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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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权谋与阴谋(六)

飞刀哐当落地,红缨枪稳稳扎进木板,易恺惊愕的回头望去,才知这举手投足之际差点被人暗算,又被人救了一命。与此同时,一名鼎盔掼甲的少年已从人群中跃出,一个箭步蹿上了高台。指着韩荣大声骂道:“公平较武,你竟暗箭伤人,何其卑鄙!”

“章儿——”赵雍和赵锦见到少年出现,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声。

韩荣正想站起身来,才稍一动作,那少年起脚一踢,将那扎在木板里的长枪踹了出去,犹似离弦之箭,精准的扎进了韩荣的咽喉……

稀里糊涂的韩荣就这样送了性命,连双眼也来不及合上。而少年的快准狠,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死有余辜!”少年冷冷的抛下一句话,径自转身跳下擂台,向着赵雍跑去,“儿臣赵章拜见父君!”

此人正是当今的赵国太子赵章,是赵雍与韩国公主所生,年方十五岁,却比成年人还要高大壮硕。一身铁甲银盔,英武挺拔中仍带几分稚气。

赵章及时的出手救下了易恺,也保住了比武打擂的胜利成果。赵雍看在眼里,好不感动。即惊且喜的问道:“章儿,你不是在晋阳练兵吗?怎会突然在此出现?”

“君父真是偏心,比武夺将也不通知孩儿,害我一路赶来,累倒了八匹好马。”

赵雍哈哈一笑,“你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尚武是好事,但也不该如此痴迷。”话语间虽有责备之意,同时也感到欣慰和自豪。

“多谢太子出手相救!”易恺来到身后,向着赵章抬手一拱。

赵章没有回头,也没多加理睬,“战场应敌,背后得长眼睛,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显然,易恺虽然技压群雄,却并不入这位少年太子的法眼。继而转身拜向赵锦:“很久没有见到姑姑了,章儿给您请安!”

赵锦咯咯一笑,并没有责怪他言行轻慢。毕竟这赵章年纪还轻,自恃本领高强,目中无人。试想,谁没有过血气方刚的年龄?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章儿,又长高了许多,俊俏了不少,只是也瘦了不少。”她的言词和神情,满是亲切和关爱。

“你虽然贵为太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墨小玉看见赵章的无礼,不由得当面指责起来。

或许,整个赵国除了赵雍,再也没人敢这样和自己讲话。赵章怒起,正要发作之际,扭头看到墨小玉的倾城之貌,禁不住面红心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怒火消于无名,一阵结巴说不出话来。

“对,你太无礼了。”赵雍听见墨小玉的指责,跟着责备起赵章。“易恺为贵宾,你怎能如此无礼?”

赵章听到君父的训示,径自转身向易恺抬手一拱,连眉头也没抬一下。

说话之际,校场四周已是人声鼎沸,急切的等待着国君当场宣谕。

赵雍命赵章坐下,又向司礼官使了个眼色。

“国君诏令,易恺听封!”司礼官手擎早已准备就绪的黄绢诏书,当众宣道:“爱卿智勇双全,技压群雄,屡有大功于国。敕封为武信大夫,封地武安,食邑三百户,赐府邸一座,月俸六千,领邯郸将军一职!”

赵国是中央集权国家,赵雍称君,其下臣子官爵同位,设有三公、上卿、亚卿、下卿等共计十二个官爵等级。易恺受封武信大夫,位在九卿之中的下卿,乃是朝臣中的中流砥柱。

“啊?”在座众臣无不惊讶,特别是御史大夫赵哲,愤然起身,对着赵雍一拜。“国君对易恺封赏如此之多,何能服众?”

赵雍肃然道:“御史大夫此言差矣,易恺之功寡人不再赘言,从今往后,但凡于国有功者,皆可得此封赏。”

“臣等已是赵国老人,数十年尽心尽力,也不曾受到如此厚待,国君此举未免有失偏颇。”赵哲语气激烈,老气横秋。想他堂堂御史,位列三公,还是赵家王室贵族,奋斗了二十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且还是相国赵成极力提拔。而易恺初来乍道,便已成为柱石之臣,且是外姓,国君不是摆明了偏私么?

赵雍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道:“赵哲啊赵哲,你虽官居御史,却是糊涂啊。昔日秦孝公启用卫鞅变法,使一介布衣官居大良造,让秦国迅速强大起来。我赵雍虽不及秦孝公,却也深知治国当以用人为本。莫说区区武信大夫,只要能让赵国强大,封君也不在话下。所以,你有闲功夫在此嫉妒他人,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报效国家,获得寡人更多的封赏。”

一番训斥,顿让赵哲哑口无言,拜伏在地,不敢动作。此时莫说赵成不在,就算满朝文武死谏,赵雍也决意大刀阔斧的行动起来,收回权力,改革制度,欲与天下群雄一争高下。

易恺完全不懂诏书中的爵位和食邑,悄悄问道:“锦儿,武信大夫和三百户食邑是什么意思?”

赵锦低声言道:“恭喜大哥,兄长封你为武信大夫,乃是对你功绩的肯定和信任,位列九卿,有三百户人家为你提供粮赋。”

易恺听闻“九卿”二字,顿觉得受宠若惊。想在历朝历代中,九卿皆是王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而他初来乍道,便已受到如此礼遇。不禁上前一拜,言辞恳切的说道:“君上,臣无功无德,岂敢受此高官厚禄,还请收回成命。”

赵雍微微一笑道:“寡人知人善任,爱卿当得起。诏命已下,哪有收回之礼?”

易恺一阵犹疑,“这……”

赵雍又道:“武信大夫不必多言,从今以后安心效命便是!”

赵锦扯了扯易恺的衣袖,轻声言道:“大哥,快快谢恩吧,别让兄长难堪!”

赵雍又是微微一笑,望着二人,轻声道:“枉你七尺男儿,还没有锦儿识得大体呢。”

确实,赵雍力排众议为他加官进爵,已经顶着相当大的压力。当即叩首一拜,高声谢恩。

是夜,公主府中张灯结彩,热闹异常,皆为易恺大获全胜、封官进爵而举杯。

墨小玉浅尝辄止,在众人未散之际便已离席而去,沿着回廊悠悠的走着。或许,她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场面,不习惯交际应酬,这令她显得极不自然。要是,不是因为易恺,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种无聊的晏会。

“墨姑娘离席而去,是否不太习惯人多场合?”苏秦缓缓走来,望着墨小玉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墨小玉反问道:“苏先生又是为何中途离席呢?”

苏秦淡淡一笑道:“我与姑娘心境一样,亦是不爱喧嚣之人。”

“你是官场中人,又岂能如此淡薄世俗?”墨小玉冷冷问道。

“官场——”苏秦冷冷一笑。“小小一个邯郸令岂是苏秦所愿,且还是托了公主的面子。想我志比天高,命比纸薄,不及易兄时运来得如此巧妙。”

“言下之意,莫非是在嫉妒易恺?”

“实不相瞒,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可是命运使然,嫉妒又有何用?”苏秦的神情黯然,连叹数声。

“国君生就一双慧眼,你若真有才干,必然不会埋没。或许是你要求太高,不肯脚踏实地的干出一番功绩呢。”

“是吗?”苏秦不以为然的问道。“以姑娘之见,我与易兄的差别在哪?”

“易恺之义,先生没有,易恺之奇谋怪论,先生也没有。唯有好高骛远,先生胜易恺百倍。”墨小玉历来不喜转弯抹角,更不畏惧会得罪谁。一番话毕,憋得苏秦脸红脖子粗,不禁问道:“姑娘此话,从何说起?”

“想当日,我父被困鬼谷门,先生不但不施援手,还站在道德至高点上两不相帮。想那易恺,陪我勇闯云梦山,被困长达半年,也未曾有过丝毫怨言。这,便是义的区别。先生初来赵国,人脉未通,连个小小的邯郸令都未干出起色,却已开始抱怨命运不公。想那易恺为赵国换来十五城,擂台之上舍生忘死,被国君封赏时仍在极力推辞,正因他谦恭,才更能让人信任。这,便是先生与他的最大区别之处……”

于墨小玉而言,父亲墨离死于鬼谷门,这苏秦又是鬼谷弟子,当日还曾袖手旁观,不愿出手相助。此时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说了这么多,已经很有容人之量了。

苏秦听罢,惭愧万分,当即躬身一礼,黯然离去。

墨小玉站在回廊里,依旧望着漫天星辰,不言不语。不知何时,她也如易恺一般,竟然爱上了那轮明月,那点点星辉。

许久,饮得面红耳赤的易恺路经此处,冷不防的回眼一望,正好看见了她,跟着走了过来。“怎的,那么喜欢月亮,难不成你也是从月亮上来的?”

“你说,月亮上有人吗?”墨小玉接着话题问道。

“神话传说中,嫦娥偷了后羿的不死药,飞到了月亮上的广寒宫居住。虽然可以与天同寿,与地同齐,但却是一世孤独,唯有一只玉兔相伴,这样的活着,有意义吗?”

“不是还有个名叫吴权的人常年在月亮上伐树吗?”墨小玉质疑道。

“应该是吴刚吧!”易恺争论道。

“你错了。”墨小玉肯定的说道:“吴权是炎帝之臣,因其常年在外,其妻与炎帝之孙伯陵有染,并生三子。当吴权回家知道此事,愤怒的击杀了伯陵,惹恼了天帝,将其发配到月亮上砍伐桂树。那桂树乃是不死之树,称为月桂,高约五百丈。吴权每日伐树,天亮而作,天黑而歇,待到次日清晨再去看时,月桂已经自动愈合如初了。天天如此,周而复始。为了彻底砍倒桂树,不让白天的劳动付诸东流,决定睡在砍去的树槽里,以防止它再度愈合。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月桂树依旧生长,并将他永远的生长在了树干之中。”

易恺呵呵一笑,言道:“你这故事倒挺新意,不过,你确定是吴权吗?”

“这个故事,虽不是我在书籍上亲眼所见,却在我墨家广为流传。相传,曾有一部《海经》,其中记载了许许多多类似的故事,可惜的是无缘一览。”

“《海经》?”易恺凝眸一思,言道:“我虽未听说过《海经》,却听过《山海经》,乃是古人将《山经》与《海经》合编一起,故称《山海经》,想必你所说的便是这其中一部。但是,里面记载的事物都是我那个时代没有的东西,也只能称其为神话传说了。”

“你那个时代没有,不表示这世上就不曾有过。或许,只是尚未出现,或者灭亡了。”墨小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