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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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权谋与阴谋(五)

公孙虎自幼修文习武,剑术乃是杨朱世家武学入门的必修之课。剑法沉缓而稳重,攻守有度。起承转合皆是自然流畅,干净利落。

易恺在鬼谷门的石室里,经过墨离的指导,虽也领悟到一些“混元剑道”的基础,毕竟修为不足。面对公孙虎的攻防兼备,只能算得上勉强应付。一经比试,看台上的墨小玉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可是纵然着急又能如何?

公孙虎已经察觉到易恺的窘迫,顿时施出一招“夺命追魂”,向着易恺攻来。

所谓夺命追魂,乃是杨朱世家“风云十三剑”中较上乘的剑招。一经使出,剑化为二,一前一后直攻对方要害。眼下,虽以木剑代替了铜铁兵刃,但在高手眼中,即使一片树叶,一根稻草,都能洞穿对手的身体,取其性命。

易恺眼见木剑刺来,本能的拿剑一挥,以挡开对手的攻击。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公孙虎所施的“夺命追魂”第一剑乃是虚影,两剑相撞之际,那剑影已然随风而散。

震惊之余,待到回过神来,公孙虎的木剑本体已经近在咫尺。

公孙虎此招,虽是使用木剑,却是使尽了生平所学,必取对手性命。按说一个文武兼修之士不该有如此戾气,但他已经接受了赵成暗中下达的命令。

只因他平时不太勤奋,墨家的高深武功也学得一知半解。本有混元功的基础,也并未参透深层次的奥妙,或许是觉得那《道德经》太难背诵,至今也只记住了前一两章的内容。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危急关头什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他埋怨自己之时,丢弃木剑束手待毙之际,耳旁又想起墨小玉那熟悉的声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是《道德经》第七十七章里的一句话,也是混元功的心法之一。

或许,只有墨小玉的声音才能给他那么多的灵感,声音响起之际,那些灵动文字符号又再幻化而出,同时感觉像置身在大海之中,飘摇在惊涛骇浪里,犹似驾着一叶孤舟,摇摇晃晃的靠不了岸。突然间,一道惊雷劈下,他本能性的拿手一挡,那道电光已如掌上之物。

他分明感觉到身体内一道道真气乱窜,犹似拥有无穷无尽的洪荒之力,胀得他肢体欲裂,急欲发泄。

“轰——”的一声巨响,四座之人尽皆惊呆。只见易恺双掌同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迎着那木剑击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木剑撕得粉碎,继而朝着公孙虎扑去。

“墨家功夫!”公孙虎震惊之余,大呼了一声。万没想到对手剑法不济,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力。当即提劲运气,双掌迎上。

“砰!”两掌相接之际,擂台木板纷纷断裂,继而坍塌。四座之人皆是目瞪口呆,下意识的以手掩面。

易恺被内力反噬,不禁后退了数步,脚踩着残破木板,险些一个踉跄跌倒过去。

与此同时,公孙虎却真的倒了下去,捂着胸口吐血不止。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倾尽全所之力硬接一掌,只是他想不到,易恺年纪轻轻,竟有如些强厚的内力。

易恺脑袋里嗡鸣声还未散去,台下已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赵锦更是在第一时间冲出观看席,冲到易恺跟前,稳稳的将他扶住。

易恺仿佛从梦中惊醒,周遭环境有着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当他回头望见赵锦,才缓缓说了一句“我没事!”

“好!”看台上的赵雍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霍然站立起身,高声宣道:“胜负也分,易恺获胜……”

赵成铁青着脸,起身一拜:“国君,这才是第三场比试,还有一场呢。”

“啊!”赵雍一阵尴尬,跟着呵呵一笑,“是寡人激动了,忘了还有一场。”想到易恺此时已经动了元气,难以再战,随即言道:“众位勇士久战疲惫,休息一夜,明日再比!”

赵成见易恺获胜,气愤之情不言而喻,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突然又听见赵雍这么一说,哪有赞成之理?易恺先前已经大动元气,若不趁机要他的命,难不成还要给他一夜的休息时间来养精蓄锐?当即躬身再拜,抖动着他那花白的胡须,言道:“君上此言差矣,擂台上一众勇士皆已经过苦战,岂能因易恺一人而停止比试?还望国君下令,继续比试!”

与此同时,除了田不礼、苏秦等少数臣子,尽皆在赵雍面前跪成一片。

“相国所言极是,先前已经定下了比试规则,岂能临时更改?”

“国君三思啊,令出则必行,行之则有效!”

“是啊,邯郸城的百姓都在此看着呢,国君怎能朝令夕改,失信于天下?”

……

诸如此等言论,不绝于耳,尽皆磕头如捣蒜,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赵雍再次沉默的望着众臣,没想到人心向背竟是这种难堪的样子。不过区区一件小事,就能看得出有多少人忠于自己,多少人是赵成的党羽。看来,这赵国的朝堂还真不是自己说了就算。神色中,莫名的凝重,莫名的担忧……

易恺看见赵雍陷入了两难之境,在赵锦的搀扶下缓缓走到赵雍跟前,拱手一拜,言道:“君上请莫为难,易恺还能再战,请您下令,继续比试!”

世间最难得的情义是全世界都背弃你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极力挺你,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赵雍的嘴唇不禁有些颤抖,拍了拍易恺的肩膀一语不发。当即转身回到座榻之上,努力的压制住胸中的怒气,望了望众臣,望了望易恺,望了望成千上万的围观者,铿锵的掷出一句话来,“寡人就准了众卿所请,继续——”

公孙虎已经落败,唯一的对手便是赵成手下的卫队长韩荣。此人原使一对铜锤,武艺不算高强,力气却很大。眼下,已经成为赵成唯一的希望。

赵锦扶着易恺在一旁休息,关切之情远胜于比试的结果。“大哥,别硬撑,实在不行就退出吧。”

易恺知道她一番好意,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君上已经顶着很大的压力,我若不为他撑住,又怎能夺得回邯郸的戍卫之权?我没事,休息一下足可应战。”

“可是——”赵锦一阵迟疑,她知道易恺是拿了性命来帮兄长完成功业,岂是感动二字可以言尽心中想法。

易恺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吧,大不了再让小玉姑娘诵一段《道德经》,助我打退韩荣,此事就告一段落了。”

一旁的墨小玉根本无意听取他们的说话内容,闻听此言依旧冷冷言道:“看来你真不想活了,先前与公孙虎交手已经伤了元气,若再使用内力,轻则修为尽失,重则性命不保。”

易恺疑道:“会有这么严重吗?”

墨小玉摇了摇头,言道:“韩荣是角力高手,力气很大,但武艺却很普通。你与他对战之际,只可巧取,不可强攻。否则,一旦损伤了经脉,估计连床也下不了。”

易恺见过墨小玉在洛阳城外力战司马青衫,不过是元气损耗过剧,便已使她虚脱。如果真的受了内伤,伤及经脉的话,难保不会像她说的那个样子。还好她及时提醒,否则后果就难以设想了。

“该怎么和他打?”易恺问道。

“面对力大的人,只能用巧。你不是常讲,后世有什么太极拳吗?什么四两拔千斤,以柔克刚,莫非是你吹出来的?”

“美女……”易恺轻咳了一声,继续言道:“我给你讲过后世有那种武功,并不代表我会呀……”然而,话音刚落,陡然想起那些被抛诸脑后的格斗技巧,或许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咚——”锣声再次响起。易恺离席缓缓走上擂台,与韩荣相对而立。

“请!”二人同时抱拳一拱,在一声号角中展开了阵势。

韩荣用惯了重锤,这些木制兵器怎能称手?只见他抡着碗口大小的拳头,赤手空拳的向着易恺挥来。那阵仗犹似猛虎搏兔,一双铁拳挥得虎虎生风,逼得易恺连连退让。

此情此景,惹得观众席上的赵成一党连声喝彩,无不盼望着易恺立刻败下阵来,使赵雍把邯郸将军的职务封给韩荣。

墨小玉所料不差,那韩荣确实是力量型的选手。一身强壮的腱子肉,虎背熊腰,大有万夫不挡之勇。

看着他密集的攻势,易恺并没有采取应对措施,只有连连避退,寻求出奇制胜的办法。

不巧的是,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避让之下,还是被韩荣的铁拳给击中了小腹。在剧痛之中,重力之下,连连后退了数步,口中也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大哥!”赵锦看到易恺受伤,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与此同时,墨小玉及赵雍等人莫不一怔,就像头顶悬着一把明晃晃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来。

易恺拭了拭嘴角的鲜血,拼命的忍住了疼痛。继而向对方倒竖着大拇指。

韩荣以为易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高手,但见一击击中,不禁得意起来。但见他轻蔑的挑衅自己,不由得又是一阵愤怒。彻底放弃守势,全力进攻。继而又再看见他挥舞着一双铁拳,大开大合的攻了过来。

这,正是易恺期待的结果,见他中路大开,下盘空虚,当机立断的抬脚一踢,向着韩荣小腿踹去。紧跟着肘膝并用,瞬间击中了对方的裤裆和天灵盖。

“呯!”只闻沉闷一声,韩荣重重的跌倒在地,那庞大的身躯犹一似高山轰然倒塌,惊起一地的灰尘,连那擂台上的木板,也跟着震动起来。

这一连环进击,正是擒拿格斗里的技巧。此时倒在地上,痛得他双手不知捂哪里才好,再也站不起来。

“易恺获胜!”司礼官高声宣道。

与此同时,赵雍、赵锦、田不礼等人尽皆起身,喜不自禁。

赵成再也坐不住了,脸色铁青的站起身来,向着韩荣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怎么也没想到,成天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韩荣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失望之余,愤而离席。

他丢的不仅是脸面,还有邯郸城的戍卫之权。如此一来,再也没了钳制赵雍的力量。

韩荣趴在地上,望见赵成拂袖而去,纵使回去也不会再受到重用。当即缓缓伸手进衣袋,摸出一枝寒光闪闪的飞刀,使出全身力气,向着易恺的后背掷去……

或许,只有杀了易恺,才能让赵成消气。

就在他以为可以将功折罪的时候,就在飞刀凌空飞出之际,就在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之间,忽见一杆红缨长枪从侧面飞来,不偏不倚的撞飞了韩荣射出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