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我一直在。
在梦里憋红了脸,如今终于哭出来了,哭出声了,一瞬间如释重负。原来,比失去更可怕的就是,禁锢。你以为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人,却没想到,你把自己禁锢了起来,用绳子将自己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用白布塞住自己的嘴巴哑声无语,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连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李柔瘫坐在赵祚业的房间门口,浑身骨头都散了,撑不起来,微仰着头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其实呼吸有点困难了,连咽口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也没办法用手抚顺心口,一边强迫着自己呼吸,一边大颗大颗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Snoopy在她身旁一直绕圈,打转,呜咽。
十几分钟后,李柔终于能顺过气了,屈在地上的腿脚麻了,一点一点挪,终于伸直了。这股劲儿过了,李柔感觉自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她终于过了这个坎,然后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指针转动的声音,悄无声息,30分钟过去了,赵祚业依旧没有回来,一条消息也没有。这几十分钟里,李柔就坐在地板上,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了,大病初愈的样子,就坐着等。
飞机上,赵祚业心神不宁,嘴唇紧紧抿着,也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偶尔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
飞机终于降落了,赵祚业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给李柔打个电话,可是他又不敢。他不敢给李柔打电话,怕她好不容易睡着,如果被吵醒了又难过害怕怎么办。他不知道李柔现在怎么样了,他也不敢想李柔现在怎么样了。
刚坐上车,他居然接到了李柔的电话。
“喂?你要回来吗?”那一头,李柔的声音很弱,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让赵祚业心惊胆颤。
“柔柔,我下飞机了,马上就回来了。”
“你要回来的,是吗?你是要回来的,对不对?”
“柔柔,我马上回来。我马上就回来了。”
“那你现在要挂电话吗?”
“我不,我一直在。柔柔,我一直在。”
后来,李柔没有说话了,一路上,赵祚业在汽车后座上冲着手机温言细语,一句一句重复:“柔柔,我一直在,我在的。”“柔柔,我马上就回来了,你困不困啊?”“柔柔,我已经到某某大街了。”“柔柔,我现在到公寓门口了。”
汽车飞驰在夜幕里,终于到了,停在了目的地。赵祚业打开车门,一路狂奔。在电梯口,他犹豫了几秒。如果乘电梯的话,李柔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自己这一路上声音从未断过,她会不会害怕?如果走楼梯的话,李柔就要多等一刻,于她而言是倾盆暴雨的恐惧如瀑泻下,于他而言是无边黑夜看不清前路的未知。
最终,赵祚业选择了电梯,他一刻也等不了。
开了门,打开客厅的灯,他没有在第一眼找到李柔,奔上楼,李柔正坐在他门口,脑袋埋进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小小的,一个人。
“柔柔……”
李柔应声,抬起头,没回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想要摸一摸这是不是真的。不等她将手伸直,赵祚业俯下身抱住了她,紧紧抱住,右手一直在她背上轻抚,“柔柔,我在呢,一直在。”
李柔先是呆了,直到自己闻到他衬衫上的味道,直到自己怀里感受到从他身体传来的暖意,这才缓了过来,将手伸回来,搭在他的背上,然后慢慢地用力,用力回抱住他。
“赵祚业,你……是不是还会走啊?”
“不走,柔柔在哪儿,我就一直在哪儿。”
“你是回去,回去听你爸妈的话,对吗?他们让你不要我了,对不对?”李柔问得很轻,是试探,不是祈求,她连一滴泪都没有,怎么算得上是祈求呢?女孩子求人的时候是该流泪的,这样男孩子才会心软啊。
“我是回去,回去告诉他们,我要一直一直守在李柔身边,保护她,成为那个唯一的人。”
沉默……这个时候的情绪应该是……怎么样呢?
“柔柔,地上凉,我抱你进去好不好?”赵祚业感受得到,李柔搭在自己身后的手是冰凉的,自己伸手抚摸的她的后背满是墙壁透出的凉意。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李柔没有拒绝他。
赵祚业把李柔抱进了房间,很轻很轻地放到床上。李柔说话的声音很轻,赵祚业的动作也很轻,两个人都小心翼翼。
李柔说:“我梦见你了,你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刚刚你还冲着我笑来着呢,然后你就慢慢慢慢消失了,我说不出来话,也动不了,哭不了,好难受啊……”
“原来柔柔是做噩梦了呀,梦里都不是真的。”赵祚业单膝跪地,在李柔床前靠着,一只手为她拉紧被角,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头。
“是真的,我知道是真的,我遇到过。”
李柔这一句话击得赵祚业溃不成军。是他,是他真的做了这些事,是他的柔柔真的经历了这些事。这些事,即便是在梦里,都像是要了她半条命,可她真的经历过,她那么需要被保护的,她怎么捱过来的啊!
“柔柔,柔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你如果要走,那就不要再出现了好不好?”李柔侧着头,望着赵祚业问到。
“我不走,不会走的,我都说了一辈子,肯定是一辈子的。”赵祚业将头靠了过去,两人额头紧贴,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说话。
门外,两人的手机在地上也是轻轻地不出声,通话一直在继续,只是默默感应着,感受这种断不了的痕迹。
几个小时后,天亮了,李柔醒了。赵祚业伏在床边睡着了,他奔波折腾了一整晚,肯定累坏了,最后还得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睡一夜。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休息平复,李柔也终于从那场噩梦里清醒过来了。她默默看着身旁赵祚业熟睡的侧脸,即便睡着了,眉头也未曾松开,神色严肃,满是昨夜赶路时携回来的一路疲倦沧桑。
李柔碰了碰他的头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想起昨晚上自己的疯疯癫癫,觉得真是很好笑。自己平常装得那么无所畏惧,对他也那么狠心决绝,却因为一个梦,一个梦而已,就变得那么楚楚可怜。也真是的,明明自己很相信赵祚业,明明自己打心底里觉得赵祚业是她李柔无论怎么揉弄都不会走的死皮赖脸的存在,可她怎么就突然动摇了呢?哎,威望一朝全毁啊!
李柔轻手轻脚下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就准备下楼去煮点吃的,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那叫一个饿啊!
走出房间,看见了地上摆着的两个手机。五个小时了,居然还在通话中,重点是,这通电话是李柔打出去的!
“赵祚业!”
李柔将手机狠狠砸到床上,在距离赵祚业头顶不远处炸开了。
“赵祚业!你不知道要挂电话吗?!”整整五个小时啊,远远超过了李柔的套餐内通话时间。
“啊?”赵祚业还没睡够,一下子惊醒了。
“手机!手机一晚上都在通话中!你知道要付多少电话费吗!”李柔将自己的手机高高举起。
“柔柔,你不也没挂电话吗?”赵祚业睡得腰酸背痛,撑着床边站起来,很委屈地说道。
“我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
“柔柔,你昨晚不是这样的,你昨晚上明明很温柔的……”
“别跟我提昨晚!赔!必须赔我电话费!”
“柔柔……”
“别叫我,转账!现在,马上,拿起你的手机!”
“柔柔……”赵祚业可以说是人间一大惨剧了,半分温存留不住啊。
“别叫我,赶紧的!”一谈到钱,李柔马上又恢复了往日模样,凶神恶煞。
“那我把钱包和银行卡都给你,你随便花,可以吗?”说着,赵祚业从兜里取出了钱包,全权递给李柔。
“不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只要我的电话费。”李柔发了一条信息查余额,很快收到了消息,她把手机屏幕怼到赵祚业脸上,然后说道,“我只要这么多!都怪你不挂电话,欠费多少就转多少,多了我一分都不要。”
无奈无奈,赵祚业只能在李柔的强权恶势力下屈服,当着她的面把欠的电话费全部转给了她。
李柔收到转账之后,就开始充话费,然后一边操作手机,一边指挥赵祚业,“你也别睡了,被子给我叠一叠,然后去厨房给我煮点东西,我饿了。”
“柔柔……?”
“你是没听懂还是不愿意?”
“没,我愿意!”赵祚业从微微的错愕之中缓过神,走过李柔身边时,一把抱住她,说道,“我愿意,只要你开心。”
不等李柔发火,他又一把松开她,揩油揩得恰到好处,见好就收。赶紧跑下楼去做饭,伺候自己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小祖宗。
即便被子还是没人叠,但李柔却低头笑出了声。从前不管你吃准了她多少弱点,现在她李柔只知道,她也吃准了你赵祚业不会离开。既然你任打任骂任欺负,那李柔可就要不客气了。
昨晚的话依旧萦绕在耳边:“柔柔,我一直在。”
那好啊,既然你一直在,那就一直一直被欺负下去吧。