。
“伢子门,向大家介绍校广播站副站长,章衡。广播站的新老同仁,我是仝画,负责信院的海潮。以后互相照拂,继续友好合作,话不多说,时间差不多,咱们,走了?”
老大看着师兄,师兄微笑看了看大家,声音沉静。
“走吧。”
说罢带头走了出去。
不愧是我师兄,人帅话不多。
一教室人呼呼啦啦鱼贯而出,夕阳的余晖照进长长的楼道,晚饭时间自习教室里面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我跟刚相熟的笑芳挽着手走在一起。缀在大部队的尾巴上。
酒吧离学校并不远,步行大概二十五分钟的样子。淑女步子的缺点就是会掉队。很快大部队就离的远了,剩下几个吊车尾的男男女女,边溜达边闲聊。
希望没人发现我的异样,我其实很想健步如飞的。
终于到了,门口那是?师兄?
“怎么了?”
笑芳被我猛然间顿住的步子拉了一个趔趄。
师兄于我而言就像一块神奇的磁石,离得远了就是异性相吸。而一旦接近安全距离,极性就会倏然突变,把我钉在红线以外。
低下头,嘴里说没事,硬着头皮往前走。
“人全了就进来吧。”
师兄掐掉手里的烟,进去了。
看来师兄是在门口等咱们几个四方步的。
酒吧真是个好地方。
你可以很热闹,也可以很孤单。你可以谁也不看,也可以随意看着任何人。我爱死这个地方了。
舞池里光怪陆离,灯光闪耀的地方,喧嚣得意,掩藏所有。我终于放松下来,不用小心翼翼的管理自己的表情和心思了。师兄坐在我左手边第三个位子上。我借着跟笑芳说笑,一直贪婪的偷看他。
这地方真好。我内心里都要笑开花了,表面还是一个害羞的新生,不喝酒,不敢下舞池,也不敢张扬。只与身边的女孩儿低低的说笑。
如果偷窥是种罪,今天我罪大恶极。
一个大二的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拿了一瓶像小瓶啤酒似的东西递到我手上。我有点犹豫,因为没有喝过酒。笑芳悄悄告诉我,可以喝,科罗纳,饮料。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科罗娜也是啤酒啊,瓶子袖珍一点,高贵一点而已吧。
师兄很健谈,大家很快聊开了。间或听人叫他——“猪油”,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听起来真是有些好笑。他见我不怎么说话,扭头问我。
“怎么不去跳舞?”
“不会……”
“不需要会!跟着我~最摇摆~~”
他在卡座上就扭动四肢耍宝起来。
我们几个都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我带你下去?”
我摆手拒绝,害羞,放不开。
趁着喝饮料,我悄悄转了一下头,师兄呢?
心里隐隐的失落。虽然不能交谈,但这样一起坐着,虽然隔山隔水,内心也是满足的,可是……
“猪油”师兄再三的邀请我都拒绝了。
身旁的连笑芳在内,都被拉着去跳舞了,竟只剩下了我一个。“猪油”师兄热场的能力真是无人可匹敌。
刚才乍见之欢,一同参加活动的狂喜,此刻只剩下茫然寂寥孤单无措。还好我会装淑女。脊背挺直面容淡漠独坐一隅,唉,我原本不是这么喜欢装酷的。再配着这嘈杂的音乐凌乱的光线,更显我孤家寡人话凄凉了。
我正暗自伤神,有人坐下了。直觉是师兄。
左右无人,虽然光线暗淡,但没有遮蔽,我不敢贸然动作。我感觉自己更挺直了。如果有人误以为我是身姿好,我谢谢你了,我是僵硬,僵硬!
我手里拿着那瓶科罗娜,一会儿一口,一会儿一口,竟然被我喝光了……也不知旁边是什么饮料,我又摸索着拿起一瓶。
又喝了一口……
以我少的可怜的经验,是啤酒!
应该说,还是……
不知道师兄会不会注意到我的窘态,但我内心时刻警示自己,保持姿态,不能麻痹,不能垮掉!
平凡如我,也会盼望自己偷偷喜欢的人偶尔一瞥。
跳舞大概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一项欢愉吧。我假装清冷的样子,一口一口又抿光了一瓶啤酒,人还是一个没有回来……我的脖子都要硬掉了。
虽然没有扭头看,但我知道师兄一直在旁边。在我余光所及的地方,没有动过。
我也很想继续一动不动。可是,要了命了,身体里的液体趋于饱和……大家都懂的。
第一次来这种场所,东南西北还分不清,又没人作伴,心里好没底。
无奈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拼了。
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左右辨别了一下。这下看清楚了,卡位上除了我和师兄,边上还有几个同学,他们在喝酒聊天,师兄一个人端着一个杯底,随意坐着,目光投向舞池,貌似并没有注意到我。
很好,安全。
我打算从师兄另一侧走出去,总能找个人去问问。
一起身,大事不好——怎么脚下晕乎乎的?……奇怪,刚才坐着明明没事的。
这下糗了。
我边走边摸索着扶住沙发和吧台的边缘,希望没有人注意到我虚浮的脚步,更希望师兄千万别看到我这边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