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万历假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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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和谁呕气

入县学第一天,丁乾意外地看见了丁平、丁京、丁亮三兄弟,不过,他并不知道三人已折戟院试。他还傻呵呵地冲他们乐了一下,然后施施然就坐。

这时,新任教谕崔大人来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崔大人一来,便限时让每个人写两篇四书文,最后还威胁说,如果写的不好,便赶出县学。

丁乾当时就想问一句,学费退吗?但一想起那顿差点挨上的板子,便又忍住了。

题目还算中规中矩,一篇是截搭题,不过另一篇却是关于辽饷的策论,这些在丁乾脑海中早有成文,所以他豪不费力地在一个时辰内默写完毕,提前交卷的他,在众惊讶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破题精准、用词老辣,绝了!崔景瑞又一次激动地捧着试卷,差点惊叫起来。

“恩师真是目光如炬,丁乾绝对是位可造之才。”崔景瑞快步走进,徐文长住所的书房,说:“不得了,恩师快看看这两篇难得的佳作,您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吗?天哪,只有一个时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

徐文长接试卷,一言未发便看了起来,起初看第一篇时还频频点头,但看到第二篇时,眉头便皱了起,到最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狗屁不通、狗屁不通,想不到他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作官样文章。”徐文长说:“满纸不痛不痒的车轱辘话,没一点真识灼见,若老夫是考官,他连院试也过不了。”

“啊?恩师莫非看错了。”崔景瑞说:“其……其实,弟子倒……倒觉得这两篇……文章都还可圈可点。”

“呵呵,是么?”徐文长说:“哼,难怪你教的学生一个也考不中。”

崔景瑞老脸一红,说:“恩师……何出此言?”

“哼,你至今还顽固不化?”徐文长用指敲着试卷,说:“你瞧瞧,那小蠢胖子都写了些什么?是故,辽饷征之于民,用之于民,故不得多征,然又须体恤民力……,简直是臭不可闻,答非所问,老夫要得是切实可行的应急之策,他却满嘴假仁假义的放空炮,这和朝廷那些只会写八股文的蠢才,有何两样?”

见崔景瑞面色赤红、低头不语,徐文长一叹,又说:“子建,也许你会说,先前的考官都喜欢这样的文章,但现在是张居正大人主政,且朝中多是务实、忧国忧民的官员,吴善言便是其中一位,子建呐,考生如果不了解考官的喜好,如何能得高中?”

轰的一声,崔景瑞只觉脑中一阵巨响,有种豁然开朗、拨云见日之感,讷讷半晌不能言语。现在他终于明白,恩师能在士林有如此高的声望,自然有他独到之处。

崔景瑞一拱手,说:“听闻恩师一席话,胜过十年寒窗苦读,学生惶愧无地。”

“子建。”徐文长说:“呵呵,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小胖子?”

“哼,小小年纪便沾染了这许多油滑之气。”崔景瑞说:“学生自然要对他严加申饬。”

“不,你这套对他没用。”徐文长说:“嘿嘿,那小子远比你想的要狡猾的多。”

“噢?那依恩师之意呢……”

“响鼓必须重捶。”徐文长说:“哼,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必须去掉他的惫赖之气。”

………………

当天夜里,丁乾做了个好梦,他梦见徐文长吃惊地张大嘴巴,直夸他是当世第一俊才,甚至还设宴犒劳,望着满桌子鸡鸭鱼肉,丁乾流了下晶莹的口水……

喔喔喔,第一声鸡鸣,惊扰了他的好梦,他连忙起身,匆匆洗漱完毕,背起书袋,迈着小碎步兴奋地向县学方向奔去。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哟,各位早到了。”

丁乾微笑着和童生们打了个招呼,便溜溜跶跶地来到座位坐好,满心期待地等着崔教谕地到来。

崔教谕终于来了,丁乾吃惊地发现,他今日的脸色比昨天,更加阴沉恐怖。

哗,试卷被狠狠摔下,散落了一地。

“瞧瞧,你们写的文章。”崔景瑞说:“没一份能入眼的,都给我拣起来,重新写。”顿了顿,又说:“你们之中谁是丁乾?”

哗,所有童生一齐回头看着他。

“呵呵,我是我是!”

“哼,你瞎得意什么?”崔景瑞说:“所有人数你写的文章最差,还傻愣着干吗?立刻滚到外边罚站,下午放学前,没有我的话,不准离开。”

“可是……可是,中午吃饭怎么办?”丁乾问。

“嘿嘿,忍着!”

靠,这家伙绝对是打击报复,老子的文章怎么可能最差?一定是他看错了名字,丁乾有心分辩几句,但他看见崔教谕正比划着的戒尺时,终于还是放弃。

夕阳西下,饿的头晕眼花的丁乾,终于被崔教谕叫了进去。

啪,一本小册子被扔到他面前,崔景瑞说:“这是朝廷的《平辽策》,拿回去抄一百遍,明天我要亲自查验,哼哼,若有一个错字,重写。”

“啊?”丁乾问:“倘若抄不完呢?”

“呵呵,二十大板你定然逃脱不掉。”

妈呀!虐待狂,丁乾暗自惨叫一声,抄起小册子,疯了似的向家跑去。

昏黄的油灯下,小胖子奋笔疾书,第三十遍时,他觉得右手快要抽筋了,但一想起那令人心悸的二十大板,他又强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咬着牙坚持下来……

第六十遍时,他忽然觉得越写越快,几乎不用看小册子,那些字仿佛刻在脑海里一样,提笔即来。

“是故:屯兵垦荒于边,自供自给,方为可行之策……” 丁乾边念边点头,嗯,这法子切合国情,而且有可操作性,比之自己策论里的观点高明了许多……

东方露出鱼肚子,顶着一对熊猫眼的丁乾,终于长嚎一声,他娘的,终于抄完了。

抄写《平辽策》的时候,丁乾多长个心眼,由于担心因为字迹问题,而再度受罚,他特意用了自己擅长的馆阁体。

当他暗自得意地交上作业时,不料崔教谕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晴转多云。

“哼,屡教不改,看来你身上的臭毛病还真不少。”崔景瑞说:“拿回去重写!”

“可是……,为什么?”

“呵呵,非得让我明说吗?”崔景瑞说:“瞧瞧你这一笔臭字,个个呆头呆脑、毫无生气,你老实交待,这馆阁体你是跟谁学的?”

“我我……我是自个瞎琢磨的,不过,那些高中的举人、进士都是用这种书法,为何我不能用?”

“呸,馆阁体也能叫书法?”崔景瑞说:“写出来的字千人一面,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看着便让人憋气。”顿了顿,又说:“我没功夫跟你磨牙,明天我若见不到,一百份工整的多宝塔柳体,仔细你的皮。”

丁乾:“………………”

轰地一声,当丁乾蔫头耷脑地走学舍时,所有童生们都看着他哄堂大笑。

“哈哈哈,瞧他那又蠢又笨的样儿,字都没学会写,也不知捐了多少钱,走了多少门路,才混到县学来读书。”

“喂,丁亮,他不是你的四弟吗?”

话音落地,众童生一齐望向丁亮。

“呃……,他早已被家父革除宗籍。”丁亮说:“和丁家没任何关系。”

“咦,不对呀。”一童生问:“莫不是你父嫌他笨,才把他赶出家门?啧啧,你们家这么做,未免也太没人情味了。”

“不是不是,你别乱讲。”丁亮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因为家考作弊,才被父亲赶出来的。”

“是吗?啧啧啧,这也太丢人了吧。”

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都笑够了吗?”丁乾突然一指门外,说:“快看,教谕来了!”

众童生吓得一哆嗦,连忙正身坐好,捧起书本装模作样地念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是一群没用的胆小鬼!”丁乾拍着课桌说。

众童生闻声,一齐怒视着丁乾……

…………

“不错,颜筋柳骨,这才像字嘛。”徐文长捧着一摞纸,说:“怎么样,小胖子被折腾的两宿没唾觉,没有尥蹶子骂娘吧?”

“呵呵,借他个胆。”崔景润一欠身,问:“恩师,还有什么治他的法子?”

啪,徐文长将两份文稿拍在桌上,说:“这分别是户部、河道去年的总结呈文,命其各抄一百份,并要倒背如流。”

“呵呵,为何没有兵部的呈文。”崔景瑞问。

“兵部那帮蠢才,在呈文里夸大其辞、乱吹一起。”徐文长摇摇头,说:“哎,我担心会把他带歪。”

“哦,原来如此。”崔景瑞说:“恩师对丁乾,真是用心良苦。”

“呵呵,是吗?他只要不跳着脚骂娘,老夫就大念阿弥陀佛喽!”徐文长一捋胡须说。

…………

他妈的,这些贪官污吏、土豪士绅,简直就是大明朝的附骨之蛆,这江山迟早会败亡在这些人手里。

读完户部推行“一条鞭法” 的年终总结后,丁乾愤怒了,这实打实的白纸黑字,比后世的历史记录,更加让人震憾。

“哟,这大半夜的,你和谁在呕气呢?”话音落处,只见小蝶提着竹篮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