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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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兴风作浪,祸起萧墙

回到公主府,公孙龙已经了解了所有公孙如梦被害的消息,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充满了仇恨,原本几分祥善的面容,已变得愤怒无比。然而,当他低头看着灵儿,那可是如梦留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不禁又感老怀安慰。

“灵儿,明日就随外公回到杨朱世家,将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十年之后再赴齐国报仇,以告你爹娘的在天之灵。”

“前辈,恐怕这样不妥吧。”易恺急忙说道。

“有何不妥?”公孙龙问道。

“灵儿才八岁,你怎么能给她埋下仇恨的种子呢?若那田文一天不死,这仇恨不就得无休无止的延续下去吗?”

公孙龙不以为然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给她施加压力,又怎能让她成材,怎能让她手刃仇人?难不成,这笔血海深仇让它就此罢了?”

易恺觉得,现在就给她这么大的压力,必会使她整个童年乃至今后十数年都生活在仇恨之中,会对她以后的人生道路有相当大的影响。然而,姒灵儿却很坚强的说道:“大哥哥,你不必担心,不用外公多说,灵儿也会为父母报仇雪恨的。”

易恺突然一惊,没想到仇恨的种子早已埋在了她的幼小的心灵中。

赵锦暗暗扯了扯易恺的衣襟,微微的摇了摇头。毕竟,公孙龙是灵儿的外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外人又岂能干涉他的决定呢?

易恺惋惜一叹,却也没有再劝。

一夜长谈,已是天色微明。公孙龙丝毫没有倦意,对着易恺抱拳一拱。言道:“昨日比试,杨朱世家与你的仇恨已经一笔勾销了,从此是友非敌。反而是本座欠下了你们一个天大的恩情,但凡有所需求,派人传书即可,杨朱世家必然竭力而为。”

易恺拱手回礼:“公孙前辈太过客气了,若是灵儿想念我们这些朋友了,还望您仁慈,让她回来看看我们。”

公孙龙轻轻一笑,起身拜别,牵着姒灵儿稚嫩的小手,迈出公主府。但见易恺等人相送,不禁回头言道:“年轻人能有你这样的内力,可谓是少之又少。但得记住,墨家内功压迫人性,不可强行修习,否则祸害无穷。”

“前辈所言,是什么意思?”虽知公孙龙此言是善意的忠告,但也觉得蹊跷。墨离和墨小玉皆是墨家后人,连他们都没这么说过,他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

公孙龙想了想道:“墨家功夫皆是墨子所创,其人讲究劳己负重,苦身修性。所以,他的功夫里多少也掺杂着一些类似的道理。其功法虽强,但过度修练会损及身体。”

易恺凝神一思,道理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来。跟着躬身一拜,谢过公孙龙的好意。

墨小玉走了,姒灵儿也走了,回身之际,只见邹衍拎着包袱前来告辞。

“想来,师父已经脱离了鬼谷门,回到紫山去了。在下在此打扰多日,特来辞行。”邹衍望着易、赵二人说道。

“邹兄弟哪里的话,易恺若非得你师徒相助,又岂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今后你得多读书,专心学问,必能成为一代大师!”自从当日危急中见面,易恺便已想起邹衍将会靠着《五德终始学》而扬名天下,成为有名的阴阳大家。然则,此时的他还在跟着公输康学艺,想来并没有这方面的志向,故而才会提醒一句。

邹衍知道易恺一片好意,躬身一拜:“谢谢易兄指点!”接着离府而去。

如此一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公主府里,又回到了原来的冷清。赵锦望着易恺轻轻一叹:“我听说,兄长赐你的府邸快要修缮好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你也得搬出去住了。”

易恺看了看她,轻轻笑道:“不止我得搬走,还得将你的公主府也搬走。”

赵锦一脸茫然的问道:“这是兄长赏我的府邸,怎是想搬就能搬的?”

易恺跟着诡异一笑,“待到君上稳固了朝政,我便向他请旨赐婚,到时候你就得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了,不与我搬去同住,难不成还要夫妻分居不成?”

赵锦闻言,脸蛋儿一阵通红,埋着头笑着却又调皮的说道:“我又没说要嫁给你,你何必自作多情呢?”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公主保重!”易恺装着失落的样子,转身要走。赵锦见状,不禁迅速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她并没意识到这只是易恺的一个诡计,趁着伸手之际,冷不防的握住了她的手腕,跟着轻轻一带,径直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情愫浓浓,不言不语,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嗅得着对方的任何一丝丝气息。终于,易恺屏住呼吸,渐渐贴近了赵锦的软玉温香的双唇。

赵锦闭上双眼,等待到那令人血脉贲张的时刻。然而易恺的嘴唇刚刚贴近,丫鬟莲儿一声惊呼将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张的放开对方,尴尬异常。

并不是莲儿不识时务,而是她巧在此时出现。但见两人嘴唇贴近的瞬间,正要掩面而走的时候,易恺的身躯突然变成了道透明的影子。

于是惊讶的呼喊了一声,“将军变成透明了——”

“你说什么?”易恺一脸惊愕的表情,各种惊讶的表情。想当日护送嬴稷等人前夜,两人依依惜别之际,也曾出现了这种怪异现象,如今又再出现,莫非预示着什么吗?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赵雍的派来的使者风风火火的赶到,对着易恺拱手一拜:“博闻师大人,国君急诏,快快进宫!”

“何事?”易恺急忙问道。

“先别问了,见了国君自然知道。”使者近乎催促的口吻说道。

国君急召,就算手上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停下来。待到易恺进入宫中,赵雍已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顾自的打着转儿。而一旁的田不礼和苏秦,均是低头垂眉,显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君上急诏臣来,不知所为何事?”易恺躬身一拜,开门见山的问道。

赵雍见到易恺到来,顿时显出一副欣喜的神情。急切言道:“齐国出兵犯境,边关告急,肥义太师兵出武城,拒敌于黄河对岸。虽则如此,却无暇抵挡黄城一路的齐兵,元城危在旦夕。”

“莫非是安平君赵成惹来了齐兵?”易恺问道。

“想来是的,都怪寡人,当天他卸任还乡,本已满口答应,但我又随即改变了主意,将他强行留在了邯郸。”赵雍叹了一气,极是自责的说道。

“君上,你怎么想的呢?”易恺闻言,不禁有些郁闷,想那安平君赵成在朝内党羽众多,遍布耳目,国中一举一动皆难逃过他的视线。如果他辞官归乡,就算能掌握到朝堂的情况,也不会那么及时。而如今将他留在国都,必定以为赵雍防范或监视于他,使其心怀怨恨。

“所谓外敌易挡,家贼难防。将他放归封地,总比将他留在这里暗中捣乱要好上许多,君上失策呀。”易恺长叹一声。

“都是我的错,是我给君上出的这个主意……”苏秦低着头,满是惭愧的说道。“本以为这样便可将他控制在掌中,没想到适得其反。”

易恺斜视了苏秦一眼,没想到这个名留青史的纵横家,如今还未真正的成长起来。

“当务之即,是要解齐国大军犯境之患,其它再做商量。”易恺话题一转,询问起当前的战况。

想当天,赵成力辞相国之位,本已打算回到封地颐养天年。然而新晋为司寇的苏秦想要着急立功,待到下朝单独觐见了赵雍。言道:“老虎关在笼子里,它只是一只宠物,但若您将它放归山林,那么它就会伤人害命,凶猛无比。所以,您得把它永远关在笼子里,不能让它成为祸患。”

赵雍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下了一道命令,勒令赵成不得擅回封地,留朝听用。

当使者将赵雍的旨意传达给安平君赵成,赵成沉默了。经验老道的他,怎会不知赵雍的心思?“看来,他还是不相信我。”

恰在这时,总管赵朴来报,肥义的中军司马李兑求见。

李兑,本是肥义军中的参谋官,也是城防司副将李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他听闻兄长被易恺无故斩杀之后,立刻赶回邯郸奔丧。所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可那易恺已是国君身边的红人,这仇又岂是说报就能报的?一阵思忖,这才想到了兄长背后的靠山——相国赵成。

见到赵成的第一眼,李兑迎面长跪不起,哭诉道:“相国大人,您得替吾兄作主啊——”

赵成当然知道李兑所言为何,当即上前两步,将其扶起。“李兑啊,老夫已经辞去了相位,又被国君禁足,如何还能为你兄弟做主啊?”

李兑长躬一揖,言道:“大人扶持国君少年即位,数十年来殚精竭虑,如今却是鸟尽弓藏,岂能就此作罢?”

李兑这话,也正是赵成所思。不仅被留居邯郸,原本的门生故吏多已遭到替换和贬谪。都说人走茶凉,可自己才刚刚挪了挪屁股,那茶杯就被人给端走了。如此迫不及待,不正是证明了他早就心怀不满了吗?“你且说说,老夫现在无职无权,如何成事?”

李兑灵机一动,走上前去。端起案上的灯盏,将右手往灯座下一放,问道:“大人能够看见我的脸,能否看见我的右手?”

赵成摇了摇头,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李兑又道:“您之所以能够看见我的脸,那是因为我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您之所以看不见我的手,那是因为它处于灯座下的黑暗之中,这便是灯下黑。”

赵成辞相,本也是这么一种心态,此时还是装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要试探一下李兑能否猜出自己的心意。于是问道:“依你之见,如何在这黑暗之中行事?”

“原来您位居相国之位,所能采用的方法无非就是纠集同僚进行劝谏。但您越是劝谏,越令他反感,致使亲情不睦,君臣不和,反而加重他对您的防范。如今置身事外,他对你监视一段时间也就会放松警惕,但他完全不会知道您的下一步将要做什么。所以,您辞去相位,是种极其高明的选择,反正朝堂里人心还在。”

赵成点了点头,与自己观点大同小异。言道:“依你之见,具体如何行事?”

李兑拱手一拜,答道:“欲让其灭亡,必先令其张狂。国君自认雄才大略,那就给他多制造点麻烦。把水搅浑了,才能摸到鱼儿。”

赵成听到李兑的话,甚觉有理。“此言不假,可具体如何布署?”

“听闻大人与齐国交好,可让齐国先行出兵伐赵。再以李兑三寸不烂之舌,前去游说魏、韩、燕、中山等国联合出兵。六国皆是墙倒众人推,只要看见最强的齐国冲在前面,他们必定跟随其后。届时,就算他赵雍、易恺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也难以抵挡这错综复杂的内忧外患。”

赵成闻言,却疑虑起来。“如此说来,赵国不就完了吗?”

李兑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李兑能有办法让他们出兵,也有办法让他们调转马头回营。只要您同意,在下立刻去办。”

李兑,三岁能呤诗,七岁能作赋,是赵国出了名的神童,更在十五岁那年被赵成提携为官,担任举足轻重的田部吏。因其政绩显著,十八岁出任肥义中军司马,是赵国军中乃至朝堂上,为数不多的非赵姓高级官员。同时,也是赵成安插在肥义军中的眼线。所以,赵成并不怀疑他的本事,当即言道:“你先去准备,待老夫修书一封,传往齐国,届时你便可以动身游说列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